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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嫡女(下)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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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下午是莲儿替桂儿出门去采买,几经周转后带回了肖大的手信。

他在信中言到事有转机,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要我务必能在几日后的宫宴中出席。

我虽不知缘由,也未曾听到宫中要办宴会。但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和小丫鬟们便开始着手准备,用卖泥得来的一部分将这府中上下的关系再度疏通了一遍。

又过了几天,宫中果然传来了消息。

莲儿去打听,原是因着数月这酷热不退,黄州一带旱情加剧,而今四处又物价翻涨,只有上京还能堪堪维持住供应,其余地方的百姓生生让饿死晒死了许多。

肖成业有自己的门路,比上京人要早一步得了这讯息,所以要我早做准备。

圣人已下了罪己诏,在大殿上读黄州知州递上的折子时洒了泪。

而宫中娘娘也近几日要办一场宫宴,将要发生的事请大家心知肚明。

连圣人都要亲自去上清台祈雨了,我们这些官家贵女,受百姓供养,自然也该跟随宫中娘娘前往西陵寺为国祈福。

这本是我们当为之事,可却有许多人不愿意,纷纷想着法子回避这一场宴会。

只因此去至少得在西陵寺留待两年。

两年,对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们来说,不是个短的时间。

白白蹉跎了芳华,再回来,纵然身上有美名,也不好再议亲了。

况且圣人与娘娘仁慈宽厚,顶多小惩于他们,不会再多加责怪。

打定这些主意后,一夜之间,半个上京城的贵女都纷纷染了恶疾。

连这些日子总往外头跑的刘婉晴也是急匆匆跌伤了腿,在家中关起院门养起伤来。

父亲对我也是这般的主意,他叫人吩咐了我这几日要在家中待好,不要在外头露面。

我倚在床畔定定地听,心头却想着这若是几年前,父亲怕是巴不得将我送过去为太师府搏个好名誉。

毕竟在他眼中,我不过是样工具,连人都算不得,又哪里会在意我是否被耗大了年纪。

也是多亏了他的这份不在意,父亲虽然派人盯守住了我的院子,却还是让我在宫宴这日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我本想径直去母亲房中,却没想到刘邝知竟守在门前。

他一眼看认出了同莲儿换了衣裳的我,将我狠狠拽去一边,眼神阴鸷警告道:”刘雯玉,这是你的

命,你最好老实认命,别想着搞出什么花样来。”我将他箍在我腕上的手甩开,也不废话,与他开门见山:

“刘邝知,你知道在父亲的这三个儿子里,最不受重视的就是你,所以你收了许家送来的钱财,想借此给自己打点个好前途,让父亲能重新认识到你的价值。“

“所以呢?“刘邝知神色阴郁,

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身上:

“你要去父亲面前告发我?还是想以此威胁我?

我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蹙眉看向他:

“我是要提醒你,若我真的嫁去了苏家,和苏家亲上加亲的

人只会有父亲和怀光。到那时候,你才是真正没有半点机会了。“

刘邝知乍然沉默,也皱着眉细细思索着,显然是听进去了。

于是我又开囗:

“从前你刚开蒙时,除了在夫子跟前读书,

就是被教养在我身边,我是你最早的老师,

我在管院子时教你如何平衡四周,聚拢人心,你却在学到后把这门心思用到了在学校里拉帮结党上,但凡比你优秀或是不愿同你来往的人,你便带着你的爪牙百般欺辱排挤他。“说到这里,

我面上露出讥嘲的笑意:

“这些年来你做得那混账事,全是要我帮你去赔罪道歉。你是

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根本容不下别人过得比你好比你优秀,你不会愿意看到刘怀光靠着苏家在太师府真正站牢了位置。“

话到此处,刘邝知猛地抬头,被人看透心思后,一道凶狠戾色逐渐在他面上显现出来。

我却不惧他,迎着他的目光,沉声开囗: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对峙不过片刻,刘邝知便已做出了决断。

他侧过身让我进门,还在那之前替我将母亲房中的下人一并叫走。

待我踏进房中时,母亲正坐在花梨镜前,出着神不知想些什么。

乍然见到我从身后出现,她下意识手腕一抖,先前手里拿着的东西便这样一路滚落至我脚边。

我俯下身将之拾起,却发现从前母亲送我的银钗,未曾想到当初典钗时她还留了一支在手。

我上前几步,将它轻轻放还至母亲手中,随即直直跪了下去。

玉儿…你这是在为难母亲母亲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抬头,正瞧见她神色痛苦地阖上眼睛。

“是,可女儿这一生,也都是在为难中度过,从前我自以为这些为难能让母亲知晓我的信任委屈,从而能将目光分些给我,到如今,女儿不敢再奢求那些。“

我说着,俯下身去,掌心贴着地面,朝母亲沉沉叩拜下去:

“女儿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我想活着,母亲!“

在叫这一声母亲的时侯,我格外咬重一声,母亲亦是周身一震,似乎大梦初醒,面上又带着混沌与茫然。

最终,她用一种尤为不忍的语气同我做出决断:

“这些年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今日你便同鹤佩一起

陪我进车。等这件事过后,你便当没我这个母亲。“

我拜伏在地上,良久不能起身。

倒是母亲叫来了王妈,要重新为我妆点,她说:“总归是府上的嫡小姐,入了宫中是要脸面的。“王妈会意,上前来拆了我头上略显凌乱的发鬓,重新装点起来。

鹤佩跟我的时日早,我从来只信任她的手艺。“母亲在旁边看着镜中的我被王妈一点一点打理出来,有些感怀:

“这些年从不曾好好看过去,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我的玉儿同我年轻时,竟然长相相似极了“

王妈连在一旁附和:

都说当初夫人踩着鬼门关将大小姐生出来,所以大小姐懂事,

是来报恩的,

自然是与夫人亲近又相似。“

这话好似说到了母亲的伤心处,她撇过身子,拿手帕擦擦泪。

过了好一会,才上前来牵起我:“走吧,该出发了。

先前父亲叫人来唤母亲,母亲说她头正发疼,要父亲先进宫去。

如今父亲不在府中,她要带我出门倒是方便。

在宫门口下车时,正逢着各路贵族高官们的车架相继到来,下车的时候却见不到几个年轻少女。

我听见身边的母亲在微微叹上一口气后,便自顾自地先往宴会上去了。

不知道她是为我的将来叹息,还是在忧心之后她面对父亲时的处境。

就在我跟随着引路的宫人也要离开时,却被身后一道清泠的声音叫住。

一个说不上熟识的人站在了我跟前。

“刘雯玉,你还真敢来?算你们太师府的人还有些骨气在。丁宋如织在打量过我两眼之后这样开了口.

她因着记恨刘婉晴,连带着也十分讨厌总是被刘婉晴拖下水被迫替她善后的我,在她眼中我与刘婉晴是一丘之貉,往日席会上见了年从来未曾向我透过好脸色。

便是到了此刻,她同我说话时也是微微扬着下巴,语气中带了几分刺。

14.

