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河县人民医院：借力省医，为县域医改赋能

编者按

近年来，广东省不遗余力推动深化医改工作，在国家卫生健康委组织的“十三五”时期分级诊疗制度建设总体评估中，排名全国第一，是当之无愧的排头兵。同时，广东也存在区域发展不均衡、改革进程不一致的情况。

受限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卫生健康资源基础薄弱等因素，粤东西北地区不少城市医改一直扮演着追赶者的角色。汕尾也是其中之一。近来，这个诞生了中国第一个苏维埃政权的海滨城市，不断加大改革力度，围绕“保基本、强基层、建机制、登高峰”的思路，积极扭转医疗卫生服务基础薄弱、专业技术人才匮乏的局面，谋求新的发展。

为此，本刊选派报道小组深入汕尾三县（市）一区和各级医疗卫生机构，试图记录这个城市新阶段结合地方特色的医改布局，呈现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探索与付出。

71岁的王伯心绞痛又犯了。十年前，他在广东省人民医院完成了右冠状动脉支架植入，缓解了困扰多年的胸闷胸痛。但最近他被检查出右冠慢性完全闭塞，且病变评分高达4分，常规正向开通血管非常困难。

正当王伯以为又要远赴广州求医时，家人将其送进了陆河县人民医院，一场高难度逆向心脏介入手术顺利完成，王伯很快痊愈出院。

类似的故事正不断发生。从只能将危急重症患者送往外地抢救，到每年完成心脏介入手术400余台，陆续开展甲状腺射频消融、术中喉返神经监测、胃肠肿瘤根治及消化道重建等新技术、新项目百余项，陆河县人民医院只用了4年。这既是广东省加强基层医疗卫生服务能力建设推行“组团式”帮扶的硕果，也是欠发达地区县级医院巧借外力实现突围的鲜活样本。

借东风：后进生奋起直追

陆河县地处汕尾北部山区，曾是广东仅有的三个国家级贫困县之一，也是全省的医疗洼地。2015年，广东省卫生健康委首次公布58个县（市）医疗服务能力排行榜，陆河县排名倒数第二，陆河县人民医院在58家县人民医院中位居倒数第三。

赤裸裸的差距刺痛着陆河人，也刺激着他们积蓄蜕变的力量。

2017年，广东启动500亿强基层，通过加强县级公立医院升级建设等18个项目加快推动基层医疗卫生补短板。几乎同时，时任陆河县卫生局副局长黄永坚接到通知，出任陆河县人民医院院长。虽然省里送来东风，但他仍感到前所未有的工作压力。

“以前的陆河招不到医生，也留不住病人。”黄永坚回忆，当时医院只有3幢老式建筑，还是在当地政府、帮扶单位和在外乡贤支持下建设的，但随着医院发展，空间日益局促，想开设新科室，只能将走廊、洗手间改造利用。人才队伍建设更是举步维艰，他曾多次带队去长沙等地招聘，几乎总是空手而归。

匮乏的人财物环环相扣，制约着医院的提升发展，黄永坚需要打破僵局。“组织信任，我就一定要做好。”他说，在陆河县卫生系统工作二十多年，他懂政策、有想法，更有决心。

上任第一把火，黄永坚点燃了新综合大楼的建设进度条，该项目于2014年启动，速度明显落后预期。同时，他积极申请省市卫健委支持，迅速补足配齐76种关键医疗设备。

2018年6月，在黄永坚的要求下，医院发布公告，新综合大楼将在7月揭牌并完成搬迁。“老百姓是最好的监督员。”他狡黠一笑。果然，消息一出，全县沸腾了，每个科室都收到了患者祝福的鲜花，没人好意思偷懒拖延。“下班后我们就在医院待命，大件设备请搬家公司，小件设备自己搬，连夜调试，确保第二天准时开诊。”一位医生说，因为新床不够，轻症患者愿意自行回家，等医院把病床设备等搬进新楼后再返回。一个月后，在医生患者的默契配合下，这场蚂蚁式搬家如约完成。

两个月后，总建筑面积3.26万平方米的16层住院大楼也启动建设，建成后，医院总床位数将从300张增至552张。

栽下梧桐树，只待金凤入巢。2018年11月，广东启动医疗卫生人才“组团式”帮扶，首批选出14家县级医院与三甲医院开展一对一帮扶。陆河县人民医院成为汕尾市唯一一家入选单位。

