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黑煤窑：能从这里出去的只有尸体

2017年，我姐姐得了肝硬化肚子大得像怀孕，村里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爸觉得很没面子，买了一瓶敌敌畏，想劝她自行了断。

当时才十五岁的我哭着求我爸：“我去挣钱给姐姐治病，求求你别逼她……”

我爸坐在房间里抽烟，眉头都锁成了“川”。

我走出院子，在村里的土马路上徘徊。

“想赚钱吗？能让你出人头地那么多钱！”

一个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杀马特哥哥问我。

我巴巴的望着他。

能不能出人头地不重要，我想救我姐姐。

“跟我混吧。”

杀马特哥哥带我进城介绍我认识了一个“职业介绍所”负责人。

招工的说我们要去一个国营单位。

面包车上，和我同去的还有一个孩子，叫姜卫平，和我差不多大，也是刚刚初中毕业的样子。

去国企，这真是莫大的幸运。

我们正在欢欣雀跃，感慨这工作也不是那么难找嘛……那三个招工的人摸出一个湿手帕，分别捂住我们的口鼻。

醒来以后，已经是晚上。

狭小潮湿的屋子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戴着大金链子，手臂上纹了一匹狼的高个子。

“以后你们就在这里干活。”

姜卫平撇了撇嘴：“干活就干活，弄晕我们搞锤子？”

“啪！”

高个子一巴掌打下来，姜卫平的脸马上就留下五个手指印儿。

“你个傻X，给老子好好说话！”

被猝不及防的耳光打得有点懵，姜卫平不吭声了。

高个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这才观察了一下。

周围都是荒山，黑灯瞎火。

仅离这里不远处山洞口隐隐透出灯光。

萤萤之火在夜色之下，好像恶魔张开了血盆大嘴。

离山洞不远，就有黑压压的一大堆煤炭，像座山似的。

而我们所处的这个院子，虽然房屋破败不堪，但围墙至少有三米高，上面还布满了铁丝网。

院子里有十多个牛高马大的保安人。

姜卫平挠着后脑勺，眼神充满迷茫。

这就是国企？

看来，我们是被卖到黑煤窑了。

也没什么，我在村里挑大粪也没比这个工作好很多，况且在这儿总能赚点钱。

拍了拍姜卫平的肩膀，我鼓励他忍忍就过去了。

“我爸都没这么打过我……”

姜卫平忍泪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一天都没吃饭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当天晚上一直到了十一点过，才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他们的身上都沾染了很多黑色的煤灰，几个人便成了黑黝黝的一团。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挖煤的都被叫做煤黑子。

我们巴巴的等着这些人洗漱，然后好跟着他们去食堂。

让人想不到的是，工人们只是在院子里简单的洗了一个脸，换了衣服，就全都跑进「宿舍」睡觉了。

而所谓的宿舍，也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屋子，里面铺了稻草和木板。

工人们有的抽着呛人的劣质烟，有的已经在木板上和衣躺下……

我这才看清楚，这里的工人有一大半都两眼距离特别宽，鼻子扁平，是傻头傻脑的残障人士。

还有一些也是老弱病残，看起来年龄蛮大。

有一个叫狍子的，此时正在哭。

说是肚子饿，想吃肉。

“还他妈吵！明天早上五点起不了床，小心狼哥打死你们！”

角落里有个20岁左右的人吼了一声

狍子乖乖的躺在床上不敢哭了。

整个宿舍也马上安静下来。

（2）

发话的人叫周二狗，那家伙看起来很凶，是这个班的班长。

整个屋子要么是残障人士要么是中老年，就他一个人出类拔萃的是个正常人。

姜卫平小声的问我：“小满，你真的打算呆在这里？”

我转过头一看，周二狗正站在墙角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和姜卫平赶紧乖乖躺下，闭着眼睛装睡着。

“吱吱……”

角落里传来老鼠凄厉的叫声。

狍子抓着老鼠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我想解手，悄咪咪地拿了纸出去。

厕所在院子的角落里。

“吱！”