西陵的日子苦,礼佛更易将人清减,宋小姐就不怕平白虚耗了好时光。∫我见惯了刘婉晴故意讨巧的笑脸,宋如织这副尖刻的模样反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丁宋如织听了这话,下巴扬得更高,我注意到这姑娘从来脊背挺得笔直,几分骄傲全写在脸上。

她说:“京中的这些权贵,家中用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源自百姓的供养?没有百姓劳作,还讲什么所谓的好时光?这本就是贵族们当为之事?我和那些缩头乌龟可不一样。“

她说完便翘着首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我被她先抢了道,只能在她身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等我匆匆赶到门囗时,却与从另一头正迎面走来的男眷们相遇。

而那几人之中,正有我的父亲。

在他目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整个人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他朝身边微微递了眼色,父亲身边的小厮便立刻要准备上来擒住我将我强行送走。

我挣扎着朝后退了几步,望向父亲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这一点前所未见的反抗,更是激怒了我的父亲。

他快步朝我走近,高举起手掌,面上透露出些狠毒来。

而那几个小厮更是在我身后将我团团围住,眼见着我是躲不开了,然而就在这时,变相陡生。

“这不是刘家姐姐吗?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倒是来了?快来同我坐在一块,姐妹们都有好些话要同你说。

宋如织的声音从门囗传来,她声调拔得尖尖的,惹得座中小半人朝这边看了来。

她本人更是视那几名下人为无物,直接将人挤了开来,直接环住了我的手臂。

她身后跟着她几个姐妹,将我团团簇拥住,我跟着她们入了席中。

在一群女孩们的香气中,我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父亲仍在原地看着我入席落座,冷厉的面容在渐起的灯火下,逐渐变得阴冷。

“喂,你发什么呆?该不会到了眼下才觉得后悔了,想当缩头乌龟了吧?宋如织在一旁用手肘支了支我,见我仍是神色郁郁,便撂下狠话:

“刘雯玉,可别叫我看不起你!“

说罢便又转过身同她身边的姐妹继续去小声商量着什么了。

母亲就坐在对面的席面上,同其他官家夫人交谈,从我入会场之后,不曾看过我一眼。

席会上的交谈声很快安静了下来,是圣人与宫中娘娘到了。

我出席宫宴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在我心中里,圣人与宫中娘娘始终是那被烛火在身上镀了金光,平和又仁慈的高大形象。

如今,我与宋如织一道垂着首,静静聆听着圣人训诫。

天生异灾,我们每一个人更应该规正自身,怜爱百姓,祈求上天能收回酷热,降下甘霖。

圣人说这话时威仪赫赫,许多女眷吓得变了神色。

娘娘便在这时候适时接话,以亲和慈爱的情态抚慰众人心中余悸。

当她询问到可有女眷愿随她同往西陵祈福时,宋如织第一个起身上前去,在诚心跪拜过圣人与娘娘后,目光坚定地开了口:

“户部尚书嫡女宋如织愿跟随娘娘前往,且愿在祭典之后留待西陵,直至祈福圆满。“

圣人见状,于高座上抚掌大笑,朗声称善,直道是宋家有好女。

宋如织的姐妹们见状,也纷纷离座请愿。

期间有几名命妇亦想请命跟随,被娘娘几句笑言挡了回去。

官员在职者,其发妻与承业之子不得离京,这是圣人定下的规矩。

场面一时间又冷了下来。

“可还有人愿随本宫同行?“娘娘在上座中和煦发问到。

我便在此刻,捏紧手中锦帕,从座中站起身来。

“太师府刘雯玉请与娘娘同行。“

我跪在堂中,朝上座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娘娘微笑着颔首称允,随后父亲着急的话声音便从一旁传来:

“小女已然许亲,不日即将完婚,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若是在往日里,娘娘宽仁,必会免了将要成亲的女孩儿随行任务,可如今”

“放肆!“圣人身边的掌事厉呵一声,父亲见状,赶紧伏身跪倒在我身边。

逐渐凝固的气氛里,圣人忽然朗声舒笑,随即询问起父亲:

寡人记得,刘家的亲事已然换给了二

“小姐,长女又是从何突然结亲?“

13.

下午是莲儿替桂儿出门去采买,几经周转后带回了肖大的手信。

他在信中言到事有转机,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要我务必能在几日后的宫宴中出席。

我虽不知缘由,也未曾听到宫中要办宴会。但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和小丫鬟们便开始着手准备,用卖泥得来的一部分将这府中上下的关系再度疏通了一遍。

又过了几天,宫中果然传来了消息。

莲儿去打听,原是因着数月这酷热不退,黄州一带旱情加剧,而今四处又物价翻涨,只有上京还能堪堪维持住供应,其余地方的百姓生生让饿死晒死了许多。

肖成业有自己的门路,比上京人要早一步得了这讯息,所以要我早做准备。

圣人已下了罪己诏,在大殿上读黄州知州递上的折子时洒了泪。

而宫中娘娘也近几日要办一场宫宴,将要发生的事请大家心知肚明。

连圣人都要亲自去上清台祈雨了,我们这些官家贵女,受百姓供养,自然也该跟随宫中娘娘前往西陵寺为国祈福。

这本是我们当为之事,可却有许多人不愿意,纷纷想着法子回避这一场宴会。

只因此去至少得在西陵寺留待两年。

两年,对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们来说,不是个短的时间。

白白蹉跎了芳华,再回来,纵然身上有美名,也不好再议亲了。

况且圣人与娘娘仁慈宽厚,顶多小惩于他们,不会再多加责怪。

打定这些主意后,一夜之间,半个上京城的贵女都纷纷染了恶疾。

连这些日子总往外头跑的刘婉晴也是急匆匆跌伤了腿,在家中关起院门养起伤来。

父亲对我也是这般的主意,他叫人吩咐了我这几日要在家中待好,不要在外头露面。

我倚在床畔定定地听,心头却想着这若是几年前,父亲怕是巴不得将我送过去为太师府搏个好名誉。

毕竟在他眼中,我不过是样工具,连人都算不得,又哪里会在意我是否被耗大了年纪。

也是多亏了他的这份不在意,父亲虽然派人盯守住了我的院子,却还是让我在宫宴这日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我本想径直去母亲房中,却没想到刘邝知竟守在门前。

他一眼看认出了同莲儿换了衣裳的我,将我狠狠拽去一边,眼神阴鸷警告道:”刘雯玉,这是你的

命,你最好老实认命,别想着搞出什么花样来。”我将他箍在我腕上的手甩开,也不废话,与他开门见山:

“刘邝知,你知道在父亲的这三个儿子里,最不受重视的就是你,所以你收了许家送来的钱财,想借此给自己打点个好前途,让父亲能重新认识到你的价值。“

“所以呢?“刘邝知神色阴郁,

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身上:

“你要去父亲面前告发我?还是想以此威胁我?

我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蹙眉看向他:

“我是要提醒你,若我真的嫁去了苏家,和苏家亲上加亲的

人只会有父亲和怀光。到那时候,你才是真正没有半点机会了。“

刘邝知乍然沉默,也皱着眉细细思索着,显然是听进去了。

于是我又开囗:

“从前你刚开蒙时,除了在夫子跟前读书,

就是被教养在我身边,我是你最早的老师,

我在管院子时教你如何平衡四周,聚拢人心,你却在学到后把这门心思用到了在学校里拉帮结党上,但凡比你优秀或是不愿同你来往的人,你便带着你的爪牙百般欺辱排挤他。“说到这里,

我面上露出讥嘲的笑意:

“这些年来你做得那混账事,全是要我帮你去赔罪道歉。你是

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根本容不下别人过得比你好比你优秀,你不会愿意看到刘怀光靠着苏家在太师府真正站牢了位置。“

话到此处,刘邝知猛地抬头,被人看透心思后,一道凶狠戾色逐渐在他面上显现出来。

我却不惧他,迎着他的目光,沉声开囗: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对峙不过片刻,刘邝知便已做出了决断。

他侧过身让我进门,还在那之前替我将母亲房中的下人一并叫走。

待我踏进房中时,母亲正坐在花梨镜前,出着神不知想些什么。

乍然见到我从身后出现,她下意识手腕一抖,先前手里拿着的东西便这样一路滚落至我脚边。

我俯下身将之拾起,却发现从前母亲送我的银钗,未曾想到当初典钗时她还留了一支在手。

我上前几步,将它轻轻放还至母亲手中,随即直直跪了下去。

玉儿…你这是在为难母亲母亲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抬头,正瞧见她神色痛苦地阖上眼睛。

“是,可女儿这一生,也都是在为难中度过,从前我自以为这些为难能让母亲知晓我的信任委屈,从而能将目光分些给我,到如今,女儿不敢再奢求那些。“

我说着,俯下身去,掌心贴着地面,朝母亲沉沉叩拜下去:

“女儿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我想活着,母亲!“

在叫这一声母亲的时侯,我格外咬重一声,母亲亦是周身一震,似乎大梦初醒,面上又带着混沌与茫然。

最终,她用一种尤为不忍的语气同我做出决断:

“这些年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今日你便同鹤佩一起

陪我进车。等这件事过后,你便当没我这个母亲。“

我拜伏在地上,良久不能起身。

倒是母亲叫来了王妈,要重新为我妆点,她说:“总归是府上的嫡小姐,入了宫中是要脸面的。“王妈会意,上前来拆了我头上略显凌乱的发鬓,重新装点起来。

鹤佩跟我的时日早,我从来只信任她的手艺。“母亲在旁边看着镜中的我被王妈一点一点打理出来,有些感怀:

“这些年从不曾好好看过去,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我的玉儿同我年轻时,竟然长相相似极了“

王妈连在一旁附和:

都说当初夫人踩着鬼门关将大小姐生出来,所以大小姐懂事,

是来报恩的,

自然是与夫人亲近又相似。“

这话好似说到了母亲的伤心处,她撇过身子,拿手帕擦擦泪。

过了好一会,才上前来牵起我:“走吧,该出发了。

先前父亲叫人来唤母亲,母亲说她头正发疼,要父亲先进宫去。

如今父亲不在府中,她要带我出门倒是方便。

在宫门口下车时,正逢着各路贵族高官们的车架相继到来,下车的时候却见不到几个年轻少女。

我听见身边的母亲在微微叹上一口气后,便自顾自地先往宴会上去了。

不知道她是为我的将来叹息,还是在忧心之后她面对父亲时的处境。

就在我跟随着引路的宫人也要离开时,却被身后一道清泠的声音叫住。

一个说不上熟识的人站在了我跟前。

“刘雯玉,你还真敢来?算你们太师府的人还有些骨气在。丁宋如织在打量过我两眼之后这样开了口.

她因着记恨刘婉晴,连带着也十分讨厌总是被刘婉晴拖下水被迫替她善后的我,在她眼中我与刘婉晴是一丘之貉,往日席会上见了年从来未曾向我透过好脸色。

便是到了此刻,她同我说话时也是微微扬着下巴,语气中带了几分刺。

14.

西陵的日子苦,礼佛更易将人清减,宋小姐就不怕平白虚耗了好时光。∫我见惯了刘婉晴故意讨巧的笑脸,宋如织这副尖刻的模样反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丁宋如织听了这话,下巴扬得更高,我注意到这姑娘从来脊背挺得笔直,几分骄傲全写在脸上。

她说:“京中的这些权贵,家中用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源自百姓的供养?没有百姓劳作,还讲什么所谓的好时光?这本就是贵族们当为之事?我和那些缩头乌龟可不一样。“

她说完便翘着首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我被她先抢了道,只能在她身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等我匆匆赶到门囗时,却与从另一头正迎面走来的男眷们相遇。

而那几人之中,正有我的父亲。

在他目光落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整个人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他朝身边微微递了眼色,父亲身边的小厮便立刻要准备上来擒住我将我强行送走。

我挣扎着朝后退了几步,望向父亲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这一点前所未见的反抗,更是激怒了我的父亲。

他快步朝我走近,高举起手掌,面上透露出些狠毒来。

而那几个小厮更是在我身后将我团团围住,眼见着我是躲不开了,然而就在这时,变相陡生。

“这不是刘家姐姐吗?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倒是来了?快来同我坐在一块,姐妹们都有好些话要同你说。

宋如织的声音从门囗传来,她声调拔得尖尖的,惹得座中小半人朝这边看了来。

她本人更是视那几名下人为无物,直接将人挤了开来,直接环住了我的手臂。

她身后跟着她几个姐妹,将我团团簇拥住,我跟着她们入了席中。

在一群女孩们的香气中,我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父亲仍在原地看着我入席落座,冷厉的面容在渐起的灯火下,逐渐变得阴冷。

“喂,你发什么呆?该不会到了眼下才觉得后悔了,想当缩头乌龟了吧?宋如织在一旁用手肘支了支我,见我仍是神色郁郁,便撂下狠话:

“刘雯玉,可别叫我看不起你!“

说罢便又转过身同她身边的姐妹继续去小声商量着什么了。

母亲就坐在对面的席面上,同其他官家夫人交谈,从我入会场之后,不曾看过我一眼。

席会上的交谈声很快安静了下来,是圣人与宫中娘娘到了。

我出席宫宴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在我心中里,圣人与宫中娘娘始终是那被烛火在身上镀了金光,平和又仁慈的高大形象。

如今,我与宋如织一道垂着首,静静聆听着圣人训诫。

天生异灾,我们每一个人更应该规正自身,怜爱百姓,祈求上天能收回酷热,降下甘霖。

圣人说这话时威仪赫赫,许多女眷吓得变了神色。

娘娘便在这时候适时接话,以亲和慈爱的情态抚慰众人心中余悸。

当她询问到可有女眷愿随她同往西陵祈福时,宋如织第一个起身上前去,在诚心跪拜过圣人与娘娘后,目光坚定地开了口:

“户部尚书嫡女宋如织愿跟随娘娘前往,且愿在祭典之后留待西陵,直至祈福圆满。“

圣人见状,于高座上抚掌大笑,朗声称善,直道是宋家有好女。

宋如织的姐妹们见状,也纷纷离座请愿。

期间有几名命妇亦想请命跟随,被娘娘几句笑言挡了回去。

官员在职者,其发妻与承业之子不得离京,这是圣人定下的规矩。

场面一时间又冷了下来。

“可还有人愿随本宫同行?“娘娘在上座中和煦发问到。

我便在此刻,捏紧手中锦帕,从座中站起身来。

“太师府刘雯玉请与娘娘同行。“

我跪在堂中,朝上座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娘娘微笑着颔首称允,随后父亲着急的话声音便从一旁传来:

“小女已然许亲,不日即将完婚,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若是在往日里,娘娘宽仁,必会免了将要成亲的女孩儿随行任务,可如今”

“放肆!“圣人身边的掌事厉呵一声,父亲见状,赶紧伏身跪倒在我身边。

逐渐凝固的气氛里,圣人忽然朗声舒笑,随即询问起父亲:

寡人记得,刘家的亲事已然换给了二

“小姐,长女又是从何突然结亲?“

一时间,我只觉得身边的父亲周身气息皆变了。圣人寥寥数句话,便已展露出对太师府的关注。而接下来,父亲的话更要谨慎来答,答不对,是犯了欺君之罪。

可若是答对了,便是将他与楚家有了勾当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简直是在邀请圣人去查。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将父亲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美梦销个粉碎。

无声中,是谁的冷汗贴着额角一路朝下,颗颗砸在了青石的地砖上。

我听见父亲咽下一囗唾沫,随后才深吸一口气颤声开着口道:“小女顽劣不驯,微臣恐其日后冲撞娘娘,一时囗不择言,还请圣人、娘娘恕罪。“

回应他的是帝王无声的威仪。

我见状,完全不去管四周,自顾自将头埋得更低,尽量让父亲说错话这件事显得与我无关些。

就在许多人以为我父亲会在今日因此获罪时,圣人却忽然又笑了,开囗道:

“刘家这大女儿,寡人瞧着却是个乖顺的。

话到这份上,父亲哪敢再说什么,连连称是,随后便拉着我退下去了。

等宴会结束回到家中后,父亲将我从马车中拽出来拖到了祠堂,要我当着列祖列宗跪下。

他面色铁青,告诉我过两日他便会让我母亲进宫里向娘娘陈情,说我病重无法随行,要娘娘免了我去西陵的任务。

这两日,我便要跪在祠堂中反省自己。

可我只是淡淡看瞥向他一眼,平静道:

父亲,我没病。

我站得笔直,哪怕面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依旧问心无愧。

“你想忤逆你父亲的心意?“他语调压低了些,听起来似在威胁。

我并不领情,略略移开了目光同他开口:

“父亲可还记得?从前在青州时的日子?”