“我们太幸运了！”黄永坚感慨道，陆河县距离汕尾市区有1小时车程，去广州需要4个小时，亟需提高急性心梗的救治能力。而对口帮扶的广东省人民医院，心血管内科是国家心血管临床重点专科，拥有国家卫生健康委心血管介入诊疗技术培训基地。

陆河必须紧紧抓住这次机会。帮扶名单一出，黄永坚立刻带领医院领导班子、相关科室负责人前往广州，汇报当地主要健康需求及医院人才、技术发展短板，并提出希望由心内科专家担任帮扶专家组队长。

达成这一期待并不容易。“想要省医支援的医院太多了。”黄永坚说，他四处打听，发现省医常年在外帮扶的队伍就有十余支。但他不愿放弃，决定放个大招。在医院走廊里，黄永坚拦住了正准备去开会的广东省人民医院院长余学清。“我只需要5分钟。”他解释道，没想到余学清不仅认真听完了他的介绍，还答应带队来陆河县实地调研。

数天后，省医首批帮扶专家名单公布，心内科医学博士黄文晖带队，专家覆盖神经内科、骨科、胃肠外科等多学科。省医兑现了全力以赴的承诺，黄永坚心中一阵涌动，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一个崭新的陆河县人民医院要诞生了。

▲医院邀请专家定期开展培训班

重造血：实现自身跨越发展

转眼4年，陆河县人民医院脱胎换骨。

2018年至今，省医陆续派出29位帮扶专家，在心内科、神经内科、骨科、甲状腺外科、精神科、妇产科等多学科补齐管理、技术短板，开展多项新技术填补地方空白。特别是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带领医院从没有独立的神经科、没有介入导管室，建设成为汕尾市第一家省级基层版胸痛中心和唯一一家国家级综合防治卒中中心，甚至吸引外地患者慕名而来。

更值得肯定的变化是，一支带不走的队伍正破茧而出、茁壮成长。

“输血只能救急，最重要的是自己能造血。”黄永坚说，转变思维并不容易。2019年，为了推进两大中心建设，医院需要引进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成像设备（DSA）和1.5T核磁共振（MRI），总价值2700万元，扣除政府补助，还有1800万元的资金缺口。在医院班子会上，黄永坚提出医院垫付，遭到了质疑：这么贵的设备，如果一周只开两天机怎么办？“没有武器，怎么战斗？”他反问，如果专家无法开展新技术，本地医生连学习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成长？最终力排众议签字通过。不久后，这些设备成为医院广泛开展介入手术的重要基础。

有了这次经验，医院采买新设备方便多了。为了升级介入导管室，医院火速采买了价值40万元的心电图活动试验检测仪和价值190万元的血管内超声诊断仪。64岁的许伯是受益人之一。因为右冠状动脉慢性闭塞，他被家人送往外地治疗，但医生几番尝试都未能开通血管。听说得益于省医专家帮扶，县医院能做高难度手术，他回到陆河，医生通过导管技术将微型超声送进血管腔内，精准打通闭塞段，顺利完成手术。

为了推动甲状腺治疗进入新阶段，医院又购置了价值56万元的微波治疗仪等设备，帮扶专家阴英借此带领本地医生学习甲状腺穿刺诊断、消融、喉返神经功能监测和纳米碳示踪剂等新技术。66岁的许姨多年前做过甲状腺手术，发生了粘连，如今结节卷土重来，损伤神经风险骤增。但在喉返神经监测技术保护下成功手术，恢复后许姨能说能唱、吐字清晰。

百余项新技术背后，医院万元以上设备数量从2016年的246台增加到现在的518台。为了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医院将新业务大楼全部用于临床，服务患者，行政部门仍驻守在没有电梯的旧住院大楼，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是多年风雨印记，也是他们付出的见证。

有了硬件支撑和专家努力，教学查房、手术示教、业务培训、科普讲座等在全院常态化开展，年轻医生成长迅速。“每周组织1～2次业务讲课，两周开展1次大课。”陆河县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李彬介绍，急诊科的年轻医生已经能独立完成溶栓。

和省医达成帮扶协议后，医院第一时间确定进修医护名单，为开展新技术储备学科带头人。为了让医生到省城进修更轻松，医院还在省医附近租下一套四居室。“每年租金近10万元，对一家县医院来说，算下了血本。”黄永坚打趣道。但回报是丰厚的，2018年至今，医院选派50余人次到省医进修，内二科主治医生彭伟高、重症监护室执业医师叶小通等医生返院后，已能独当一面。尤其是重点发展的心内科，医院不惜派出“老将”——重症监护室主任叶海标到省医心血管科进修整整一年，如今他每年可独立操刀冠脉介入手术近500台，成为本土人才队伍的中流砥柱。