刚要进去，我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像是老鼠叫，但声音尖利而苍促，好像还充满了恐惧。

进了门，在浑浊的灯光下，我看到了狍子的背影，此时他正低着头。

“狍子，你在干什么？”

我问了一句。

狍子突然回头，张开血淋淋的大嘴。

“你吃吗？”

他的手里还有半只被扒了皮的老鼠。

老鼠还没死透，两只脚不停的乱蹬，而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血淋淋的碎肉。

居然有人生吃老鼠！

深吸一口气我壮着胆子回到宿舍刚躺下，狍子就从外面进来了。

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然后在床上倒头就睡。

“当！当当当……”

凌晨四点半，外面一阵敲破盆子的声音把大家吵醒。

那些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

我们两个还有点懵。

姜卫平被打扰了瞌睡显得有些暴躁：“这么早就起床了？都是周扒皮？”

周二狗站在门口对我们翻着白眼：“不起床没饭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我们昨天一天都没吃。

我们两个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所谓的早饭，就是面糊糊。

工人们个个手里端着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不锈钢饭盆，喝得「嗖嗖」响。

虽然我们都很饿，但看着面糊糊，还是难以下咽。

有个傻子一边喝面糊糊一边哭：“肉肉，我要吃肉肉……”

狍子则一脸幸福：“我昨天晚上才吃了肉肉，又香又软还热乎乎的……”

刚吃过早饭，昨天招呼我们的那个手臂上纹着狼的高个子，手里拿着一根三角带，出现在院子中间。

隔壁班的一个长相很像残障人士的工人屁颠屁颠的跑到狼哥面前：“狼哥，新来的那小子昨晚上想逃跑。”

“好样的，有这种事就是要报告！”狼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在狼哥身后的保安便塞给打小报告的人一张红色的票据：“今天中午去小食堂吃肉，管够！”

那人把票据紧紧攥在手里，欢天喜地的跑回去了。

狼哥朝这边走过来，周二狗巴巴的迎了上去：“狼哥，起来这么早啊……”

狼哥没有理他，将目光看向我们两个新来的，然后指了指我：“你，过来！”

我上前，狼哥吩咐：“俩半大小子挺聪明，所以一来我就安排你们干工资最高的掘进，好好干啊！”

听他这口气，好像干掘进是个殊荣。

姜卫平这个愣头青傻了吧唧的发问了：“工资怎么说？”

“掘进都是三百块钱一个月，每年年底发工资。”狼哥回答。

姜卫平撇撇嘴：“年底才发工资，要是中途不干了，那我们不是亏了？”

“啪！”

狼哥手里的三角带狠狠的打在姜卫平的身上。

“还想跑？能从我这个煤矿出去的，只有尸体！”

可能被打的实在太痛，姜卫平红着脸愤愤道：“你怎么说打就…”

“啪！啪！”

“打你我还要选黄道吉日？”

狼哥手里的三角带又狠狠的连抽了两下。

姜卫平已经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我去扶姜卫平，看到他的背上留下三条血肉模糊的伤口。

皮肉都外翻了，鲜血淋漓。

原来三角带打人这么狠，比皮鞭还厉害。

我拉着姜卫平的手臂，感觉到强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狼哥恶狠狠的指着他的鼻子：“还顶嘴吗？”

严格意义上姜卫平还算未成年，这些大人怎么能欺负人！

我正想理论，周二狗冲过来一把将我和姜卫平推开：“狼哥，这种不懂事的交给我，我替你教育他们！”

狼哥这才转身走了：“把下井的主要事项跟他们说一下，他们可是老子花钱买的，不能这么被埋在矿井里！”

（3）

周二狗叹气，小声的说了一句：“这里的煤窑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想活命就别废话！”

好容易才站起来的姜卫平又一下瘫坐在地上：“我们这是被人贩子卖了吧？”

“狼哥让我们干掘进，比起其他人我们已经受到关照了。”