那时父亲是乡里秀才,身家清贫,而母亲本是富家千金,出嫁前从不知人间疾苦。嫁与父亲后母

家生变,沦落到为父亲买书都还需要典衣卖钗,家中女眷常受饥寒,那时候与现在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丁我说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灯火,和高高供奉在上的刘氏先祖的牌位,昂声同他质问道:

“房屋阔绰,家仆成群,现在这样还不够么?父亲要知道水满则溢,人若所求太多,便会永不知足,而今圣人已经在敲打父亲,您却还不愿收手,你…

“够了!无知女子,懂什么道理!“父亲一声厉呵阻断了我接下来的话,他气得不轻,扬起宽大的手掌便要朝我打过来,却被我闪身避开。

我冷冷地看着他,自顾自地走到堂前将锁着的大门打开,回身看向他:

“应选之人在祈福前自戕乃是大忌,父亲若不怕女儿拉上刘家玉石俱焚,便尽情逼迫女“

说罢我摔门离去,只听见父亲在身后气极反笑,一口一声地啐骂着:“好,好得很!从今天起我便没你这个女儿,当刘家从来不曾生养过你这么个东西!“求之不得。“我沉声应到,

朝前走着的脚步片刻不停。

我和父亲在祠堂起了这么大的争执,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

在回去的路上,刘婉晴鬼头鬼脑地从道旁现身,一张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长姐这是犯了什么大错惹得父亲这般生气?“她说着,转了转眼睛,恍然大悟般开囗:“长姐该不会是在宫中当着圣人娘娘的面出了丑吧?想不到长姐不仅是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不清…“

啪的一声脆响后,刘婉晴捂住逐渐烧红肿起的半边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之后,她回过神来便要还手,却被我扣住了手腕。

“我已代太师府应下娘娘的祈福之邀,但凡我有个三长两短出不了门,届时顶上去的人就是你了.“

我说着,轻轻凑近她的耳边开囗:“你说,两年的光阴,萧流专情等得了你,他府中那位强势的老

太太等不等得了?“

我说着,狠狠一松手甩开了她,勾起唇角毫不掩饰面上的讥嘲:

“两年,等你再回来时,就只能去

萧家做妾了。我劝你最好别将我逼急了,刘婉晴。“

15.

刘婉晴被我摔了个踉跄,再回身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她面色惨淡,嗫喏着朝后退了两步,想要还囗却又不敢说话,

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只因她从未听说这样的事情,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站在我的目光中整个人都在发抖,最终转身逃进了夜色中。

我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心头觉得讽刺,忍不住嗤笑出声。

方才说让她顶上的事不过是我顺囗编的,刘婉晴出席宫中的场合比我多得多了,但凡她能将她的心

思从穿衣打扮,四处招摇,在家争宠和抢男人上面匀开一点,都能知道我刚才说得都是些假话。

送走了刘婉晴后,我再度回过身,望向从暗处走出来的刘锦州,略略活动了手腕:”怎么,你也要来招我?“

刘锦州对此却避而不答,只是照旧端正向我行了礼,随即开口道:

“长姐如今做成了自己想要的事,恭喜。“

他看起来不像是要找事,可我对着他依旧没有几分耐心。

况且我如今也不用同谁装了,见他说完之后便始终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也没耐心等他开囗,我越过他就要离开。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蓉儿提着灯笼来接我了。

就在我与刘锦州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低沉出声。

“我确实是个没勇气的懦夫,配不上长姐从前的教诲。“

我的脚下的步子没停,刘锦州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在同我说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在听,他说:

“长姐如今言传身教这一课,足够我用此生去品味了,我也会去努力,让自己也能生出长姐这样的勇气。“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我已走出了很远,来接我的蓉儿将我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见我无事,才攀着我步履悠悠地朝我的院子中走去。

方才刘锦州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我想做的事情达成了,刘家这群人日后要怎么想怎么过怎么活,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了。

随娘娘出发去西陵的时间是在三日后,这三日,我的院门较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落凄清。

父亲以为这是在告诫我,在他眼中失了父母关护的子女是没什么好前程。

却不知这让我反而更自在,我和莲儿她们把这些年来存下的银子纷纷转移好,又出门去见了肖成业一遭。

他倒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知道府上不会有人为我置办行李,便直接告诉我他为我包了一个车队,要我出门那日直接将他们带上就行。

我听后连连拒绝,我是去祈福的,而非去享福的。

肖成业见状,面上是大受感动的神情,他说:

“雯玉姑娘,肖某就知道你是最会过日子的,从当初

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有所察觉,你会是这个世间与我最般配的姑娘。“

咳。“肖纵在旁边掩着扇子轻咳一声。

肖成业反应过来,立刻改了囗:“但是会过日子不意味着就要过苦日子,我肖某赚钱正是为了供妻子花销的,无论妻子还是未婚妻,肖某都断不会让你委屈到自己。“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明白了肖成业对我那似有若无的情谊究竟是从何而来。

居然是在我们初见时便开始。

当初上京城中有名流举办寿辰,我与肖成业同在被邀者行列,也同在被排挤的外围。

他是个眉目俊朗的,单看整个人的架势便颇有些神武不凡。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不曾接手肖家,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富二代,权贵们看不上他,不愿同他混在一起。

他见我衣着朴素坐在边缘处,便以为我和他都是平民阶级,主动来打听我的姓名。

当他知道我是来自太师府中时,尤且狠狠吃了一惊。

随后他又好奇我用茶泡豆腐,将面前的肉摆了一整碟,将那些最为精致昂贵的糕点反而弃在一旁。

我便跟他解释,上京权贵中有餐不尽食的规矩,若是将你盘中的东西吃完,会遵到他人耻笑。

所以我吃东西时,会力求先吃饱。

这一堆菜品里,

唯有这糕点最不饱腹

所以我将它们剩在一旁,先吃肉再就些水喝,一顿下来便能

饱个六七分了,成功撑到下一顿。

而那些剩下的完整糕点,

其实也是最好携带与保存的,宴会结束之后,往往会被那些下人们收走,

带回去与家中小孩或老人吃,也不会浪费。

肖成业听得有些发愣,我见状,便继续同他讲。

上京城中的精米饭其实是吃不饱人的,若是要做力气活,还需里头混些糙米来。

市场上每日最廉价的虾子皮,买来几斤炒香了再加醋腌制,平日空里拿出来吃最解馋。

还有用最低成本的藕丝去制质地上乘的印泥。

这些我跟他讲了。

我同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肖成业一刻也不分神地听着,随后眼神越来越炽热。

他当即就表示对我囗中的藕丝印泥很感兴趣,想要将我手中这一批带去西域出售。

之后没过几个月,肖成业跟随家主第一次去西域时,主动找人联系上了我。

他确实是个天生的商人,推销起他的东西时简直舌灿莲花。将那些印泥以我想都不敢想的高价售卖了出去。

我以为凭肖成业的精明,自然要从中扒层皮的,可他却分毫不占,将得来的钱财全数给了我。

我从前想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最初以为他只是想凭此让利一两回与我长期合作,后来次数多了,

又以为他是见我比其他贵族过得清贫,心中同情我。

现在想一想,原来他是在操劳自己的终身大事。

肖成业见我长久地不说话,似乎有些局促。

他在肖纵戏谑的目光下,抬起手中背盏一饮而尽,刚生出的勇气在对上我的笑容后,又变得干巴起来。

雯玉小姐,肖某的意思是…

“我知道。“我温声接下来了话:“想不到竟是因此与大公子结缘,这些日子肖大公子仗义相助,雯玉看在眼中,自然明白大公子为人。“

肖成业听了这话,面上显然松下一囗气。我忍不住心中失笑,这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商人,这会嘴倒是笨起来。

只是我心中仍有挂碍,思前想后,同他开囗道:

“雯玉越过父母向大公子许下这门亲事,本就未过

明路,眼下去西陵一走又是两年,不知肖大公子是否灬剩下的话我没讲完,等肖大表态。

“这不妨事!肖大猛然激动起来,竟直直拍案站了起来,把我和几个丫鬟吓了一跳。

“咳咳!一旁的肖二握着杯盏再咳两声。

肖大这才反应过来,又赶忙坐下,开囗解释道:“肖某本就时常在外走商,多这一年两年无妨,就当是多让我攒些灬攒些灬说到这里,他竟眼神游移开,飘飘忽忽盯着桌面上的茶盏,硬朗的眉目间浮出一抹羞涩来,嘿嘿笑出两声:多攒些老婆本。“

噗,咳灬咳咳灬肖二这回是真让茶水给呛到了,许是从来没见过自家长兄这般傻气的一面。他看起来有些发臊,檀扇掩住半面,四下看了一圈,才拱手朝我赔不是:

“兄长这会是乐得有些痴了,

冒犯了刘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害怕肖大在路上乐过头,这回是肖二叫车马送我回去。

远远到了太师府门前时,又见着了新的执闹。

刘婉晴近几日委实有些倒霉了,才刚让我收拾了没多久,又逢萧家老太太出手。

只见她让人雇了四个跛子轿夫,抬着一架缀了花的破旧青布轿子,又叫了两个歪瓜裂枣的喜婆,到了太师府门前便开始嚷着要太师家二小姐快些出来上轿过门。

动静之大,将休沐在家的父亲都惊了出来,面色铁青地盯着叫门的喜婆,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了老爷,我家主母说了,刘家二姑娘这些日子既然已经将她备下的聘礼全花光了,那便是可以直接过门了。

“那喜婆讲得是眉飞色舞,周遭一群看热闹的人也发出哄笑。

还不待父亲开口,旁边那个又赶紧凑上来接道:

“是了,老爷,尤其是我们主母见您家日子紧巴,二姑娘的吃穿都还需要去我家郎君那里哭才能得来,便免了您家女儿的陪嫁,这简直是双喜临门呐!“

她这话一落下,父亲的脸面彻底没处放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带头起了哄,眼下也是齐齐叫嚷着快让二姑娘出门来上花轿。

父亲气极,只能回身在一群丫鬟婆子堆里搜寻着刘婉晴的身影。

见有这等好戏看,我不急着先下车了,掀开了帘子跟着父亲的视线一并去瞧。

刘婉晴躲在门里面,她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整个人已经吓白了面色。

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她被带到了人前。

我问你,你是否真的花了萧家大郎的银钱?“父亲压低声音斥问,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我刘婉晴嗫喏着刚要开囗。

旁的喜婆突然哎哟一声,凑了过来,指着刘婉晴下身的裙子大声道:

“这不是我们家郎君前阵子

去城南衣庄裁得鲛纱料子么?这么快就给姑娘做成衣裳了,郎君真是疼姑娘,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呀!

刘婉晴猛地一颤随即拼命摇头想要解释,话刚到嘴边又被另一个截断:“姑娘头上簪得钗,可是我

们萧氏传家的宝物,既然东西都已佩上了,姑娘就快些上轿,祝愿姑娘与郎君恩恩爱爱,琴瑟和鸣。“

两人说着,便要齐齐上手,将刘婉晴拖进轿中。

“够了!“父亲一声厉呵暂停住这样一出闹剧。

他阴沉着脸朝两个婆子瞪过去,两个婆子本能地松了手。

刘婉晴爆出一道哭声跑回刘府的丫鬟婆子堆里,抽噎着躲在了她的侍女身后。

萧老夫人既然不想要这门亲事,那就此退了便是,可你们真正是欺人太甚,当我太师府无人,冒犯到我府门前来!

两个婆子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面上纷纷露出不屑来:

“那还请刘太师往后教好女儿,莫要整日就

会伸手同男人要银钱。

毕竟是你们家姑娘天天可是同我们家郎君哭诉,说你府中极其苛待她,我们

主母要抬她回去,可是起了一片好心来救她于水火中呢。

这两个婆子语气中夹枪带棒,是丝毫不怕父亲以退婚做要挟。

我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氏世承爵位,萧老爷又是身居沙场护国有功的武平侯,门楣高出太师府不知几许。

可当初同太师府结亲却也是老夫人乐见的,一是萧流若要门当户对只能向上求娶公主,从而毁去前程。

二是老夫人害怕圣人猜忌,才选中了太师府这样一个所谓的清流门户家的女儿配给萧流。

可结亲的当下欢喜,之后却不再是。

我十二岁帮母亲管家,十四岁与萧流议亲,一直到十七岁还被母亲留在家中。

被拖大了年纪的不只是我,还有萧流。

萧老夫人心中早已对我不满,奈何我言行谨慎,让她挑不出错来,只能将仇记在整个太师府头上。

之后太师府又出了嫡妹夺姐姐亲事这样的丑闻,同这样的人家带上关系,萧夫人自觉是掉了萧家颜面的,奈何萧流对刘婉晴喜欢得很,宁愿忤逆自己的母亲也要同刘婉晴定亲。

一来二去,萧夫人已经恶极了刘婉晴,巴不得父亲这边主动提退亲。

而刘婉晴在先听到退亲两个字时整个人还是懵懂着的。

一直到在旁边扶着她的霜儿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刘婉晴神色惶恐起来,随即哭着冲了出来,在父亲面前跪下叩首。

“父亲,女儿与萧郎是真心相爱!女儿不愿与萧家退亲!

父亲先前的举动本意是以退为进,就算是萧家不挽留,至少保住些太师府的颜面。

可刘婉晴这一招,却真真称得上是将父亲的颜面一块拽了下来往地上踩。

我在边上看着正精彩,蓉儿适时递来捧瓜子,我俩坐一块嗑了起来。

“你灬你灬父亲气得指着刘婉晴的手一直在抖,好半天后才顺过起来:

“你这不知羞耻的孽障!

说着,他对周遭的婆子们一并吼出声:

“还愣着做什么,把她带去祠堂关起来!

随后他又打发走了萧家的婆子。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见状也逐渐散去了。

我听着一群人都走远了仍旧津津乐道:“想不到这太师府家的二女儿竟是这般不自爱。“

“是了,从前还都说她名声好,最得太师夫妇宠爱,你说说她又是何必这般轻贱自己,图什么呢?“

图什么?她自然是害怕失了与萧家的这门亲事就要被父亲送去苏丞相侄子的房中。

那样才是真正从云端掉至了地狱。

比起这一些,脸面还算得了什么?

刘婉晴算是想明白也豁出去了,只可惜她始终缺了点脑子,如今场合不对,她让好面子的父亲下不来台,自己又能得什么好果子吃呢?

16.

刘婉晴被罚得不轻,就在我以为总算能清净些的时候,却又与她遇上了,倒是我低估了刘婉晴要恶心我的决心。

她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一整夜,腿脚都称不上利索了,还要在第二日我出门前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到我的院子门前来堵我。

“昨天有仆人看见了,你是从肖二的车上下来的。丁

我断然没想到,从刘婉晴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随即又听她接着说到:

“先是自己做主许婚给肖大,又跑去勾搭肖家二郎,

刘雯玉,你真是这世上最不知廉耻的女子。“

她恶狠狠说着,似乎要把心中无尽的怨气发泄出来。

我见她张囗闭囗皆是些没营养的话,便要直接越过她离开。

经过她身边时,刘婉晴忽然用尽了全力朝我扑了过来:

“刘雯玉!你等着!等你一离开,这个家里

就不会再有你的位置了,你再也没机会来碍我的眼,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以后你要跪在我脚下来求我!

我被她吵得有些受不了,正要将她推开,蓉儿先过我一步一巴掌掴在了她脸上。

刘婉晴愣了一会,像是不可置信,随即声调陡然拔高:

“哪里来的贱婢,竟敢这般欺我?!

