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植祥丨《山村岁月》：庙沟的莜面

作者：张植祥。原题目《请人做饭》。

来到庙沟没几天，就听到一个顺口溜：“庙沟的莜面，辘轳湾的糕，榆树店的姑娘不用挑”。几十年后，遇到一位八旬老人，听我说起这段顺口溜，张嘴就另外来一大套：“庙沟的莜面，清水河的糕，毕克齐的大葱，萨拉齐的蒜，凉城的姑娘不用看”。不管怎么说，庙沟的莜面都是名声远扬的。

我到了庙沟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莜面。在庙沟生活的两年里，我们的主食，基本上就是莜面。

开始，我们不会做莜面。队里安排前院的耿大爷给我们做饭。四个大笼屉，满满的，都是一个个薄薄的莜面小面片卷成的小圆筒，一个挨着一个，挤满了笼屉。菜，就是烩土豆。

每个人一个碗，盛满一碗菜，拿筷子在笼里，揪一片窝窝，粘上菜汤，吃到嘴里，土豆烂烂地混合在汤水里的小颗粒，合着莜面独特的香，那味道很可口。再吃一块土豆，细细品来，沙沙的，还淡淡的有点细细的甜。窝窝也很筋道。

我问了一下。耿大爷告诉我，这顿饭，用了八斤莜面。

八斤莜面，接近于满锅的烩土豆，吃得干干净净。耿大爷做好饭以后，自己回家吃饭。我们九个人，平均下来，一人九两生莜面粉。这还是农闲时分。

下乡的第一年，我们吃的是供应粮。每月，每人四十五斤定量的商品粮。

刚到村里这段时间，我们食用的粮食是从村里暂借的。庙沟公社没有粮站、粮店。买粮要到哈拉合少中心粮店。好几十里路，去一趟，买两个月的粮，就八百多斤呢。只能等队里的马车空闲下来才能跑一趟。队里的马车很忙，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每次到哈拉合少买粮，都是孙建增跟车去的。慢慢地，队里也安排他跟车了。

队里的马车，拉车的是头骡子。只是习惯了叫马车。其实，应该叫大车才名副其实。

我们这几日吃的粮食，不外乎莜面和小米两样。庙沟的莜面不错，小米也很好。小米粥熬上一个多小时，米汤金黄，喝着真香。而且，听村民说，谷子碾成小米的损耗很大。一斤好谷子，也就能够出6、7两小米。

供应粮，有粗粮、细粮，别人的具体比例是多少，我不知道。只是知道给我们的细粮比例很高。算计来，算计去，觉得粗粮买小米比较合算。细粮，还是买白面好。村里许多人都愿意拿着莜面换点白面。我们也能够天天吃庙沟莜面，算是皆大欢喜。

我们出了两个人，和车倌“老狗”（到现在我也不清楚车倌老常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如今只记得外号，却忘了真正名字），一起去哈拉合少买粮。孙建增极力争取跟车去，何春龙掌管着“财政大权”，也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知道我们买粮回来，买的白面不少，来换白面的人很多。如果不是我们自己需要留下一点白面，恐怕都能给换光了。

虽说我们决定用供应的白面换村里的莜面，一斤换一斤。事先也和村里不少人交换过意见。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在粮食买回来以前，我心里还有些忐忑：村里的莜面拉到察素齐换粮，一斤莜面可以换回来一斤二两白面或是绿豆。谁让庙沟的莜面名气大呢。

我们在庙沟，每天正经吃饭，也就是中午这一顿。开始两个月，耿大爷给做饭，每天都是莜面窝窝。

耿大爷说，推窝窝，是男人干的活；搓鱼鱼，是女人干的活。手巧的女人，两个手对着搓，一只手能搓四根莜面，两只手一次同时搓八根莜面，搓出来细得比毛线都细。男人，就是推个窝窝，不会推窝窝的，就拿饸烙床子压饸烙。还有就是在胳膊上推“刨扎子”，我按照耿大爷说的办法，拿了一小块莜面，用大拇指按在小胳膊上往前推，就像推刨花一样，卷起来一片莜面面片。却免不了心中疑惑，这是做饭呢还是洗胳膊哪？从此，对于这个“刨扎子”敬谢不敏。

耿大爷做饭很合我们的胃口。我们想长期请耿大爷给我们做饭。耿大爷一家也想着借这个机会赚点。本来是两好合一好的事情。最后却没谈成。耿大爷一家咬死了每天要十二分。我们几个人要队里派下活来，才能赚到工分。就算天天有活干，我们中间工分最低的一天只能赚到十分半。本来，我们想着耿大爷岁数大了，下不了地，出不了工，每天我们出十个工分，很合适。耿大爷拒绝了。最后我们给到每天十一分，还是不同意。没办法，只好辞退了耿大爷，我们自己轮流做饭。

连续两个月，尤其是还有一段农闲时间，有不少时间看耿大爷推窝窝、烧火做饭。就算是没有自己动过手，看，也看了个差不多。推窝窝，看，是看会了。自己动手，还是没有把握。村里家家推窝窝都用的是自己用惯了的小石板。人家天天都要用。据说，要找合适大小光滑平整的石头，反复浸泡、清洗，再往上面抹油，反复抹。最好是在油里浸泡几天，然后才能够使用。听起来很繁杂。

耿大爷不干了，吃饭就成了最大的事情。我想找一块人家不用了的推窝窝石头，和常来串门的几位说了一句，却被告知，一块好用的石头，不是容易得来的，不会有哪家会有富裕的石头。

石头很多，河槽子里，山沟里，荒滩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想找一块合适的，却不那么容易。

我打消了找一块推窝窝石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