我心里还抱着一点幻想。

狍子咧嘴笑了：“开掘进机还高兴，你个傻子！”

“干掘进很不好吗？”我问周二狗。

周二狗吞吞吐吐：“最主要这是私人煤矿，可能防护差一点……”

临下井之前，隔壁班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听说那个想逃跑的人已经被抓住了，正在被教育。

周二狗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们三个和大家一样，戴上了矿灯，从井口下去，深入一百米。

周二狗叫我们跟着他去。

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矿井壁，虽然都用厚实的木条撑着，我还是担心会不会垮掉

又走了好一阵，我们终于到了自己该工作的地方。

庞大的黄色机器躺在地上，前面有一个螺旋形的钻头。

周二狗教我们简单的操作方法。

说白了我们的工作就是不断的向前挖矿井。

我挖掘，姜卫平和狍子加固，等我们前面把工作做好了，后边的人就把煤往外运。

“整个矿上的安全都系在你们身上了，好好干。”

周二狗年纪不大，看起来挺严肃。

掘进机刚刚挖出来的煤层比较松软，容易塌方。

我们三个随时都有被埋掉的可能。

我一把拉着周二狗：“我怎么感觉我们的工作是最危险的？”

周二狗的话很直接：“不然为什么你们的工资开到了三百？其他人才两百五呢！”

多的五十块，就是我们的卖命钱。

周二狗道：“放心吧，我会派老手带你们。”

他走了没多会儿，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矿工就来了。

老矿工说他叫老贺，其实也才来矿上不久。

“带你们一天，有二十块钱的奖金呢！”老贺挺开心。

“哎，老贺，这煤矿的人怎么那么不要脸，还打小报告啊？”

姜卫平拉着老贺语气还愤愤不平。

老贺告诉他，打小报告的人大多数都是傻子，打小报告的目的，只是因为馋肉了。

“泥马……”

姜卫平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矿工要有眼力见，发现要坍塌要透水，或者有有毒气体，一定要拔腿就跑，啥都没有逃命重要。”

老贺已经言归正传。

工作并不复杂，整个上午我们按部就班，进行得还算顺利。

快到中午的时候，老贺看着被掘进机搅起的煤，若有所思：“这些煤好散啊，还很潮湿……”

二狗进来，老贺赶紧跟他说：“跟狼哥反映一下，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再往前挖，再挖很有可能会透水。”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大概知道可能跟安全有关。

我正想好奇的问句，“轰！”刚刚被掘进机挖出来的顶突然发生坍塌，掉下来一大块煤。

要不是我刚好偏过头想问周二狗，估计脑袋就开花了。

好险！

我和姜卫平撒腿就跑。

发现狍子还愣在原地，已经跑了的周二狗又折了回来，骂骂咧咧：“快跑啊，他娘的，真是一只傻狍子！”

顶上的煤层又出现了松动。

狍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扔下工具逃跑。

“轰！”

跑出十来米远，感觉安全了，我这才回头看。

倾刻之间面前就是一座煤山，被埋的周二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还看什么看，快跑啊！”

老贺催促着我们。

当晚对我和老贺来说是无眠之夜。

周二狗在矿上呆了几年，难道不知道这时候该逃跑？

可他还是跑回来叫狍子……

狍子哭了一个晚上。

晚上下班以后，其他矿工依旧是马马虎虎地洗个脸就躺在床上。

甚至有几个人还在猜测，周二狗死了谁会是下一个领班……

我赶紧跑过去问他们，当领班有什么好处。

“自由一些，工资多一些，可以每天到小食堂吃肉。如果哄的狼哥高兴了，还可以跟他下山出去潇洒……”

可以下山啊，班长这个位置，我志在必得！

几个老工人把周二狗从坍塌的地方刨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院子里的阳光下，狼哥看了一眼已经被砸得好像有点扁平的尸体，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惜了，二狗挺听话的。”

