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东西?”龚剑诚故意好奇
“很好,去年从昆明回到美国,一直与我的老师和李克风保持关系,虽然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我乐于为伟大的新中国承担风险。”安娜直接说出了自己是“飞虎山”的理由。
“真想不到,你会是我要见的人!”龚剑诚感到振奋和幸福,见了她犹如见到了祖国亲人。安娜认真地说:“我的老师明妮·魏特琳女士逝世前告诉我,一定要为中国做点什么!所以,我在朝鲜战争的危急时刻就来了,不光为朝鲜,更多是为了我第二个祖国中国。”
安娜望着龚剑诚的眼睛,情意深深地说,“就这么简单。”
“谢谢你,安娜小姐!不,飞虎山同志!”
“看你,是不是对我感到意外的同时,还觉得我是女人,不称职?”
“有点,但因为是你,我更踏实。”龚剑诚喜悦地看着安娜,说不出有多高兴。但担心附近说话不安全,就看了看表,“咱们车上说,我要接的英国人还没到达,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走,我带你到仁川港兜兜风,然后送你去汉城。”
“来得及回来吗?”
“没事,接人是安德斯上校安排我的,早晚都没关系。”
“太好了!”安娜高兴地跑过去安排了一番记者团,他们有美军司令部宣传处的敞篷车来接,安娜就放心上了龚剑诚的吉普车。她拢了下逸飞的秀发,笑眯眯说,“正好我也熟悉一下这个闻名世界的登陆点,回去好写报道。”
车启动,龚剑诚带着她离开码头,穿过一排排美军军车,往相对僻静的地方驶去。两人都很感慨。他们在风雨飘摇的南亰相识,龚剑诚、林湘和安娜,那时还是血性青年,岁月沧桑,龚剑诚眼角多了细微的鱼尾纹,而安娜也三十岁的人了。
“安娜,知道林湘吗?”龚剑诚突然问。
“知道,”安娜叹了口气,“她早就牺牲了。”
“不,她没死,加入美军了。”龚剑诚没看安娜的脸,用“死”代替崇高的“牺牲”二字,安娜一怔,没听清。
“林湘就在汉城,是美军司令部反谍处CIC少校。”龚剑诚想鄙夷地大声说她是刽子手,想在她的老朋友面前诋毁她,诋毁她曾经的天真和善良。可是,他没有那么说,尽管那不堪的憎恶是在心底完成的,可诋毁之后,依然感受到林湘还有美丽的色彩。车速似乎过快,安娜飘逸的头发简直飞了起来,她的脸色很难看,甚至有些夸张地扭曲。“怎么会这样?”安娜蹙眉摇头,但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就是岁月!”龚剑诚不愿提起林湘。他将车停在路边,这时没有人经过。龚剑诚就将装有情报胶卷的“好彩(Lucky Strike)”香烟盒递给安娜。
“美军及南朝鲜军北进态势图,还有各师配备武器情况,里面还有三张美军在朝鲜半岛使用的军用地图。克风同志想要的,都在里面。”安娜假意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龚剑诚帮助点燃。安娜已将那包有胶卷的烟装入口袋。
“我现在是美国联社记者,明天回东京,会把情报给‘昆仑’东京特派员。”
龚剑诚低低声音说:“另外,‘黑狼’小组已将情报发出去,但全部被捕。老沈和小组报务员‘老妖’牺牲,交通员安在焕判变,剩下的几个被放了,CIC想钓大鱼。必须切断‘黑狼’这条线,给我派个报务员来,我需要一部更轻便的移动电台。”
“好的,我向总部汇报一下。看能不能协调朝鲜情报部门,派个朝鲜同志到汉城。”
“另外,”龚剑诚说,“中情局在台湾建立一个叫‘西方企业公司’的掩护组织,指导武装和训练国民党大陆游击队。我已把详细登陆点,人员构成,电台配置,呼号都标记在一个图上。”龚剑诚扫了下烟盒。安娜领会。“我会转达!”
