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被迫还击，为何一个坐牢，一个无罪？”——两起伤害案简析

（一）

狱霸给新人“下马威”，遇上退役武警被“反杀”致重伤，如何定性？

【案情简介】

山西吕梁，男子侯某是一名退役武警，因一时糊涂，偷拿了别人两部手机，被公安机关抓获。

到案后，侯某被警方刑事拘留，送往看守所羁押。

当天，侯某被送进108号监室，该监室“老大”薛某，看侯某不顺眼，要给他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

薛某先是安排人给侯某介绍“老大”的情况，然后让侯某去拜拜“老大”薛某，侯某没有理会，并表示自己不愿意和“混社会”的人交往。

“老大”薛某感觉自己被轻视，恼羞成怒，便叫侯某自己用鞋子扇自己20耳光，侯某不肯，薛某就让人围住侯某，自己冲上前一连打了侯某5个耳光，随后还叫其他人继续打侯某。

情急之下，侯某突然出手，一拳击中薛某的眼睛，薛某当即双手捂脸，蹲在地上。

后经法医鉴定，薛某左眼失明，构成重伤二级。

事后，法院审理时，侯某为自己辩解称，“牢头”薛某称王称霸，无故挑衅和殴打自己，自己是遭到殴打时被迫还击，属于正当防卫，不应该负刑事责任。

但是，一审法院只认可了薛某存在过错，不认可侯某构成正当防卫，随后以侯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两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4年6个月。

一审判决下达后，侯某不服，坚持认为自己打击薛某的行为，构成正当防卫，不应该负刑事责任，向上级法院提起了上诉。

但是，二审法院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维持了原判。

服刑中，侯某心里仍然想不通，他认为，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偷拿了别人两部手机，判自己盗窃罪，属罪有应得，没有怨言。但是被判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实在是想不通。

于是，侯某仍不断申诉，终于迎来了转机，法院审查后，受理了其申诉，启动了再审程序。

再审法院认为，事发时，薛某先是让候某用鞋子自扇耳光20下，遭到拒绝后，薛某又亲自动手抽了侯某5个耳光，并令其他犯人围殴候某。

此时，侯某遭到了不法侵害，侯某此前一直隐忍不发，没有还手，当被扇耳光和遭到多人围殴时，才选择还击，其行为，符合法律对正当防卫的规定。

但是，法院又指出，薛某等人以上推搡、打耳光等意在“教训”侯某的行为，不会给其造成重大伤害。

侯某系退役武警，曾经受到过专业训练，明知自己突然出拳、击打别人眼睛，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后果，却仍然为之，以致造成了薛某眼睛失明，重伤二级的严重后果。

因此，侯某的行为，明显超过了必要限度，属于防卫过当。

据此，再审法院作出改判，侯某犯故意伤害罪，将原来的有期徒刑4年，改判为2年。

【律师看法】

一、本案中，侯某在遭到“牢头”薛某等人教训、殴打时，突然出拳致薛某眼睛失明、重伤二级，具有防卫性质，却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属防卫过当，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正当防卫，是指为了国家、个人或者他人的合法权益，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

正当防卫超过必要限度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本案中，候某在被薛某扇了5耳光后，又被其命人围殴，即将再次面临被殴打的危险，此时，侯某的人身权利，遭受到了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其依法有权进行正当防卫。

但是，薛某等人以上推搡、打耳光等行为，意在“教训”侯某，不会给其造成重大伤害。

侯某当时，因为身处看守所，不是没有其他人的野外环境，其除了奋力反抗和还击外，还可以选择大声呼救，请求管教干部处理。

侯某系退役武警，曾经受到过专业训练，明知自己突然出拳、击打别人眼睛，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后果，却仍然为之，明显下手过重。以致造成了薛某眼睛失明，重伤二级的严重后果。

事实上，以侯某的身手，出手打击薛某手脚四肢等部位，使其失去伤害能力、震慑住即可。

然而，侯某出手，则专挑人体要害部位，一下子将其眼睛打瞎，本案侯某的行为，明显超过了必要限度，属于防卫过当。

对于防卫过当，我国刑法规定，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本案再审法院，正是基于以上事实和法律规定，对侯某依法作出改判，从有期徒刑4年，改判为2年。

二、本案男子侯某，因盗窃手机被抓获，送进看守所当天便“反杀”狱霸，防卫过当，犯故意伤害罪，应当数罪并罚。

根据我国《刑法》规定，数罪并罚，即一人犯数罪，是指对犯两个以上罪行的犯人，就所犯各罪分别定罪量刑后，按一定原则判决宣告执行的刑罚。

数罪，指一人犯两个以上的罪。

本案中，侯某盗窃手机两部，依法构成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

同时，其故意伤害薛某致其重伤，被认定为防卫过当，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但是，应当承担责任，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刑事责任。

侯某同时犯盗窃罪和故意伤害罪，应当实行数罪并罚。

三、本案中，有网友提出疑问，“牢头狱霸”薛某的行为，如何看待？他应当受到什么处罚？

对于“牢头狱霸”，在监狱里作威作福，任意欺凌新人，这种现象，在《监狱风云》等影视剧里，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在我国，这种行为是被法律禁止的，属违法行为。

一方面，监狱、看守所等管理部门，是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的，如果发生了，情节轻微的，违反监规、看守所管理制度，进行内部处罚。