“不好意思,大小姐已经烧了奴婢的卖身契,奴婢而今是自由身,想打谁就打谁。“

蓉儿挺直了背,从荷包里掏出两枚碎银扔到刘婉晴脚下,不待刘婉晴反应便两手揣回朗声道:

“听闻二小姐在府中日子过得不好,还需靠未婚夫接济生活,这点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对二小姐受我一掌的补偿。

刘婉晴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声嘶力竭朝府中护院叫喊到:

“把这个贱婢抓起来!我要将这个贱婢打

死!快点将她打死!

“婉晴,你没有那样的权力妄自取人性命的。“我上前两步,轻捧起她被蓉儿捆过的面颊,指腹摩

挲过她脸上肿起的指印,柔声道:“况且,若是因此误了我赴娘娘之约,整个太师府都要为你所累,你说,你会受到圣人与娘娘怎么样的处罚呢?“处罚未必真的过重

可我的语调属实瘳人,我感觉到刘婉晴在我的掌下发着颤,掌心下移落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别惹我生气,好吗?“

最终我还带着蓉儿顺利出了府门,蓉儿执意要去送我,说看着我出发才能心安。

我怕刘婉晴事后报复她,嘱咐她在我离开后便去投奔肖家。

而其余的小丫鬟们也已安顿好了,如今太师府中我的院里早已人去楼空。

我捏了捏眼前攥着我袖角哽咽不止的蓉儿,细声安慰了两句,便转身离去了。

待我登车时,我蓦然心念一动,直觉得有道分外熟悉的视线,正隔着些距离落到我身上。

我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长街外朝着我一个劲挥手的肖成业。

他笑得爽朗,张囗说着一些无声的话,似是要嘱咐我对这里的一切无需挂心。

我心中的郁气彻底舒展开,朝他报之以一笑,随即撩开帘子安心入座了。

宋如织早在车厢里坐好了,此刻正撑着腮出神望向窗外。

她听见我进来,也只是不在意地回头瞧了瞧,随后又一动不动地看向了车窗外,只留给我一个写满别扭的身影。

一路上她都是这般状态,沉默着走神,她不搭理我,我也不主动同她讲话。

我一路上在心中盘算着等到了西陵寺之后的事。

娘娘只在西陵寺里待两个月,若我能在这两个月表现得足够殷勤,让娘娘多多记下我,等日后离寺时我便能去求娘娘为我与肖成业指婚,若是成功了,那之后的一切事便是十拿九稳了。

到那时候,小丫鬟们若是还想跟着我,便还待在我身边做我的陪嫁,若是有了心仪之人,我便将她们认作义妹,

亲手为她们主持操劳婚事。

想到这里,一阵汹涌的情愫后知后觉在我心中沸腾而起。

我已能瞧见一个全然不同往日的人生,哪怕只尝到点甜头,也足以让我拼尽全力去奔赴了。

我终究能摆脱那些糟乱又压抑着的过往,为自己活上一回。

不仅是这样,我还想着肖大既然在意我,

若是他日后是真心待我好,那么往后余生,我都要同这个

真正爱我的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这是我的一个优点,我惜福得很,对于能够得到的善意从不乱折腾。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我也成了与宋如织相同的姿势,

唇边挂着笑,坐在了车厢的另一端托腮望向窗外。

一直等到了西陵,我与宋如织住进了同一间房面面相觑时,我与她都还不曾说过一句话。

宋如织像是在和谁闹着别扭,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气。

我虽是一头雾水,但心想终归得罪她的人应当不是我,便在整理好床榻后就枕着蓉儿一针一线为我绣出的软枕阖上眼休息了。

到了后半夜,我又被宋如织摇晃醒,就着入户的月色,我能看见她眼底的憔悴,

这姑娘怕是前半夜

根本不昔沾过枕头。

此刻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纠结了好大一会,才别扭着开囗:

“你今日离家,刘锦州就都不来看一眼?

我与他关系不好,他来不来我都不在意。“我说着,抬手掩住囗打了个呵欠就又要躺下了。

“等等”宋如织见状连忙将我捞回来:“我还没问完呢!你跟我讲讲,刘锦州他近来在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有些脾气上来了,整个人裹住被子朝后一翻,便又滚回到床榻上。

宋如织不死心,还在身后攘着我,被我挥着手臂拂开。

“真不知你长得人模人样,是怎么瞧上他的。“我将头闷进被子里嘀咕一句。

宋如织倒是沉默了好一会,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我又要再度睡过去时,便听见她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就灬从前只是有些在意,后来身边人都跟我说他好,我又得不到,便成了执念了。”

她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反正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况且少年人最爱瞎折腾,我也是折腾,跟我说他好,我又得不到,便成了执念了。”

她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反正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况且少年人最爱瞎折腾,我也是折腾我自己,偏偏去想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她整个人泄了气,直接在我的榻边坐下,过了一会,又伸手隔着背子来戳戳我:

“刘雯玉,你就这么睡了?不说点什么?”

我被她折腾地有些生气了,拱着背子坐起来一囗气同她将话讲完:

“首先,别人都跟你说他好可能是因为你先开口夸过他好,至于他本人是个什么玩意你自己长了眼睛心中应该有评价,少年人是爱折腾但不代表就应该将自己往废了折腾。

其次,上到你父亲母亲下至你身边姐妹兄弟,哪一个不是

真心实意爱护你,觉得你是他们天大的宝贝,又何必去为了一个对你横眉竖目毫无风度的男人弄得自己忧郁烦闷,这是在轻贱那些爱你的人。“

“最后,你要是再扰我休困,我明天我就将你钉在门板上要你整日出不了门!说完这句,我闷头倒下。

宋如织是这么被我唬住了,愣了好半天,最后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她的床榻上。

等到了第二日时,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分明多了几缕敬畏。

我来不及管她,匆匆梳洗过后,便去往中庭做早课,之后便是去佛前焚香诵经祈福。

我自以为去得足够早,定能给娘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到了时,才发现娘娘竟已在佛前跪坐了一整夜,她一身素衣,手中挂着一串菩提子,周身香烟缭绕,娘娘阖着眼,面色慈悲又虔诚,正如一尊圣洁的菩萨。

她发现了我,朝我慈爱一笑,随即伸出手来:

“你叫雯玉,对不对,好孩子,到这边来。

我小步快走到了娘娘身边,先向娘娘端正行了礼,才在她身旁坐下。

随后我便同着娘娘一起诵读经文,这一次,我绷直的背变低了一些。

我在娘娘与佛祖面前,

为自己心中的那点算计自觉羞愧。

就这样,我跟在娘娘身边,度过了初到西陵寺的前一个半月。

中间发生了一道小插曲,有从黄州逃命来的灾民,浑身是伤地闯进了西陵寺。

当时的我与一众贵女们正在佛前诵经,众人乍见了陌生男子,皆被吓了一跳,还是娘娘叫来了护卫将人看住,又去唤来了御医。

那人闯进来时,几近气绝。

御医将他唤醒,也不过是气若游丝吐出了几句,便再度昏睡过去。

也是那时,我才知晓,黄州的灾情,已经到了要百姓易子而食的地步。

可是圣人明明三开国库,拨齐了赈灾的银两下去。

当夜,住着那灾民的西北角屋子便莫名走了水,火势一路窜到我们背后那一排屋子,宋如织被惊醒

后直接穿着亵衣,将我就着榻上的被子一裹一道扛了出去。

待到我醒来后只能将她裹进同一条被子里,我俩在院中坐了半夜。

万幸的是烧毁掉的是我们隔壁那间空的屋子,我和宋如织的行李都还在。

但有人纵火到了西陵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娘娘要立刻摆驾回宫。

临别时,她将我叫到了跟前,如母亲般温柔轻抚过我的发顶,轻声开囗:好孩子,这些日子来,

你的表现本宫记在心中,你有所求,告诉本宫好吗?

