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脑主神”，为什么偏要说“心主神”？

心主神还是脑主神？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外人质疑中医时常提的一个问题，也是中医内部会争论的一个问题。从初学中医时的蒙昧，到后来慢慢体会到“心主神”背后的道理，越发钦佩古人的智慧。

心主神的神，指的是生命最高级的功能。

生命最高级的功能是什么？

是你会呼吸吗？不，一草一木都会呼吸。

是你能进食吗？不，单细胞生物草履虫就能进食。

是你有力气、能劳动吗？不，牛马的力气比你还大。

那是什么呢？

就是你现在能读懂这篇文章的能力，是你有意识、有情感、有思维。

意识、情感和思维是生命最高级的功能，概括为“神”，借用市面上常用的一个词来说，叫识神。

神很高级，它自由无碍，可以学文识字，可以算术推理，可以此念天堂彼念地狱，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瞬息历遍。

最高级的功能的维持就需要大量的气血，就需要最高效的能量保障系统。什么样的脏器能养得起一念接着一念的意识，养得起此起彼伏的喜怒忧思，养得起穷究事理的深邃思考？只有心，搏动不息的心，推动血液快速流动的心，才能支持意识的产生。

放眼生命领域做一个对比，从非细胞生物到细胞生物，从植物界到动物界，从低级生命到高级生命，意识是伴随着心的出现而产生的。植物有呼吸而无心跳，所以草木无知。动物（特别是复杂程度接近人类的哺乳动物）有呼吸也有了心跳，所以称为“含灵”。家里养的猫狗，你叫它的名字它会回应，你骂它它会难过，你一拿狗绳子它就摇尾巴，有意识、有情绪、有思维，所以它有神。人的神凌驾于任何动物之上，这是人成为万物之灵的根本竞争力，要比力气的话，人是难以胜出的。

《黄帝内经》里把心比作君主来说明心主神的道理——“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这是一个很妙的比喻。当君主、天子、皇帝这些东西出现的时候，说明社会秩序产生了，一个集体高效地组织起来了，是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的现象，就像生命足够高级了一样。一定的生产力催生相应的社会秩序，足够的能量（气）能催生神。社会的法度（古代是君主）和人的神，两者之间可以类比。

以君主为代表的社会法度产生后会对社会的运行有所影响，人的神也会对生命的运行有所干预，所以在《灵兰秘典论》中还告以“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的道理，若君主一意孤行脱离臣民（“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其宗大危”！多么巧妙的论述。

神需要一个高效的能量支持系统，现代医学认识到，大脑是一个高耗能组织，以2%的重量占比消耗了20%以上的能量。人血糖低的时候，意识最先受到影响，眼前一黑，大脑先关机了，其他的脏器还可以运转以维持生命。中医看来，这也是心养不住神的现象，很多患者在大脑关机之前，都会有心慌的现象，这应该是神向心发出的求救信号——“你快加把劲，我要不行了”。

古人是如何认识到心主神的呢？我觉得最初的启发还是“生命体验”（可以参看前一篇《中医的“不科学”：从感知到觉知》）。心与意识、情绪和思维的关联可以很真切地体会到，比如开心、不开心、心塞等描述情绪状态的词，实际上描述的是躯体感受，开心的时候心胸开阔，心塞的时候胸中堵得难受，是心的感觉而不是脑子里的什么感觉；血虚的患者和心气虚的患者会告诉我，“我一用力思考就会心慌”，甚至有些患者会很直接的表述为“心不够用”，这些患者就自己的体会而言很容易接受“心主神”；我自己在搜肠刮肚写东西的时候，如果再加上肚子饿，也会心慌，注意力难以集中，要赶紧觅食，如果强行思考，会有“呕心沥血”的感觉。如果你体会到了，就会发现“呕心沥血”这词太准确了，根本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

回到主题，回答一下题目的问题：明明脑主神，为什么偏要说心主神？脑主神是旁观者视角下的发现，是立足于形质以阐释功能的说法，这没有错，但不中医。心主神是第一视角下的体验，是立足于功能以阐释功能的说法，这也没错，且很中医，但“不科学”。科学不科学不要紧，只要“悠然心会”，自然“妙处难与君说”。“心主神”背后有中医独特的生命视角，古人朴素的看法往往能抓住本质特征，这是我们需要悉心体会并学习继承的。

脑子的功能中医也有很深入的认识，脑子功能的实现仍然建立在“心主神”的基础上，中医把脏器都联系起来了，而不是拆开了，《灵枢·本神》中有完整讲述，下次得空分解

原创-张天星-小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