“明天怎么回东京?海上都诫严了。”龚剑诚关切地问。
“我坐军方的飞机走,会方便些,以后,我可能经常来这儿采访。”
“太好了,只是,这儿很危险。”
“没事。麦克阿瑟将军不是说,要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吗?我们拭目以待。”
“注意安全,这儿到处是探子。”龚剑诚再次叮嘱。龚剑诚将安娜送到汉城一个美军宣传机构的联络处后,与安娜告别。两人惜别时,拥抱在一起。
“当心自己,剑诚。”
“保重,安娜!”依依不舍离开。安娜一边走,一边回头,强作欢颜,如果不是特殊场合需要控制,安娜会流泪。这位出生在上海,长在南亰的美国姑娘对中国怀有深厚感情,她的少女时代和青年时代的黄金时间都在饱受磨难的土地度过。今天见到阔别十几年的龚剑诚,仿佛又见到活跃在姑娘心中的这位果敢正直的青年当年的影子。
龚剑诚心潮起伏,安娜身影消失在接待大楼的门廊时,他还凝望。不久,他驱车返回了仁川港。两名英国特工终于在斜阳夕照时分到埠。随船运来两个集装箱,就是安德斯说的超大窃听终端设备。
两特工是即将成立的英国汉城情报机构的先驱,为即将参战的英军二十七、二十八旅做情报搜集。高个子、胡子修剪整齐的特工叫切利·凯特,英国男爵,约三十七、八岁,在香港久居,肤色保养的好;他的助手中等身材,膀阔腰圆,年纪不大头发却油光可鉴,举止颇有些男爵家公子的傲慢。
“朝鲜人民军能穿上鞋子战斗吗?”凯特鄙夷地发问,傲慢和无知几乎告诉对方,刚刚踏上南朝鲜的是外星人。龚剑诚觉得好笑,看了一眼后视镜,用标准英语说道:“不仅能穿上,还跑得过汽车轮子。
凯特很吃惊,撇嘴说:“印象里,朝鲜人和中国人一样穷,我想象不出土包子拿锄头的手怎样扣动扳机,竟然打到了洛东江。”稍带侮辱中国人,龚剑诚想动怒,但觉得对付这号人,现实是最好的教训。他的眼眸深处还流连着安娜的倩影,所以,忍着没说话。
“泥腿子会打仗吗?”凯特助手汤姆逊中尉更气盛,问了句愚蠢到顶的话。龚剑诚很反感这俩家伙,回头一笑说:“想见识一下泥腿子端转盘枪的疯狂吗?说来正巧,联合国军准备派遣几位情报员越过三八线,你们可以亲眼目睹泥腿子们在战壕里,怎么光着脚打仗。”
“不是说不越那条线吗?”闻听战争要扩大,凯特的神气劲儿没了。龚剑诚一只手点燃凯特递过来的Lucky Strike香烟,心说,这家伙大概是来战场镀金的。“越不越线,麦帅和上帝都知道。不过,既然来了,我会带二位参观一下被泥腿子碾成肉酱的中情局特工尸体,对阁下汇报朝鲜战局有益无害。”
“我可不想看!”凯特眨巴一下眼珠胆怯了,拽下领带,“我可不想死在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龚剑诚淡笑,“这么说,二位对前线没兴趣?如果独辟蹊径,我可以不经请示直接送你们到三八线以北美军军营,他们会给你们充分保障。”
“不不,龚先生,我不想去前线!”
“那你们的情报,就有水分了。”
“管他呢,反正战争结束了。等英军到达该是喝香槟庆胜利的时刻了吧,您说不是吗?龚先生!”
“希望如此,不过苏联乔大叔也可能送来炸弹和伏特加来庆祝。”
“不会吧?”凯特爵士严肃起来,“根据我们的情报,苏联不会参战,否则安理会通过决议组建联合国军时,苏联代表马利克就不会缺席,放弃否决票了。”
“但组建一支志愿空军总可以吧,就像西班牙内战。所以,二位最好严肃看待三八线以北的战争。”两特工明白这话的含义,再没一丝挖苦对手之意,面面相觑后,都谨慎起来。龚剑诚摘下墨镜,从车内皮夹子里拿出一叠内部资料。
“这是被人民军俘虏的美军情报人员名单,威洛比将军想全力营救,你们来的是时候,说不准会摊在阁下头上。”
“这么多人被俘?怎么可能!”两特工更震惊了,端详名单目瞪口呆,好久没说话。
“我喜欢英国电影《秘密间谍》,贵国特工冒险精神令人钦佩,不知二位可否愿意为联合国事业英勇献身。”
“去他的联合国吧,战争留给英国人无尽的痛苦。我推荐您看《他们在黑暗中相会》,那会更有情调。”凯特嘴巴向上扬起,总算挤出一点笑。不过那份货真价实的名单刺激了毛囊。爵士的头上虚汗涟涟,再不敢以英国秘密情报局老大自居了。
安顿好凯特两人,已近傍晚。龚剑诚回到“汉城通讯社”时饥肠辘辘,打算吃点东西,突见通讯处二楼门外走过来一个穿黑皮衣的矮个子,龚剑诚就皱眉。自打安德斯吩咐关照这位老兄,他就暗中观察过他。不过,米勒是汉城的鱼,狡猾的泥鳅,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也无能为力。
米勒今天情形很糟。眼窝深陷,皱纹丛生,或许熬夜过度,深眸浑浊无光。这些天,龚剑诚对米勒又有了新发现:他钻了不止一个通讯社韩国女雇员的被窝。
“米勒先生,怎么没下班?”
“主任,忙啊!”龚剑诚无奈挥手,示意文件要处理。米勒耸了下肩膀,端咖啡杯走到前面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坐下。虽说两人很不错,但龚剑诚并未仔细看过他。今天静下心来端详,才觉得米勒除了喜欢跟人打哈哈,还很有城俯。
他个头不高,有着白种人特有的轮廓,身体结实、皮肤紧绷,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暗藏的肌肉块。米勒处事狡黠,但不苛刻,讲究但不摆架子,说话时嘴角总是揶揄翘起,浓重的英国殖民地方言给他带点老土的气质。说实话,若非安德斯上校专门吩咐,龚剑诚倒很愿意和他做朋友,因为没什么负担。
米勒喝口咖啡,看龚剑诚忙碌,脸上悬着的神秘变成诡笑,操起分报纸,斜眼扫读。龚剑诚偶尔抬头瞄瞄,暗笑。“老兄,该不是找女人睡过度了吧。”
米勒嘿嘿一笑,翘起二郎腿,一副被言中的舒服姿态。“她们的需求过分。”
龚剑诚笑了,“找我有事吧,”将文件交给进来的南朝鲜女秘书姜智媛,待其离开,米勒眼珠子一直跟随姑娘臀部,直到出了门。
“不许打我秘书的主意,”龚剑诚笑眯眯看他,“对了,我接来两位英国秘密情报局的人,你的同行,凯特爵士,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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