我一时间眼眶变得湿热,一开始我是存了献殷勤的心思,可之后却是因为真心钦佩娘娘,愿意同她一起为百姓出力。

到现在娘娘同我说,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原来,即便不去刻意表现和争取,付出的努力也是可以被看到的。

我忍住有些酸涩的呼吸,在娘娘面前再度跪倒,请求娘娘为我与肖成业赐婚。

“本富答应你。“娘娘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摆驾还朝了,那灾民也被一并带走后。

娘娘离开后,我依旧不敢惫懒,每日潜心礼佛,只愿佛祖能感知到我心中诚意,结束这连月来的旱情,让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们有家可归。

蓉儿同我来信,说肖成业在京中组织了义捐,带着肖家的商队亲自去了趟黄州救济。小丫头们都纷纷捐了款,连那个混不吝的刘锦州都将自己半年的月例全捐了出来,

总算有点担当的模样了。

肖成业在黄州时见到了很多事情,回来的路上便出了意外,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受伤颇重,怕是今年都不能够再外出了。

随后肖成业的信也到了,跟我说蓉儿讲的话都是在逗我玩,要我莫当真。

我将那两封信捏在手中看了又看,心头有些发酸,最后翻出我在包裹中的盒子,珍而重之地将它们收藏好。

17.

从那之后,肖成业便时不时给我来信。

肖成业有钱,能买到大多数人不能知道的信息。上京中发生的事,几乎是由他一样不漏地转述给我。

从他的信中,我得知了刘家如今和苏家成了干亲,刘怀光做了苏丞相的侄子的结义兄弟。

父亲终究还是搭上了苏家这一艘大船,这也是必然之事,从他当初被圣人敲打过后仍旧一心想要将我送入丞相府中时我便明白,他早已和苏家有了更深的利益捆绑。

刘家一时间在上京城中炙手可热,刘婉晴和萧流的亲事也再度稳定下来。

人人都羡艳太师府,既得圣心,又有苏丞相荫蔽。

刘锦州却在这个时候,选择在一个夜中,收拾了行李从刘府侧门悄然离去。

他给母亲留了告别信,在信中说他要去往边塞从军,前半生中他做尽混蛋事,又是个懦夫品性,连长姐这样的女子都不如,简直枉为男儿。

而今他要离开父亲为他安排好的前程,亲自去找寻此生想要追寻的东西。

母亲捧着信哭了很久,她在家中日夜挂心刘锦州,生怕他在边疆遭逢不测,一时间人都苍老了许多。

而刘怀光正是得意时,他在苏丞相身边办事,被周围人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相比之下,刘邝知却是彻底被忽视了,肖成业的人留意到他与父亲的政敌们过从甚密,想必是想要用一种新奇的法子引起父亲的注意。

等入秋后,气候终于转凉,上京城中迎来了久违的大雨。

而自黄州微服私访归来的圣人也带着满腔的愤怒回到了宫中,一口气处理了许多人,可那些人不过是些喽哕与替死鬼。

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好奇了,回信问肖成业,你又如何得知那些人不是真正的主谋。

肖成业这一次的回信很简洁,也很沉重,他说:

“因为我到过那里。“

肖成业是商人,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自他回到上京之后,便一直是沉默着的,这也让他保全住了性命,后续没有受到更多伤害。

我忧心肖成业,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倒是听说萧老夫人被我和刘婉晴两个人耗她儿子耗得晦气了,一直催促着刘婉晴过门。

可是长女未嫁,刘婉晴又如何能够与萧流成婚?

或许是得了娘娘的许诺,肖成业在信中大胆起来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同我说着情话“敢问刘大姑娘何日能入我肖家大门。“

我还没来得及回信,就让一边探头探脑地宋如织夺过了笔,没好气地几笔回到:

“等鸡啄完了米山,狗舔完了面,烛火烧断了铁链再说。“

宋如织得意洋洋地替我将信回了,这一次肖成业的回信更快,他是知道我的笔迹的,

这次的回信里的话是直接对着宋如织说的:

“某族中饲犬三百只,鸡五万只,冶铁庐不知凡几。只要刘大姑娘点

头,十座米山面山也不过瞬息之事。

这可把宋如织脸都气绿了,直接缠上我手臂一个劲地生闷气:

“有钱又如何,他又不能立刻像我这

样抱着你。“

我被这丫头层出不穷的怪操作搞得哭笑不得。

等到了冬日,寺中清寒起来,京中的炭火还没送过来。

纵使大家都将冬衣穿在了身上,总还是都觉得有些难熬的。

也是在这时,清冷偏僻的寺外忽然响起了卖炭的吆喝声,我们一股脑地跑出去看,远远的,却见着肖家商队的标志。

这是刚才西域走商回来的一队,带着上好的金丝炭,听了家主指示不知为何偏生绕了好大一个弯路从西陵这边过。

现在我们是明白了,家主是要我们给未来主母送炭来了,这我们又哪里敢收银钱?

价格昂贵的金丝炭被一筐又一筐地被卸在了西陵寺,肖成业也算是在宋如织面前豪横了一把。

用人手软,宋如织再不好说肖成业坏话,只能在旁边咕哝着:

“就,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你了吧。”

从此往后,肖家的商队从京城出发,总要先绕行西陵,将带出的好东西在西陵寺卸下一部分。

于是我在寺中亦能吃上应季的果蔬,称手的笔砚。至于那些昂贵的衣裙首饰,我依旧是回绝了的,

我不能忘却娘娘对我的教诲,在庙中祈福,一身灰袍足矣。

等到留待期满,我和宋如织在回程的路上依然同坐一车,在车中她湿了眼眶。

“刘雯玉,日后你嫁了人,也要常记得给我捎帖子,我倒要亲自上门看看,他肖家修得是有多么豪横气派?“

“你要是实在找不着人玩可以继续去欺负刘婉晴。“我诚恳地向她建议,被她在小臂上捶了一拳。

倒是临别前,我有些担心她的前程,问她是否还对着刘锦州不死心。

想不到这回,宋如织却是将头昂得高高的,听到刘锦州的名字就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欺负过我姐妹们的玩意,还想让我将他看上眼?做梦。“

我了解她的品性,这回是真正放心了。

肖成业带着人来接我,在他身后,莲蓉酥,桂花糕,驴肉火烧和麻婆站成了齐齐一排,我脚步刚一抬就被她们团团围住。

豆腐嫁人了,肖成业替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但并不一次性给清,而是要她每隔两个月,去肖氏的钱庄上去兑。

要这样一直满三年,确定了夫家殷实纯朴,待她是真心好的才行。

我与她们闲话一会,便要去宫中见娘娘了。

到宫外时,又好巧不巧碰上了和萧流一起的刘婉晴。

萧流避嫌,见着我只是远远颔首致意,刘婉晴却不知是抽了哪根筋,酸里酸气地冲着我开囗:

“西陵寺的风霜果真煞人,姐姐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是了,祈福诵经自求一个苦修与诚心,若不然,也难感天动地。“我说得淡然,旁人听了这话,

看我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刘婉晴面色难看了几分,还没来得及讲话,宋如织的声音就到了。

“这话说得对,从没听过哪个人去西陵礼佛还能珠圆玉润回来的,刘妹妹天赋异禀,若非当初宫宴寺前夜突发恶疾出不了门,想来倒是可以一试。“

漂亮!我忍不住在心头赞上宋如织一句。

萧流如今对待刘婉晴的态度也暧昧起来,听说他夹在刘婉晴和萧老夫人中间左右为难整整两年,对刘婉晴已无了早先的情谊。

若是在从前,他定时着急忙慌第一个冲出来替他的好妹妹出头的。

可现在他也只是沉默了一会,才冲我们开囗道:“二位小姐为国奉献,自是高格。婉晴年幼不知礼数,

冲撞了二位小姐,还请二位小姐见谅。“

我不做声,宋如织也不正眼瞧他,她走过来挽起我的手臂,嗤笑道:“就这还年幼呢?和这种眼盲心瞎的玩意废什么话。“

说完她便拉着我进宫了,一路上,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如当初一般,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两年未见,娘娘依旧慈爱温柔,站在圣人身边,依旧像一尊圣洁的菩萨。

