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到底是啥意思？

孔子这个话，是从孟子嘴里说出来的。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载于《孟子.梁惠王上》。

《孟子》一书，记录了孔子嫡孙子思门生孟轲的主要思想。由其弟子万章、公孙丑等纂辑而成。《汉书·艺文志》录十一篇，现存七篇。明代姚士粦曾作伪《性善辨》《文说》《孝经》《为政》四篇，遂即败露。

《孟子·梁惠王上》第四章——

•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这段文字译成白话是——

梁惠王说：寡人愿意平心静气地（继续）聆听教诲。孟子遂问：以棍棒杀人和以刃器杀人，有什么区别吗？梁惠王答道：没有区别。孟子又问：为政如以刀杀人，为政与杀人有什么区别吗？梁惠王又答：没有区别。孟子说：（君王）庖厨里有肥肉，厩舍里有骠骑，（而）民众脸上全是饥饿颜色，野地里净是冻馁之尸，这不就像驱赶着猛兽吃人吗！野兽吃人，人们都很痛恨野兽。（君王）就如同民众的父母，然而施行国政却像率领着猛兽吃人，何以能称之为民众父母呢？孔子说：最早作人俑者，他不会有后代吧？这是因为最初作俑者，把人俑作得太像人了（以致孔子极为反感憎恶）。更何况那些真的让百姓饥恶而死的人呢？

完整地理解孟子这段话，孔子所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含义，已经很容易搞清楚了。

但不妨再来看看宋儒朱熹怎么说。

《孟子》一书，曾长时间未引起更多重视。

唐代后期，韩愈等人大力推崇此书。至宋，程颢程颐开始将《孟子》与《大学》《中庸》《论语》并提。

至宋，朱熹将以上各篇集为一书，遂有《四书》一称。

他毕其一生，对《四书》倾力作注，从三十岁开始，前后历近四十年。生前，朱熹曾建议把《四书》作为国家考试必考科目。逝后，宋理宗因其所作《四书集注》，追封他为“信国公”，赠太师，并作“先儒”从祀孔庙。唐宋逐步形成的孔庙从祀制度，以颜回、曾子、子思、孟子为“配享”，称“四配”；子路、子贡等为“先哲”，称“十哲”，后加入朱熹、有若为“十二哲”；孔门其他七十贤人为“先贤”；汉唐著名儒者为“先儒”。朱熹从祀孔庙，连跳了三级。

他在《孟子·梁惠王上》第四章有两条“集注”值得关注。

其一，在“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下注曰：“厚敛于民以养禽兽，使民饥以死，则无异于驱兽以食人矣。”

其二，在“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下注曰：“俑，从臧木偶人也。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则有面目机发，而大似人矣，故孔子恶其不仁，而言其必无后乎。孟子言此作俑者，但用象人以葬，孔子犹恶之，况实使民饥而死乎？”

孔子所言之义，朱熹说得也很清楚了——就是孔子认为，以“草人”从葬尚可，再雕成木用，惟妙惟肖如同真人一样，是很不符合“仁道”的作为。

还可插上几句。

晚清大学者俞樾，览阅无数，著有《茶香室丛钞》一百0六卷。其书有“始作俑者”一节，其曰——

• 国朝马骕《绎史》引王肃《丧服要记》云：孔子曰：“宁设桐人乎？”公曰：“齐人虞卿遇恶继母不得养，父死不能葬，自知有过，故作桐人。吾父生得供养，何桐人为？”按：《说文》人部：“偶，桐人也。”《淮南子.缪称篇》：“鲁以偶人而孔子歎。”《高注》曰：“偶人，相人也。”治《说文》者疑桐人是相人之误，相人者象人也，乃观此文，亦作桐人，疑其不误。盖古偶人以桐为止耳。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自来不知始作俑者为何人，据此则齐人虞卿也。

这是说，古代的“俑人”，是用桐木做的；始作俑者，是齐国的虞卿。他因为后母对父亲不好，父亲死后也不能按礼制下葬，感觉很愧疚，于是做了桐人陪葬。不过，做得太像真人，引得孔子极其不满。

俞樾之言，亦可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