话说完他就朝着保安挥了挥手。

两个保安过来，抬着尸体往附近废弃矿洞一扔，然后再铲点土，就算把他安葬了。

这一年我十五岁，第一次感觉人命原来不值钱！

“哇！呜呜呜……”

后半夜突然的一阵哭声，把大家都吵醒了。

狍子坐在床上大哭，说是梦见他妈妈死了。

“撒B玩意儿，你父母都把你卖到矿上了，死就死呗，你还想他们干啥？”

狍子旁边的老矿工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要不是我妈得了癌症没钱治病，他们不会卖了我，呜呜呜……我好想回去看我妈……”

“老子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就没看到有人活着出去！”

老矿工耐心很快就被消磨完了，虎视眈眈的瞪着狍子。

狍子只好躲到被窝里低低抽泣。

整个宿舍陷入一种不该有的平静。

想起了我姐姐，我剜心似的难受。

本来想赚钱救她，谁知道连自己都陷入了泥沼。

不行，我必须逃出去！

姐姐，你可要挺住，等我回去……

姜卫平碰了碰我的手臂，小声的说了一句：“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必须逃走！”

在这样的黑煤矿不是赚钱是玩命。

但我认真的看着姜卫平：“我们对路况不熟悉，矿场有很多废弃的窑坑子，如果冒冒失失的逃跑掉下去就死定了！这附近没有住人，矿场里还有这么多保安……”

我听说之前有人被狼哥抓住，被打个半死，然后活埋了。

姜卫平不屑：“食堂后面有条小路，听说可以下山。”

我叮嘱他，如果真的要逃，千万别忘了告诉我。

狼哥要求在我们之前掘进的地方继续往前挖。

我告诉狼哥：“周二狗生前和老贺都说那里不能再挖了。”

有几个老矿工也说担心出安全事故。

狼哥不得不改变主意，吩咐几个经验丰富的工人把掘进机弄出来，往其他的方向挖。

我事事跑在前面，过了几天，连狼哥看到我都忍不住的点头表示赞赏。

姜卫平开始对我不屑一顾。

老贺甚至在背后给我取了一个外号：汉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对这些无知的家伙视若无睹。

（5）

每天干着体力活，伙食还这么差，人是越来越没有力气。

再碰到狍子吃老鼠肉，我已经不再震惊。

对他来说，那不是什么肮脏的动物，而是身体渴望的蛋白质。

这一天下午，在经历过一次冒顶事故死里逃生以后，姜卫平精神崩溃，用头撞着墙。

“我是傻B！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作死！我很后悔离家出走……”

离开这里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再多待几天，恐怕我们大家都会疯掉。

大概两点过，我被一个保安捏着鼻子弄醒。

刚想问他干什么，他拎着我就往外走。

“姜卫平跑了，你跟我们去找人！”

“为什么是我？”

“你还想当班长吗？”

没想到，我那点心思被他们看得透透的。

“老实告诉你，这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常年还有狼出没，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不把姜卫平找回来，明天他就有可能变成一堆白骨。”

心里咯噔一下，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姜卫平可能从食堂后面的那条小路跑了。

“不如我给你们带路吧！”

我毛遂自荐。

保安很满意：“回头我就跟狼哥推荐你当班长！”

我和十几个保安沿着那条小路，没要半个小时就把姜卫平抓住了。

路上那些保安没打他。

可是回来以后，狼哥就下令大家动手。

倾刻之间院子里闹哄哄的，有人在拳打脚踢，有人在看热闹，姜卫平那稚嫩的声音在哭喊。

人群的最中间，十几个保安正在围殴姜卫平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已经被打得浑身都是血，狼哥手里扛着一根粗得可以做门方的木头又狠狠的敲向姜卫平的脑袋……

姜卫平头上马上出现一个大窟窿，鲜血喷射，都溅到狼哥的脸上了。

“还想逃跑？打死你老子也不过就亏五百块！”