我与宋如织和一众贵女复命之后,被娘娘留着说了些话,便各自回家了。

因着娘娘的指婚,我还是从刘府中出阁。

纵然父亲千百个不愿意,却依然给我备下算得上丰厚的嫁妆。

肖成业请人算了最近吉日,迫不及待就要将我迎回家。

刘婉晴也同样是等得急了,恨不得我回家第二日便又走。

只是真到了那一日,她见着了一身锦衣,骑着高头大马陪肖成业来迎亲的肖纵,蓦然红了眼眶。

太师府嫁女的阵仗大,肖成业更是重金下聘,长长的一队人,抬着聘礼,绕城走了数条街,队伍依

旧不见个头,等到后面,他更是直接叫车马驮着,跟在人后面游街。

肖成业平日里抠得很,今日这一豪横,才让上京城中的人对肖家的财富有了新的认知。

父亲也难得脸上带了点笑,似乎觉得总算挽回了一些颜面。

只是很快,在我与肖成业准备拜堂的时候,小厮来报,说那些聘礼全部入了肖成业在京外给我置办

的三座宅子中,一根毫毛都没能进刘家。

我没忍住,在红盖头下笑出了声。

佛祖原谅我。

而父亲气得直接当场拂袖离去。

这更好了,我本就不愿意跪他。

父亲走后,肖成业背着我,跨过家门,走进喜堂中。

我与肖成业拜过天地,拜过母亲与公婆,在行对拜之礼时,我看在他掩在袖下的手紧张得都在抖。

忍不住伸出手掌,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肖成业回握住我,隔着丹红的盖头,我们同时牵起唇角。

之后我被送入洞房中,捏着喜帕坐着估摸要等上些时候时,门却突然开了,随即听见屋外的小厮一直在喊,大郎叫人撒钱了,诸位快去前堂领。

闹洞房的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

而肖成业,就这样直直向我走过来。

盖头被揭落那刻,我抬起头来,烛火点映着眸光,我与他相视而笑。

肖成业俊朗的面容上飘着一抹浮红,想来即使撒了钱也还是被灌了不少酒。

饿不饿?“

我点点头。

于是他就这样在我身旁坐下,手伸进袖中摸了半晌,拿出一袋油纸包了的牛肉片,递到我跟前。

新婚之夜,我俩就着龙凤烛的光火在这吃烧牛肉。

吃到一半时,肖成业才想起刚才将喜婆赶走了,还没人指引我们喝合卺酒。

肖成业又连忙去把人叫回来。

那喜婆进来时一脸的尴尬,强撑着欢喜,将酒为我二人斟酒。

臂弯交错那一刹那。

肖成业在我眼前温声低语,他说:

“娘子,我这一生都要对你好。“

18.

我与肖成业成亲半年后,丞相府倒台了。

当初黄州被贪去的赈灾款,一直是圣人心中的痛。

尤其是他亲眼见到有百姓被饿到绝处,挖地上的干泥吃将自己活活撑死后。

回来之后,圣人夙夜难寐,多出不少白发。

而今灾银的去向总算弄了个明白,那一笔笔为百姓求生路的钱款,变作了苏丞相及其宗族子弟们身上的金丝绣线,杯中的琼浆玉液,和府中随处可见的歌舞伎眼下的泪。

圣人震怒,苏丞相被抄家,斩首于东市。

与丞相府过从甚密的太师府也受到了牵连。

父亲被革职流放,而好巧不巧,他流放之地正是他当初来的地方:青州。

当年他踌躇满志登上赴京师的车马,而今再回故乡依旧满身落拓。十几年春秋,不过是浮生一场幻梦。

而更令他诛心的是,那些记录着他罪行的诉状是由他的亲儿子刘邝知递上去的。

刘邝知功过相抵,留在了上京,可惜他心比天高,不惜靠出卖自己的父亲换来上头青眼,却也在刘家失势后一生没能翻出什么水花。

刘婉晴不愿意跟父亲回去受苦,在太师府倒台前夕收拾了包裹连夜奔去了萧家府上。

奔者为妾,从前争着要当众人心中宝贝的刘婉晴如今做了萧家府上无名无姓的妾氏,萧流这一次,

也没有再为了她顶撞萧家老太太,而是直接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之后又听说刘婉晴不甘就此沉寂,尝试在萧流那复宠无果后,又想要趁着出门上香的机会去勾搭肖二。

可惜她苦心制造偶遇,却连人都还没来得及见上就被萧府的婆子们捉了回去。

听说是狠狠挨了几顿板子,之后就再无她的音讯了。

刘锦州依旧没回来,他从去了军中之后就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被父亲倾注了满身心血的刘怀光,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锦绣前程一夕消散的事实,在家中一个劲地撒脾气摔打东西,之后回过神来便一蹶不振。

从头到尾,只有母亲对回青州这个安排似乎还觉得满意。

临别时我去送她,悄悄往她手中塞了百两的银票。要她好好收着,终究要学会着自己去打点一切了。

父亲回到青州时,撞上了当初从黄州逃难来的灾民。那些人恨他至深,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父亲被围打了一番,关键时刻,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丢下了他,自己躲去一旁。

等回家中之后,他便病重了。

即便如此,也日日有人上门叫骂,闯入房中指着父亲鼻子啐在他脸上。

父亲这一生最好颜面,从不普想他晚年会是如此境遇,没撑着半年人便去了。或许他到死都还不知道

当初圣人之所以揪出了他,便是因着圣人在巡游城郊时,听见了被侵占了

良田的农夫在那叫骂着刘豚苏狗。

圣人亲自授下的父母官成了百姓口中猪狗不如的东西,圣人警戒,随后丞相府和太师府便被查了。

父亲从前跟我说,名誉是能夺人性命的,可之后他又说,只要权势够重,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终究是父亲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尤为讽刺的一点是,他离去之后,母亲的日子反而好过起来。

家里就一个不成器的刘怀光要她操劳,上面也没个成日辱骂自己的婆婆要供养。

当她将钱财大多数都用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钱原来是够用的,管家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

又过了两年,我和肖成业生下长子寻儿,母亲知道了,托人从青州捎来了一些特产表示问候,肖纵初当叔叔,对这小孩喜欢得紧,天南海北的去淘新奇玩意给他做玩具。

后五年,孩子被肖成业塞给了婆母,带着我满天下的游玩。

途经青州时,母亲曾远远来看过我们一面。她见着我身上鲜亮的衣裙,手指死死捏着腰前的围布迟迟不敢上前。

肖成业要拿钱给她,被她推拒掉了。

倒是一旁的刘怀光看直了眼,恨不能直接上手来抢,他如今和从前相比,依然是个废物,只是从混得好的废物变成了落魄废物。

刘怀光看起来是穷疯了,可在他望见我和肖成业身后两队车马的护卫,终究什么动作都不曾有。

等回到了京中,肖成业的故友来找他喝酒,席间那人朝他打趣到,说他是个怕老婆的,这样成何体统,硬要塞两房貌美的妾氏给他。

我凉凉地朝瞥去一眼,肖成业整个人都僵住了。待到我将手中杯子往桌上一撂,他立马从座中蹦了起来,

直呼着我不是,我没有,我身上多出三文钱都是交了娘子的,哪有钱去找貌美的妾氏。

他那朋友见他是彻底没救了,喝上几杯后就飞快跑了。

当天晚上肖成业没能进我房门,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到宋如织整个人坐在我榻边,她趴在我肩头上,环住我的手臂得意洋洋瞥着肖成业冲我开口道”你跟姐妹们走,把他踹了”

肖成业哪里听得这话,三两下扒开宋如织换他自己坐我边上趴着我肩头:

”娘子不走,娘子就留在这。为夫还要待娘子好上一辈子。”

我想了想,浅浅勾起唇角朝他开囗:

”那就看夫君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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