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营营长亲述南疆反击战：血战高巴岭③

文丨王佳

前接：引言、1.进入临战状态、2.主攻营、3.战斗打响

4.雷区开辟通道、5.进攻受阻、6.军令状

7.发起第二次攻击

十四时四十分，营指挥所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会上韦副团长传达了团指挥所新的作战命令：三营务必在二月十七日十八时前攻占高巴岭主峰阵地。

我第一次在战场上主持营的军事会议，军情紧急，韦副团长宣读完团部命令后，我简明对调整作战部署作说明：“根据观察分析，敌情出现了新变化，敌人不是一个连，可能是一个营，敌情加大了，增加了我们的压力，但我们已摸清了敌人的防御部署，八连从正面牵制了敌人的大部分兵力，七连在敌人侧后插了一刀，这就大大增加了我们取胜的把握，敌人的防御部署是依托高巴岭的山势南北走向进行兵力配置，成“一”字长蛇形，三、四号高地及其南北两端高地是蛇的头部，敌重兵把守，南端高地及四号高地是蛇的“七寸”部位；六、七号高地是蛇的尾部，是防御的薄弱处；五号高地位于敌防御配系的中央，可能是敌营指挥所及其炮兵阵地，是敌要害部位。”

接着，我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敌情已明了，因此我营应把预备队九连投入战斗，配置八二无坐力炮二个班，重机枪二个班，集中兵力端掉敌四号高地的南端高地，然后向四号高地发起进攻，与八连相互配合攻占四号高地，坚决割断敌的防御体系，而后视敌情向南寻找战机，配合七连围歼高巴岭之敌；七连仍然集中兵力在五号高地北面和西北侧攻击，第一次交锋已重创敌之筋骨，第二次攻击要组织好炮兵协同，在敌的旧伤口上狠狠地插上一刀，致敌人于死地，代理副连长邓明盛率领三排绕到五号高地的南侧，从敌背后攻击，直插五号高地主峰，捣毁敌指挥所，查明敌炮兵阵地并摧毁；八连第一次的攻击已起到牵制敌人的作用，应继续组织好排雷，组织好炮兵协同，解决四号高地北端之敌；营炮兵以猛烈的火力支援步兵作战。

汤教导员强调说：“战场敌情虽然出现了变化，敌人的兵力可能增大了，给我营进攻高巴岭增加了困难，但我们现在已对敌人了如指掌，找准了敌人防御部署的弱点与要害，王佳营长关于下一步作战部署的调整就是一步绝妙的好棋，我们要坚决执行，加上我营官兵高昂的士气，我们绝对有把握在团命令的时间内攻占高巴岭主峰。我希望全营官兵们发扬勇往直前连续作战的精神，宁可牺牲，不辱使命。”

最后，韦、席两位团首长勉励三营官兵们完成作战任务。

十五时零五分，九连在营炮火的支援下向四号高地南端高地发起了攻击，营预备队提前投入战斗，激活了整个高巴岭的战斗。

敌人高巴岭防御呈“一”字长蛇形状，九连给敌人拦腰一击，给予敌人的腰际上重重一拳，致使敌人腰身动弹不得，首尾不能相顾，有力配合了七连和八连两个方向的作战。

汤教导员随七连连长回到七连阵地，立即召开连党支部会议，认真部署营指的作战部署，对干部进行了分工，党支部立下誓言：干部身先士卒，不怕流血牺牲，誓死与敌人拼搏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坚决攻占高巴岭主峰阵地。

十五时，七连向五号高地之敌发起第二次攻击，第一次攻击已给五号高地之敌较大的杀伤，这次攻击，敌人抵抗力显然减弱，加上九连也牵制四号高地南端高地之敌，解除了七连背后的压力。

汤教导员参加七连的战斗，给七连官兵极大的鼓舞，顿时士气高涨，个个冲锋向前，人人奋勇杀敌。

连长古葵连吸取第一次攻击的教训，精心组织步炮协同作战，布置两门无后坐力炮靠前，要求炮手近距离瞄准射击，他亲自观察敌前沿对我的进攻威胁大的火力点，给炮手指示目标。

团无后坐力炮连一班班长徐灵光原是一名步兵，从南京部队调到我部后，他服从组织安排到团无后重力炮连当了炮兵班长，他是一个勤学苦练的老兵，积极参加连队的训练，加班加点苦练炮兵技能。很快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特别是肩炮射击，动作快速、稳定，射击准确，一班在他的督导下，个个一身好本领，一班在战斗中大显神威，连长指向哪，炮弹就飞向哪，精准打击目标，弹无虚发，摧毁敌人十五个火力点，其中三个就是班长徐灵光一弹击中，有力的支援了七连的战斗。

