麻子舅1：头脑灵活人诙谐，街头唱莲花落，做小生意养活了一家人

春节过完了，正准备外出打工的大姐夫苗贵，因为邻居红霞婶子去世，又要晚走两天了。农村约定俗成的规矩，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到，何况红霞婶还是他一个村的远房二姑。

大姐夫殡事帮忙完毕，在家族群闲聊时，透露红霞婶临终前再次澄清自己一生清白，和“那谁”真没有什么，如果真有什么，宁愿死后下地狱，这一流言蜚语，压了她大半辈子，她太累了，也终于解脱了。还说，可怜"贱年"期间，如果没有人家手捏子（手绢）包的几包粮食，自己家孩子能不能熬过去还两说。让儿女们一定记着老头的好，不要信村里的闲话。

三女一儿哭着答应了，坚信80+岁老母亲的清白，让她放心的走吧。

红霞婶闭眼后，儿女哭成一片，为勤苦受累、忍辱负重的老母亲一生的不白之冤。

红霞婶的去世，希望能终结村里50+年的某个谣言，但愿这样“莫须有”的闲话，能少一些，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人少一些……

红霞婶口里的“那谁”，便是本文的主人公，我已经去世快十年的麻子舅。

1.麻子舅其人

麻子舅中等个头、精瘦、腰有点驼、双眼有神，脸上一堆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麻子，真名老街人倒是忘了，都是“麻子、麻大、麻叔、麻老......”地叫着。

麻子舅和我母亲同宗同辈，长我母亲几岁，他是早年间从八义集东边过满山的山前村搬到街里的，我外姥爷这一支也是山前迁出的，按家谱房头不远，是实实在在的远支堂舅。

麻子舅和我们一个生产队，既是远亲，又是近邻，我母亲嫁到我们村，就续了这一层关系，和我们家走动频繁，关系一直不错。

我出生较晚，懂事时麻子舅已接近50岁了，后来我对他的印象始终是他小老头的样子。

麻子舅年轻时走南闯北、头脑灵活，见多识广，虽然没正儿八经上过学，却读得进书，看得懂报，对镇村两级干部不怵，在村里颇有几分仗义直言、侠义慷慨的名声。

麻子舅平日为人诙谐、爱开玩笑，村里老老少少，都爱跟他起哄逗趣。

麻子舅脾气好、讲话有条理、引经据典的，俚语俏皮话不断，种地出力不是他的长项，小时候，在湖里干活时，经常听到暴脾气的大妗子骂他，他笑蒲查查的，也不吭气。

麻子舅的长处是出点子、做生意，即便是扒大河，他也是干记账、食堂或采买的轻巧活儿。

2.怕老婆

麻子舅怕老婆是出名的。

麻子舅模仿瞎子，唱北方戏曲“莲花落”是一绝，农村显得没事，经常有人拦着，起哄，让他来一段，大家正玩笑间打趣他时，有人提到大妗子拿着笤帚来了，他立即仓皇跑开。

听老人们说，麻子舅老家穷，娶媳妇困难，在山前找不到，早年间跑到街里干干短工、做做小生意、甚至唱唱短曲类似沿摊讨吉利糊口，过得也不容易，人过20岁还没娶媳妇，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大妗子。

大妗子婚前约法三章，她进门后——“不进锅屋，不拉平车，不摸针线筐。”

还是年轻小伙、家徒四壁的麻子舅忙不迭的答应，“娶进门后，咱把你供着，不爱做饭咱买着吃，湖里重活不要你插手，衣服鞋子街里买的、都让你穿不完。”

大妗子脾气不好但为人不坏，刀子嘴豆腐心，婚后把麻子舅管的服服帖帖，婚后插花生了两男两女后，家庭地位更高，对麻子舅更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我们小时候，路过麻子舅的院子，经常能听到大妗子的河东狮吼。