姜卫平并没有挣扎，目光定定的看向站在人群中间的我……

那眼神仿佛还充满迷惑。

画面定格一两分钟之后，姜卫平的身体开始抽搐，四肢在空气中乱划，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来他的脑子被伤的不轻。

狼哥还没打算放过他，再次面目狰狞地举起了手里的木头……

“狼哥，手下留情啊！”

顾不得太多，我冲了过去，用身体护住姜卫平。

“呯！”

木棍敲在我后背的闷响特别刺耳。

好像肩胛骨都被震碎了，痛得我直不起背。

但我还是死死的抱住姜卫平不松开。

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

有的保安可能觉得用拳头不解恨，又使劲用脚踢我。

一阵阵沉闷的拳脚声，我浑身到处都火辣辣的痛。

这样被虐打致死，跟被狼吃了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的我悔恨交加，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早就意识不清的姜卫平在我的怀里，突然呛出一股血迹，那嘴角微微翘起，却好像在微笑。

“回……回家……”

（6）

话没说完，姜卫平闭上了眼睛。

“姜卫平！姜卫平！”

哭喊的声音从喉咙爆发，我的声带都震痛了。

很痛，火辣辣的痛。

但不及心里漫起的绝望。

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就这么没了？

天，这是一场噩梦吗？为什么如此冗长……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手的。

反正被打到最后我已经感觉不到痛，只知道死死的抱住姜卫平的尸体。

在狼哥的授意下，那些保安从我怀里把姜卫平的尸体抢过去，然后抬出去了。

我浑身都是血，坐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都还不去睡觉，是不是不够累？”

狼哥一声令下，所有的矿工都跑回宿舍。

在地上坐了很久，我哭着爬起来去厕所洗身上的血迹。

我的身上也有很多伤口，但更多的血迹是姜卫平留下的。

洗了好一阵，我感觉厕所里有人。

猛然回头，发现是狍子。

此时他正在拍厕所墙上的蛐蛐，双手在墙上拍出啪啪的声音。

只要拍到蛐蛐，他就赶紧捡起来，毫不犹豫的放进嘴里……

见我看着他，他抬起头来：“你是坏人，……你告状。”

脑子里“轰”的一声，我惊愕的站在原地。

看来，这傻子有可能知道是我带的保安去抓的姜卫平。

（7）

狍子口里淌出蛐蛐的体液，屎黄色的，非常恶心。

而我更是因为心虚，不敢在原地多待一分钟，转身跑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狼哥就向大家宣布：“二狗死了，由杜小满接替他的位置，带领他原来的那个班。”

愿望达成，我真是对狼哥感恩戴德。

狼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满你好好干，跟着狼哥混，少不了你的好处！”

当天中午饭我就吃到肉了。

大大的饭盆子里装着油亮油亮的肥肉，看起来分外惹眼……

看得到吃不到，有个傻子甚至急哭了。

我分给傻子们一人一块肥肉：“以后只要你们听话好好干活，有我的肉吃就迟早也有你们的！”

狍子憨憨的笑了一下：“我听话我好好干活！小满，你能不能跟狼哥说一声，让我抽个空回去看看我妈……”

“等我手头的活儿熟悉了，我就跟狼哥说。放心吧，这事我记在心里了。”

我拍着胸口。

傻子们开开心心的吃着肥肉，那表情就像过年一样，充满幸福。

而老贺，红着眼睛好像恨不得掐死我。

不过很可惜，这货一直很怂，从来就不敢得罪任何人，就更别说我这个班长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把那些肉分给班上的傻子。

狼哥看见了，问我为什么这样子做。

我笑了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傻子也有傻子的用处。”

狼哥很赞成我的说法：“好样的小满，你比周二狗会来事儿多了！”