让人心痛的是，为了保护两位运送弹药的民兵，徐灵光把阵地上自己藏身的猫耳洞让给了民兵，他暴露在洞外的阵地上，不幸遭敌炮弹击中而光荣牺牲。

8.血染阵地

邓明盛副连长率三排向五号高地西南迂回，从敌防御薄弱的侧后兵分两路发起攻击。

战前，邓副连长是三排九班长，三排长负伤后，他代理三排长，作战勇敢，指挥灵活，营指决定再次破格提拔他代理负伤的副连长指挥战斗。他对三排进行了部署，亲率三排八班交替掩护直冲高巴岭主峰阵地，敌人占据有利地形疯狂地向八班扫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邓副连长毫不退缩，带领剩下的四名勇士班长樊安荣、机枪手吴和俊、通讯员王芳国和新战士丁忠辉继续冲锋，率先跳入敌人堑壕，和敌人展开肉搏，紧急关头，九班的战士们及时赶到参与战斗。

七连战前虽然长期国防施工，但战士们不忘军人的职责随时为国而战，他们利用施工的间隙休息时间，开展“三、五枪”和“三、五弹”练兵，每位战士有着较高的军事素质。八班长樊安荣跳入敌人堑壕后，敌人向他扑来，他机警利用堑壕拐角，迅速拔枪向敌人射击，击倒两名敌人；机枪手吴和俊力气大，机枪在他手上犹如步枪一样灵巧，他点射短促，狠、准，敌人倒下一大片；新战士丁忠辉不甘示弱，他个子粗壮威武，呐喊声铿锵有力，敌人惧怕不敢靠近。通讯员王芳国紧跟副连长身后，端起冲锋枪向敌人猛射，敌人的气焰一下子被“五勇士”压了下去，不敢贸然向前。

此时，汤教导员、古连长和严指导员率一排、二排攻破敌人的前沿阵地，也冲入敌人阵地和敌人展开殊死搏斗，紧跟着严指导员的通讯员吴亚米是七连小有名气的神枪手，他寸步不离指导员，眼观八方，他警觉发现右前方几十米处敌人堑壕内有一支枪正在向指导员瞄准，迅速跨前一步，挡在指导员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枪出击，一枪击毙了敌人。

邓明盛副连长率三排直捣敌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十七时二十分，七连攻占了五号高地，摧毁了敌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全歼了五号高地守敌五十七人。从缴获的敌人文件得知：防守高巴岭之敌是越军三二五师二八八团第八营。

七连在攻占五号高地主峰阵地的战斗中，配属分队付出了重大代价，有力保障了七连夺取敌阵地的最后胜利。

配属七连作战的营重机枪连一排，都是临战前补充的老兵，他们抱着誓死报效祖国的决心来到前线，求战情绪高昂，投入战斗后表现勇猛顽强，他们的战斗口号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证支援步兵战斗的火力不断。”

重机枪是战场上重要武器，也是敌人攻击的重要目标，重机枪发射火力越猛烈，暴露越大，越容易遭到敌人不惜代价的攻击。

营机枪连副指导员方树成同志临战前正好是回家探亲，看望他刚生产未满月的妻子和儿子，就接到电报要其急回部队参战。虽然有万分不舍得离开他的妻子和儿子，但他为了报效祖国，还是毫不犹豫地及时返回部队，他是一名老机枪射手，枪打得很准，长、短射控制得很好，在团内小有名气。战斗中他身先士率，战斗最激烈，最危险时他总是亲自操起机枪向敌人扫射，对战士鼓舞极大。

当七连主力向五号高地主峰攻击时遭敌暗火力压制，因该火力点居高临下，山坡很斜，40火箭筒打不着，手榴弹投不到，八二追击炮也打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汤教导员命令方树成用重机枪将其打掉。当方副指导员正举枪向敌射击时，被暗火力点的敌人发现，连续向方树成开火，方副指导员连中两发高射机枪子弹，身负重伤后不幸壮烈牺牲。

重机枪三排七班原有七名战士，战斗中不是牺牲就是身负重伤，最后只剩下蔡宝华一人顽强战斗，毫不退缩，直至壮烈牺牲。三排的八班和九班也伤亡过半，但战士们没有一丝畏惧，战友的牺牲反而更加激发他们同仇敌忾，以更加猛烈的火力掩护步兵冲锋，八班副班长赵继贵身负重伤讲不出话来，牺牲前他拒绝战友的救护，用弹壳在地上艰难地写下了：“不要管我，英勇杀敌”八个字，践行了一名共产党员对党的承诺。

9.“够本了”

