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里熏陶出的鉴宝专家丨金运昌

艺术家简介

—— YI SHU JIA JIAN JIE ——

金运昌，1957年生，著名书画鉴定家、书法家。

1982年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留校任教十五年；1997年调入故宫博物院专职从事古代书画、碑帖的鉴定、研究、保管工作，多年受聘古书画部副主任；2010年当选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长期担任央视《艺术品投资》《鉴宝》《寻宝》《国宝档案》《一槌定音》等栏目的鉴定专家。

书法初学唐楷，后习魏碑，兼及二王、李邕行草。坚持“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的理念，在端庄雄健的传统书风中融进清新典雅的现代审美意识，风格独具。作品得到艺术品收藏界的广泛青睐。

大宅门里熏陶出的鉴宝专家

大宅门里的童年时代

我的祖上是蒙古族军人，自清代起，祖祖辈辈都在京城做官，祠堂里陈列着头盔、马鞍和各种兵器。小时候，爷爷就跟我说：“你看，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头盔上有很多小眼，是铁沙崩的。当年我们祖上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

爷爷的家就在紫禁城附近，是个很大的宅子，墙上挂着古画、对联，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古玩，房间各处摆设着雕花硬木家具。那时，皇帝经常赏赐蒙古贵族，家里经过几代人的积攒，到爷爷这一代，已珍藏了皇帝赏赐的很多古董珍玩了。皇帝御笔的“福”字就不用说了，家里多的是，几代皇帝的御笔都有。家里的自鸣钟、小玉件、折扇等，也都是御赐的。我奶奶曾给我看过一个小表，是慈禧太后亲手赏给她的，跟故宫珍宝馆里的表没什么区别，是当年外国人进贡的。我的曾祖母得到的赏赐更多，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去宫里陪慈禧太后打牌。夏天皇家成员去颐和园避暑时，我们家也会跟着一起去。

爷爷家到处都是小瓷壶、小玉件、文房四宝这些玩意儿，折扇更是多极了，得有几百把。古代文人对折扇很讲究，起码要备100把。因为整个夏季三个月，每天使的扇子不能重样儿，要说一夏季老使一把扇子，那就穷酸了。鼻烟壶也是，要备300多个，一天一个轮换着用，一年里最好不重样。为什么鼻烟壶传世的这么多呢，就是这个道理。扳指也是这样，要常换常新。

每年过生日，爷爷总会送我一块玉、一个鼻烟壶或者镇尺、铜墨盒这些小玩意儿。这就是我小时候生活的环境，眼里瞅的、手里玩的都是这些古董玩意儿。并不是家里喜欢收藏，而是那时候没人要，只能在家搁着，是一种被动的收藏。现在说起来都是值钱的藏品，但那时候没人当它们是好东西。御赐的扇子照样扇着，官窑的瓷器照样拿来盛饭，打碎个官窑的大花瓶也是常事，就连慈禧太后赏给我奶奶的古董表也说拆就拆了。

上世纪60年代流行上海表，我姑姑想要一块。但这种表很贵，而且还要工业券，得攒好几年才能买。她就把奶奶的一块古董表的表芯拆了下来，换了一个上海表的表壳，戴上了。所以现在那块古董表的表芯没有了。这个事儿如今想来很可乐，但当时就是这么干的。

如果说“文革”前，人和这些古董还能和平共处的话，“文革”开始后，这种相安无事就变得不可能了。那年我9岁，亲眼目睹了一场古董的大劫难。所有古董都属于“四旧”，是“四旧”就得破。玉扳指是不能留了，必须得砸，砸的时候还不能出声，让人听见可了不得，得拿毛巾包起来砸，让它没声地碎，然后再把碎片扔进茅房里。记得当时我特别喜欢一个小铜香炉，就想把它留下来，爷爷说“这可不行”。后来那个香炉就当废铜给卖了，连香炉下面紫檀架子上的翡翠莲花骨朵也取下来扔了。

再后来，大宅子也不能住了。有人对我爷爷奶奶说：“你们一老头一老太太怎么能住这么大的房子？”他们给了我爷爷奶奶三间小平房，限期让给腾房。这就为难了，人好搬，东西怎么办？卖是不可能，只能扔，家具摆设什么的都扔了，书和字画舍不得扔，屋里又没地儿放，只好在院里露天堆着。赶上夏天下大雨，全给淋湿了，一卷卷的画轴都发霉了，没法再留着了，我就帮爷爷“处理”它们——沿着画轴一捋，捋下的画纸扔垃圾车里，画轴留下来当柴烧。那些扔掉的书画，大多是皇帝的御笔和古代名人字画，就那么无声夫息地全给销毁了。我那时已经知道了可惜，知道了心疼，但形势如此，也是没办法啊！

从副教授到库管员

这种世家的经历，使我从小就对古董珍玩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我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读的是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以后就留校任教了，教古代汉语。课余，我喜欢练书法，碰巧书法家欧阳中石和康殷先生调到了我们学校，闲暇之时，我就经常向他们请教，后来又正式拜了刘炳森为师，启功先生在世时，也给过我很多指导，这四位都是当今书法界的泰斗。在他们的指导下，我在书法上做出了点成绩，有了点小名气。