我笑嘻嘻的整日鞍前马后跟哈巴狗似的，很快就赢得了狼哥的信任。

狼哥甚至有好几次都带我下山了。

这可是矿上绝无仅有的殊荣。

（8）

以前周二狗当班长，虽然偶尔口里会凶巴巴的吼工友几句，但从来没有真正动手打过人。

我就不一样了。

老贺不听他的话，我也拿起铲子就拍，打的就是这种没眼力见的人。

一次不听话就拍两次，两次不听话就多拍几次。

我倒想看看是他的头硬，还是我手里的铲子硬！

矿工们忍气吞声，我得到了狼哥的表扬

“真是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这个黑煤窑已经让人变得不像人，而鬼却越来越像鬼了！”

老贺的眼神透着失望。

可是，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在狼哥面前好好表现。

我叫老贺跟去仓库拿工具。

看得出他很不情愿与我为伍，但却又不敢反抗。

算他识相！

我现在可是狼哥面前的红人，跟我作对那是自讨苦吃。

我俩进了仓库，见四下无人，我才道：“假如哪天我不在了，你记得翻我的枕头。”

对我已经充满厌恶，老贺却只是敢扔过来一个白眼。

出仓库的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好东西。

在仓库的墙角堆着一些炸药，导火索还有雷管。

这些玩意儿我认识，那年头这种东西管制并不是那么严格。

小时候去姥姥家，在他们乡下我还看到村干部用修公路批来的这些东西炸过鱼，当时我很好奇跟着他们跑了一下午。

不知道煤矿上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我正在胡思乱想，老贺催促我快点出去，然后我就带着他离开了。

在院子里安排今天的工作，我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狼哥还是决定在以前掘进的地方继续往前挖。

因为这几天煤炭生意很好，供不应求。

以前的那个地方煤好，而且非常松软，如果重新到那个地方开采，日产量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老矿工们皱着眉头：“小满，继续往前挖，万一透水怎么办？”

“没那么容易透水吧？你看这附近都是山，也没见有什么大河……”我解释道。

还有几个老矿工想提出反对意见，但眼见着狼哥带着保安朝这边走过来，他们也就不敢吭声了。

头一天晚上升井，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铁钉扔在路上，老贺一脚踩在上面，流了很多血。

我叫他今天就别下矿井了，待会儿可能会有拉煤的车来，他可以和其他几个工人帮忙装车。

这个安排很照顾他了，但可恶的老贺对我没有半点感激，还将头扭向一边，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当天晚上八点过，突然有个人从矿井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透……透水啦！”

（9）

所谓的透水，是指在坑道里采煤矿的时候，挖穿洞壁接通地下水，引发的事故。

透水造成最大的死亡原因是溺水！

矿井里还有百八十号人呢，我赶紧参与救援。

就这么一会儿，大概有七八十个人自己跑上来了，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惊魂未定。

我问了他们里面的情况，都说他们能跑出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接近竖井的方向。

掘进区域到底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我吓得腿脚发软，但还是戴上矿灯，拿上绳子、救生圈，朝着井口走。

我在现场没有看到狍子。

就凭那傻子的智商，估计没办法从里面出来。

老贺见我是个逆行者，目光里带着嘲笑：“当班长就这么过瘾，这时候还挣表现？”

我没有理他，咬着牙关下了井。

里面混乱不堪，越是靠近掘进区域，水就越深。

幸运的是大多数的路标都还在，我不至于迷失方向。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狍子，我壮着胆子逆流而行。

走着走着，黑黑的煤水打着漩涡，淹过了我的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过十来米，眼见前面好像已经坍塌了，却还不见到狍子。

井里的水位越来越高，很快就淹到了我脖子处。

此时掘进区域的水只会更深。

傻子，你他妈真的死了吗？

姜卫平临死的惨状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眼睛一热……

“狍子！快给老子出来！”

（10）

泪眼朦胧中，我突然看到黑水里冒出了一个脑袋。

认真一看，是狍子。

狍子认出我了，哇哇大哭：“小满，我们会不会被淹死……呜呜呜……”