九连投入战斗后，向四号高地南端高地发起攻击，四号高地南端高地西南侧有三个山丘，地表多为乱石堆，有小股敌人依托石堆设防，拦阻九连进攻，敌人躲藏在大石块后或藏在乱石堆中向我射击，对九连威胁很大。

九连长罗昌桂令二排攻占三个山丘，并令六0 炮炮击藏在乱石堆之敌，掩护二排攻占三个山丘。

炮击效果很好，罗连长令炮排逐个石堆清除，躲在乱石堆里的敌人不是被炸死炸伤，就是纷纷溃逃，二排在炮火的掩护下攻占了三个山丘。九连以三个山丘为依托分两路向四号高地南端高地发起攻击，遭敌人密集火力阻击。

四号高地顶端有敌一挺高射机枪向九连射击，对九连的进攻威胁很大，罗连长令重机枪和六0炮火力压制，但终因距离远，该高地被浓浓的云雾笼罩着，看不清高射机枪配置的具体位置，只见高射机枪射出一串串火花，九连的火力压制很难奏效。

我知晓情况后，令炮连一排长邱陪意携带一门火炮支援九连。

邱陪意见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云雾，测定目标距离非常困难，冒着生命危险，不怕暴露自己，利用浓雾掩护，用火炮试射，观察弹着点修定目标距离。他令炮手连续发射了四发炮弹，最后锁定目标，炮手迅速发射第五发炮弹，准确命中该高地顶端的高射机枪。

九连消除敌人高射机枪的威胁后，利用浓雾小群多路隐蔽接近敌前沿，突然发起攻击。敌人凭借坚固的工事，居高临下，向九连疯狂扫射。

九连的勇士们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向敌人前沿猛烈冲击，前仆后继，攻击不停。三班在攻击中遭敌一火力阻击，三班火箭筒手向敌火力点发射火箭弹，没击中，开始紧张起来，三班副班长孙日阳接过火箭筒，迅速装弹、举筒、瞄准、击发，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几秒间完成，一发命中，摧毁敌人的火力点。当三班向前推进时，左翼敌堑壕内又发现一暗火力点，向三班疯狂射击，孙日阳毫无畏惧，大胆靠前，占领有利地形，此时，敌人发现了他，向他射击，子弹穿过他的帽沿，他却从容地笑笑说：“够本了”，他淡定地迅速装弹、举筒，正准备击发，敌人立刻集中火力向他射击，孙日阳身中数弹，壮烈牺牲。

三班战士王冠华不顾个人安危，一跃而起接过孙副班长的火箭筒，镇定地继续举筒、瞄准、击发、迅速准确无误击毁敌暗火力点，但王冠华身上多处中弹，倒在血泊中。

九连在攻击中伤亡越来越多，但战士们越战越勇，不停地向敌人冲击。

罗连长命令后续梯队加入战斗，遭到敌炮火拦阻。敌人在阵地前的主要防御地段，事先已标定好火炮的射击诸元，九连虽然利用浓雾掩护，但敌人按测定好的射击诸元射击，准确率高，九连进攻至哪里，敌人的炮火就跟随到哪里，对九连威胁很大。

九连战至十八时许，未能攻占四号高地南端高地，进攻受阻。

七连攻占了五号高地后，我营已控制高巴岭主峰，虽未能攻占四号高地，但八连、九连已像两颗钉子稳稳钉在四号高地两端的无名高地上，对四号高地及其南北两端高地已形成南北合围，我营军事行动目的已基本达到。

经一天的苦战，战士们又饥又渴、又冷又累，不便继续战斗，夜幕降临，我营对高巴岭地形不熟，不利夜战。

经请示团指挥所同意，十八时许，全营停止进攻战斗，并电令各连：一、占领既得阵地，立即转入防御部署；二、加修工事，补充弹药、给养；三、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配置好警戒岗哨，防敌偷袭；四、组织好休息，明天再战。九连一排为营预备队，进入五号高地北端待命，调该排七班担任营指挥所警戒任务。

我部署完夜间防御后，开始考虑营指挥所的开设地点。明天必定是一场恶战，敌人丢失五号高地，必定疯狂反扑，我营必须拿下四号高地及其南北两高地，牢牢控制高巴岭。营指挥所必须保证稳定进行不间断的指挥。

（待续：10.营指挥所遭袭）

☆作者简介：王佳，男，80岁，中共党员，转业军人，广东湛江遂溪县人，原广西边防独立师二团，历任战士、班长、文书、排长、副连长、连长、作训参谋、作训股长、营长、副团长、广西防城市武装部长等职务，参加自卫还击战，荣立二等战功。1985年10月转业湛江市公路管理局任纪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