但麻子舅也不是一般人，他是以柔克刚、静水潜流，鸭子划水、暗中反抗。

别看大妗子吵吵呵呵、雷声滚滚，麻子舅想做的事情，都能转着圈儿做成，事后大妗子才恍然大悟。

她经常串门跟我母亲说，“都说我当家，我当个屁家？大事小情都是他暗中做主，脸上一个麻子一个点子，鬼头日脑的，我这辈子是毁在他的嘴上了。”

3.小生意培养了两个中专生

家里有了四个孩子后，麻子舅、大妗子又不太会种地，粮食不够温饱，精力就转移到在街里卖个针头线脑、摆摊做做小生意上来了。

麻子舅老家在山里，经常挑着货郎摊，带着街里的日用百货去山里、乡下，兑换一些山货干果带回来，在街里卖。

因为他诚信重诺，童叟无欺，薄利多销，一来二去，有了不少老主顾，日常赚的也够一家吃的。

麻子舅嘴巴会说，也会吆喝，早年间还跟我打铁的爷爷学过“莲花落”（类似太平歌词、数来宝之类的快板书），在给自家商品做广告时，能以叙事的方式，说唱的天花乱坠，到关键处戛然而止，惹得人想听下一段，都得“架架势”——掏钱买点东西。

（我小时喜欢跑到麻子舅的摊位，听他唱瞎子戏，我平时讲话结巴，但模仿他唱“莲花落”不结巴，他夸我天生是唱“莲花落”的，也爱教我。印象里我会唱很多段，可惜后面都忘记了，现在只会几段劝善文了，比如：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

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

靠着一张利嘴和精明的头脑，麻子舅一家很快就过上了好日子，算是改革开放初期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他们家表哥表姐一个个衣着光鲜、饱食无忧，每天早上都是豆汁油条、锅饼卷狗肉时，大多数人家还只能吃盐豆子、咸菜这些长远菜。

麻子舅没有文化，但重视孩子教育，从小培养孩子，自己吃苦受累，也舍不得使唤孩子帮自己看摊子，后来四个孩子培养出了两个中专生，大表哥后来还成了小学校长，当年我小学报名时，个头不高、年龄不够，就托的这个大表哥，让我继续跟班混。

大表哥当了校长、大表姐在镇里邮电局工作后，两人爱面子，不让麻子舅当街摆摊吆喝、唱瞎子戏了，嫌丢人；

而街里做生意的，也越来越多了，过满山因为建设邳县水泥厂，山头几乎都炸平了，麻子舅只好收摊转型，再想别的赚钱辙儿。

（待续）

【名词解释】莲花落

又称为莲花闹、莲花乐、落子、莲花板等，是一种说唱兼有的汉族曲艺艺术，流传已有九百多年历史。2011年5月23日，莲花落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莲花落吸收了民间小调，采茶戏音乐，唱腔婉转、流畅，善于叙事，宜于抒情，且用方言说唱，加之拍击胸、肚、臂、腿，通俗易懂，生动风趣，引人入胜。演出形式有单曲、彩唱两种。单曲只由一人演唱故事，唱词采用叙述体；彩唱是由歌者二、三人，分饰为旦、丑两种角色，分包赶角，略如戏曲，重插科打诨，以资笑乐。

“莲花落”名字的由来：历史上均为盲人乞丐行讨而唱的戏文，早期也称之为瞎子戏，内容主要为劝世文，扬善惩恶，因果报应，拜求施舍，吉祥口彩。因盲人拜佛从善，而莲花又是佛教的象征，盲人演唱时大都是两人一伍，一唱一帮，各手执一常青树枝，上缀许多红色纸花，为“莲花”状，枝丫间用线串明钱，用于摇动，“嗦，嗦”作响，助打节拍，故名“莲花落”，也称落离莲或摇钱树。

久而久之，人们只晓得瞎子戏而忘了曲种原名“莲花落”。为忌讳瞎子，斯文一点的人就改称为光子戏，因此，“莲花落”又有“光子戏”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