我抓着隧道壁的木条好不容易接近狍子，将救生圈带在他身上。

刚转过头，我发现老贺也下来了。

本来眼神充满了紧张，这会儿估计他也想起了姜卫平，又狠狠的转过身。

“别呀！老贺，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我追上他，嬉皮笑脸。

到了竖井先让狍子上去，然后我们才上了木梯，老贺突然回过头：“你跟老子说实话，姜卫平逃跑的时候，是不是你告发的？”

“我为什么要告发他？因为我想当这个班长？”

听我这么说，走在前面的老贺已经作势想一脚把我给踹下去。

“是那些保安发现他逃跑把他给抓回来的！但抓他的时候我有份。”

这一脚老贺还是踢过来了：“你连朋友也出卖？”

“他已经被狼哥发现了，你觉得十几个熟悉地理环境的保安会抓不住他？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狼哥信任我！？

重重的被踢了一脚，我却并没有躲闪。

差点掉到竖井里了，我紧紧的吊住木梯，眼睛里带着热泪，喉咙更是沙哑难受。

“还想装可怜？”

老贺看了看我们脚下那已经漫得越来越高的黑水。

估计他是在想着把我推下去，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危险，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我想当班长是想跟着狼哥下山，这里不能呆了，我必须带着你们一起逃！但连下山的路都不知道怎么逃跑？姜卫平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了！”

“还花言巧语！”

老贺顺手拿起木梯旁的一个棍子，打算朝着我的脑袋劈过来。

“我的枕头里有我绘制的简易地图，你出去以后拿了地图，就带着狍子一起跑。”

老贺一愣，狐疑的看着我。

“别犹豫了，狍子的妈妈已经时日不多，等不得了！现在外面正乱着，是逃跑的好机会！”

狍子在上面等着我们，听我这么说，便问道：“那你不跟我们一起跑吗？”

“这次事故虽然不小，但出事的人应该不多，如果我不见了，狼哥肯定会起疑心。”

（11）

老贺红着眼睛拿着我绘制的地图和狍子很快就下山了。

我叫几个脑子还算灵光的工友去搜解救还在矿井里没出来的人。

而我趁着现场混乱拿了仓库钥匙，把炸药装在泡菜坛子，然后接上雷管和导火索。

当我鬼鬼祟祟的拿着我自制的炸弹往矿井口走，发现有四五个傻子正在围殴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虽然被打的浑身都是血，但那个人还有气儿，手和脚都还在动。

看那手臂上有纹身，我认出这个人就是狼哥。

他的头部受伤了不能说话，但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救世主，连眼睛都亮了。

有个傻子手里正拿着狼哥当初打姜卫平的那根木棒。

木棒都被打断了，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

我指着深不见底的矿坑，对着那几个傻子下命令：“扔下去，以后天天有你们的肉吃！”

两个傻子欢天喜地，“叭”的一声，把狼哥扔下去了。

就像扔垃圾。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用肉养的傻子终于派上用场

酝酿了这么久，姜卫平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我的眼睛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轰”

一声巨响之后地动山摇，矿井被炸了。

闹出的动静太大，一群傻子朝着这边冲过来。

“给我打！打死杜小满每个人都有肉吃！”

十几个保安带着一大群疯了一样的傻子，气势汹汹地做好了围殴我的准备。

就在这时候，有一大群人从山下涌了上来。

听到了惊天巨响之后，附近村民村干部都来了。

其实这矿上的情形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刚才听到爆炸的声音，知道出了大事瞒不住，就有很多人都上山了。

那些狗腿子保安还不明觉厉，又有警车来了。

这一拔，是老贺带来的jc……

罪恶的人，自有他该去的地方！

罪恶的黑煤窑被我炸个稀烂！

姜卫平的家人哭的死去活来，他的爸爸扇着自己的耳光，说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就不逼他去念职高了……

原来姜卫平是不想读书，才偷偷离家出走

狍子陪了他妈妈三天，母子总算做了最后的告别。

而我又回到了我的村子。

姐姐已经不在了，我终究是没有救下她……

最可悲的是，没有人来找过周二狗。

好像他从来就没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