▲省医专家带教医生开展高难度手术

更多的惊喜正在发生。招聘季，黄永坚邀请一批毕业生来院参观，年轻人在医院跟家里发起视频电话，看着崭新的大楼、专业的设备和耳熟能详的专家，家长当场同意孩子留下来。2018年至今，医院新招聘本科及以上学历人员达到72人，其中2021年达34人。

还有越来越多成熟医生回流。“主要看重医院的发展前景。”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罗坤碌说，去年8月，他在师兄的推荐下，离开工作12年的汕尾市某大医院返乡就业。近两年，平均每年都有2～3位医生放弃大城市的工作机会，投入到陆河县的医疗卫生事业。

去年9月，汕尾市医疗机构首个博士流动工作室在医院揭牌，柔性引进4个博士团队，签约7名博士，县政府将与医院按1:1投入最高不超过300万元的资金，支持博士团队在陆河县进一步建设人才高地、提高医疗技术。

昔日短板变强项，人才、技术和平台形成良性循环，推动这家县级医院不断向前。

共提升：做基层健康守门人

为了早日实现大病不出县，陆河县人民医院既要瞻前，也要顾后。

“基层诊治能力太差，很多痛心的事情本不该发生。”黄永坚说，一位朋友的母亲胸痛3天，是典型的心肌梗塞症状，但因疼痛放射到肩背部被当作肩周炎，情况恶化后才送往医院治疗，抢救了一个小时还是撒手人寰。

沉痛的教训，促使陆河县加快推进上下联动，推动优质医疗资源下沉。

首先，陆河县人民医院携手3家县级医院、8家卫生院、147个村卫生站打造急救“两小时黄金圈”，通过心电影像传输中心实现数据共享，提高诊治效率。

今年6月30日，陆河县“120”急救指挥中心在医院揭牌，将河口镇、螺溪镇、水唇镇、新田镇、上护镇卫生院等7家医疗机构纳入急救体系，通过专业培训、配齐救护车等相应设备，并开启无缝转诊绿色通道，进一步提高县域内危急重症救治成功率。

其次，推动轻症患者下转到基层医疗卫生机构进行康复的同时，更注重通过有效培训提高基层服务能力，让患者信任基层、愿意留在基层。

“医院派出的都是科主任级别的医生。”黄永坚介绍，心内科、急诊科、骨科、妇产科、儿科等科室都会轮流派出专家下沉到基层，每周至少开展一次联合查房和为期半天的坐诊，既让患者在家门口享受县级医院的诊疗服务，也通过教学查房、会诊提高基层医生的服务能力。

常态化开展的还有乡镇基层医生学习班，以学术讲座、业务指导和远程教学等多种方式，将专业技能有效下沉，其中尤以胸痛、卒中患者的院前急救培训成效显著。“县医院会配送一批溶栓药物，符合症状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开展急救。”螺溪镇卫生院院长叶娘焕介绍，当地心肌梗塞、脑梗塞患者的救治成功率已经超过90%，后遗症也明显减少。

“目前以县人民医院总医院为龙头，镇村为龙身龙尾的运转机制基本形成。”陆河县卫生健康局局长叶美习总结，通过县级医院做大做强、镇级医疗卫生机构筑牢基础，把优质健康服务延伸到农村，陆河县三级整合型医疗卫生服务新体系不断完善。

县域医疗服务能力的提升，政府的大力支持是最重要保障。“医院正在扩容期，最紧缺的就是人才。”省医帮扶护理专家杨满青介绍，因为编制紧缺，科室面临“培训完了，人就走了”的尴尬局面。今年，在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下，陆河县人民医院获批210个按员额制管理名额，人才流失现象明显缓解，到基层开展活动也更能放开拳脚。

“今后，我们将依托医共体建设平台，继续推动县、镇、村三级医疗保健网建设，推动优质医疗资源下沉。”黄永坚说，医院计划利用5年时间建成三级医院，并进一步争取成为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基地，全面提升本地区医疗综合实力，为陆河县人民群众在家门口就能享受优质、高效、连续的医疗服务不懈努力。

记者|陈湘婷

编辑|程橙任君飞责编|张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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