另外一个方面，如果情节严重，触犯了法律法规规定的，还应该追究法律责任。

本案中，薛某充当“牢头狱霸”，作威作福，任意殴打侯某，虽然被“反杀”受到重伤，但是，对其相应的处罚，是免不了的。

首先，其违反看守所规定，会受到相应的处分。

其次，其殴打他人，没有造成轻伤以上的伤害后果，违反了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会受到相应的治安处罚。

另外，本案薛某的行为，还涉嫌构成寻衅滋事，应当受到相应的处罚。

最后，有人说，本案男子侯某的行为，如果把握好度，没有构成犯罪的话，就完美了，大快人心。

而“牢头狱霸”薛某则是踢到了钢板上，不值得同情，你认为呢？

（二）

“酒鬼，滚！”男子打死欺负女同事的醉汉，一年后被认定正当防卫

【案情简介】

陕西咸阳，男子杨某是某单位职工，事发当天，杨某单位一女同事的丈夫邱某，酒后到单位殴打妻子，杨某见状出手制止，二人遂发生了撕打。

撕打过程中，杨某的脸被咬住，他随即用办公室里的保温瓶还击。

随后，单位保安闻讯赶来，和杨某一起，合力将邱某制服，按到地上，然后报警。

杨某则自行到医院处理被邱某咬伤的伤口。

然而，当警察到达后，发现邱某已死亡，后经法医鉴定，死者邱某生前，患有较严重的高血压性心脏病和冠心病，头部及身体的伤为轻微伤，死亡时身体内酒精含量为170.05mg/100ml，系因高血压性心脏病合并冠心病，致急性心源性循环功能衰竭死亡。

（案例来源，中国检察网，渭城检刑不诉【2021】40号。）

案发后，杨某被当地公安机关以涉嫌过失致人死亡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期间经过检察机关两次退回补充侦查，历时一年多。

最终，检察机关认为，本案死者邱某酒后到单位殴打妻子，杨某出手制止，杨某的行为，属正当防卫。

邱某死亡，主要原因是其酒后心脏病发作，杨某与其素不相识，事前并不知情，也不可能预见。邱某的死亡，属意外事件，与杨某的行为，不具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杨某不应承担刑事责任。

综上，检察机关认定，本案杨某的行为属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对其作出了不起诉处理。

【律师看法】

一、本案男子杨某的行为，依法构成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根据我国《刑法》规定，正当防卫，是指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

因正当防卫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

本案中，死者邱某存在两个不法侵害行为，杨某均可以采取正当防卫措施。

一是其酒后到妻子单位殴打妻子，这种行为，属不法侵害，作为单位的同事，杨某见状出手制止，符合正当防卫规定。

二是杨某制止邱某时，被其咬住脸部，杨某也有权实施正当防卫。

面对以上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杨某实施正当防卫，和随后赶来的保安，制服邱某后，将其按到地上，没有超过必要限度，属正当防卫。

根据法律规定，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二、本案邱某的死亡，属意外事件，与杨某的行为不具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杨某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本案中，事后经法医鉴定，邱某生前患有高血压性心脏病和冠心病，其酒后到妻子单位闹事，被杨某制止，从而引发撕打。

撕打过程中，单位保安闻讯赶来，两人一起将邱某制服，按到地上，致使邱某以上疾病发作，引发死亡。

在此过程中，杨某不知道邱某身体患有疾病，其不可能预见到这种损害后果，因此，邱某的死亡，属意外事件，与杨某的行为，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其不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三、本案杨某最后被检察机关不起诉，有网友问，何为“不起诉”？有什么规定？

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不起诉，是指人民检察院对公安机关侦查终结，移送起诉的案件和自行侦查终结的案件进行审查后，认为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不符合起诉条件或没有必要起诉的，依法不将犯罪嫌疑人提交人民法院进行审判、追究刑事责任的一种处理决定。

对于不起诉，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一般分三种情形，即法定不起诉、存疑不起诉和酌定不起诉。

存疑不起诉，又称相对不起诉，一般是因证据不足，存疑的情形。

酌定不起诉，是因情节显著轻微，酌定作不起诉处理。

以上两种情形，都涉嫌构成了犯罪，但是，法定不起诉，则是按照法律规定，不构成任何犯罪。

本案中，杨某的行为，依法属正当防卫，是法律规定的合法行为，完全不构成犯罪。

检察机关对其作出的不起诉处理，属法定不起诉。

四、本案杨某被检察机关认定为正当防卫，作不起诉处理后，不负刑事责任，但是，会赔偿死者邱某家属经济损失吗？

对此，有网友提出疑问，如果邱某家属向法院起诉，要求杨某赔偿邱某死亡的经济损失，法院会判杨某赔偿吗？

答案是杨某不需要赔偿。

我国《民法典》明确规定，因正当防卫造成损害的，不承担民事责任。

本案杨某的行为，被检察机关认定为正当防卫后，邱某死亡的民事责任，杨某也不需要承担，

“法不能向不法止步！”，正当防卫，是法律和道德应当鼓励的行为，“遇见不平一声吼”，正是法律所提倡的，也是社会所缺乏的稀有行为。

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本案杨某盼望的“正当防卫”四个字，虽然迟到了一年多，但终究还是来了，“正义有时候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总结

对于正当防卫，两高一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对依法适用正当防卫的指导意见，明确指出：

“对于不法侵害虽然暂时中断或者被暂时制止，但不法侵害人仍有继续实施侵害的现实可能性的，应当认定为不法侵害仍在进行。”

因此，有效制服不法侵害人，使其丧失侵害能力，再无动手的可能，才是正当防卫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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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周律师，无偿普法，欢迎关注，一起以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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