也是机缘巧合。1996年我有个学生，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去找工作，回来垂头丧气地跟我说：“我去故宫了。觉得故宫多高的门槛啊，根本不敢想，病急乱投医就给故宫投了一份简历。谁知道人家还真理我了，说需要人，可最后一谈呢，说解决不了我的外地户口和房子问题。”我当时就一激灵：“哎，我是北京户口啊，又有房，不用他解决房子和户口。”第二天，我就写了一封求职信，谁也不认识，两眼一抹黑，骑着自行车就去故宫了。门卫问我找谁，我说求职。我那年39岁，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人家看我可能不像逃票逛故宫的，就让我进去了。

去了人事处，人家看了我的简历，说还真需要研究书法的人，时间不长，就把我调进去了。进了故宫，让我去研究室，我说不去，就愿意去库房当保管员，我心想，我就是为了看书画才进故宫的呀。现在想起来很好玩，我在年近四十的时候，一个人谁也不认识，拿着求职信敲开了故宫的大门，而且从一名副教授摇身一变，成了故宫一名最基层的书法部仓库保管员。

后来故宫让我到古书画部当副处长，我还是要求分管库房。这时候故宫书画部要搬家，从地面库房搬到地下库房，在搬家过程中，要对全部书画进行清理、记录。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一直搞了五六年。我从到书画部上任开始就做这件事，累是真累，那时候不允许用搬运工，不管多大多沉的东西都是我们工作人员自己搬；脏也真脏，哪天都是一身土，但也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想想，每件书画都要打开、点收，五六年下来，故宫里的所有古代书画我就全过了一遍目，看得多了，眼睛也就“毒”了，以后再看古字画辨真假，一眼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可没有看这么多古字画的机会了。

从我调入故宫那年起，拍卖行突然之间就兴盛起来了，先是嘉德、瀚海，后来很多拍卖行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每年的春拍、秋拍，大大小小的拍卖，有时间我就去看，这样基本上也把散落于民间的文物都看遍了，对作伪方式、海外文物回流的进展，都了如指掌。

荧屏下的寻宝险情

如果说，我在大学讲台上的侃侃而谈都是纸上谈兵的话，那当我对故宫和民间的文物逐一观摩后，就进入真刀真枪的实战阶段了。从理论到实践，电视收藏节目的出现，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大施拳脚的舞台。

这些年，我跟着节目组去各地寻宝，还真发现民间有不少宝贝。有一次，我们去山东临沂的沂南县去寻宝，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有个妇女拿出一套四个书柜那么大的四扇屏，我一看，是清代著名官员林则徐写的。我说，这不可能吧？她说没问题，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经过仔细察看，还真是林则徐写的。后来才了解到，林则徐当年被贬官去新疆，路过陕西时病倒了，可巧就病倒在她祖上的家里。林则徐为了感谢她祖上的照顾之恩，就给她祖上写了这幅字，一直留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值多少钱。

我当时就告诉她说这个东西值几百万元，她当时那个兴奋劲儿简直没法形容。因为林则徐的东西很少流传下来，他轻易不给人写字，给人写个对联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这样大的四扇屏真是罕见。而且像这种祖传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少了，子孙很贫穷，他一定守不住，拿去换生活。现在的藏家，都是“文革”后兴起的。当然啦，也有人把视若珍宝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结果只是一堆破纸。有个老头拿来一幅《清明上河图》，我一看就是印刷品，我告诉那老头是假的，他就坐在地上哭，痛不欲生。

前些日子我们去诸暨寻宝，有个人拿来一个说是用黄金打成的金册页，上面画着佛教人物，说是800块钱买的。我们几个专家一听就乐，就算是镀金的，也得不少金子呢。做完节目，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这个人拿着餐刀就冲我过来了，怒气冲冲地问：“你昨天为什么笑？我这个东西是真的，你狗屁不懂！你在故宫见过这个东西吗？这都是民间国宝，是农民从地里挖出来的。农民不懂，便宜卖给我。”我说：“我笑是因为你可乐，你没有算过这笔账来。金子多少钱？那么大一个金册，拉开两米多长，就算镀金也要镀几十克金子，你800块钱能买？要是纯金的更不得了。农民也不是傻蛋，他们最懂金子值钱了。”说着说着，这人就急了，拿着餐刀就要朝我捅，幸亏服务员抱住了。

有时候真是很无奈，现在社会上有一帮搞收藏的，叫“国宝帮”，说自己家有元清花几十件，青铜器几十件，你说他是假的，他还不干。事实上，收藏这个事情，赚钱的是少数，被骗的是多数，为这个倾家荡产的大有人在。曾经有人请我去他家鉴宝，说是把家里几千万资产全买成文物了，几层楼都装满了瓷器、玉器，书画也有，从王羲之开始几千件，光唐朝的画就几百件。一听这个，我就不敢去看了。迄今为止，唐朝传世的画一共也没几件，都到你那儿去了？明摆着是假的。

所以收藏这行，跟炒股一样，风险很大，一旦被骗就会很惨，所以我劝大家一定要量力而为，谨慎而行。

作者/金运昌

作品欣赏

——ZUO PIN XIN SHANG ——

▲《对酒落花句》

67.5cmx32.0cm

▲《唐僧题竹诗》

55.5cmx34.5cm

▲《华堂乔木联》

138.0cmx34.5cmx2

▲《庭前风竹有声话》

51.0cmx50.5cm

▲《华严经》

68.5cmx32.5cm

▲《小窗入门联》

69.0cmx14.0cmx2

▲《松窗烹茶句》

41.0cmx32.0cm

▲《宋代周密诗》

45.5cmx68.5cm

▲《读画古墨句》

45.0cmx24.5cm

▲《太白句》

44.0cmx22.5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