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籍包工头惨死在写字楼，2000年上海闸北写字楼凶杀案侦破纪实

参考资料：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我所经历的形形色色的案件——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季宗棠办案手记》；新闻晨报，《包工头惨死在写字楼 “8.28”凶杀案侦破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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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8月28日14时左右，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接到从江苏兴化来沪打工的农民工陈某的报警：在延长路共和新路口的一幢写字楼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陈某当时领着19岁的女儿逛街，走到延长路共和新路口时觉得累了渴了，想到他的老乡——时年36岁的装潢包工头黄某荣在这里开着一间装潢公司，正好进去看看老乡、歇歇脚、讨一杯水喝，哪里知道一推门进去就看到黄某荣呈俯卧状死在里面。

如今的延长路共和新路路口

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旧址，今静安区政法大楼

2000年街头上的警车

接到报案后，闸北区公安分局刑侦队立即出警，刑侦、技术和法医在分局徐达芳局长、程裕沛副局长的带领下驱车赶到现场开展勘查。稍后，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一支队赶来增援。

黄某荣的装潢公司实际上只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一共有两扇门，东边墙开着一扇，门边有一扇铝合金移动窗，外面就是走廊，从走廊往窗里望就能看见办公室里的情形。另一扇门在北墙，常年上锁不用。房内中间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写字台旁边有一张双人两用沙发，伸展开就是一张双人床，黄某荣平时就睡在这里。靠北墙摆着样品架子，上面陈列着各种建筑材料样品，样品架和墙当中还放着一些装潢用的工具。

经过现场勘查，警方发现了几处搏斗地点：在沙发上发现有木板敲击和两人扭打的痕迹；办公桌附近有搏斗和木板敲击的痕迹；北门处有血印，门框上有鎯头敲击留下的印记，靠着墙放的样品架也被砸翻；最后一处就是死者躺着的地方至北门边之间有一道血迹，说明死者是从北门边拖进来，然后在这里被鎯头和一块90厘米长的企口地板击打头面部，被活活砸死的。作为凶器的鎯头和企口地板躺在距离尸体不远的位置，但上面提取不到任何指纹，另外还在第三搏斗点和第四搏斗点之间的一滩血迹上发现一个血拖鞋印，经查是死者生前所穿的拖鞋。经死者妻子清点，写字台抽屉里的4000元现金不见了。

尸检表明，黄某荣的死亡时间大约在8月27日晚至8月28日凌晨，现场搏斗的第一地点位于两用沙发上，现场门窗没有发现撬压痕迹，说明凶手很可能和黄某荣是熟人。而且很可能在这里过夜，作案时还穿着死者的拖鞋。

黄某荣的妻子反映：丈夫两个月前来到上海租下了这间办公室开办了装潢公司，他平时特别好说话，最爱帮助别人，脾气也特别好，对妻儿和家庭也十分忠诚。他做包工头的时候每次遇到甲方拖欠工程款，就先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工人们结算工钱，所以人缘也特别好，根本没有什么仇人。这个说法也得到黄某荣的不少好友和同乡的证实，所以警方基本可以排除情杀、仇杀，将案件性质指向劫财杀人。

在查访中，一名住在写字楼里的业主向警方反映了一个情况：8月27日晚上他从走廊经过黄某荣的办公室时，透着窗看到办公室的地板上有一个陌生人正躺着看报纸，同时洗手间有流水声，显然当时黄某荣在洗澡。当时他也没在意，因为黄某荣的人缘好，经常有老乡在他办公室里借宿过夜，甚至不少人还把干活的工具存放在这里。

住在隔壁的一个浙江籍小老板承认在8月27日21时左右听到隔壁有激烈地打斗声，他因为害怕而关紧房门，根本不敢动弹，大约一刻钟后声音就停止了。

由此，警方认为8月27日晚上留宿在黄某荣办公室里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黄某荣的凶手。因此，将排查的对象定在与黄某荣关系好到能在他的办公室里留宿的哥们和朋友中间。

警方双管齐下，一路查曾经在黄某荣的办公室住宿过的人，另一路查现场遗留的凶器——鎯头的主人。至8月28日午夜摸排出五个曾经在黄某荣办公室住过的兴化籍老乡，其中四个在8月27日至28日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而只有崔万成在8月27日在黄某荣处借住，并且还查明，那把作为凶器的鎯头正是崔万成的。另外，黄某荣的全部老乡中只有崔万成下落不明。

显然，崔万成有重大作案嫌疑。于是警方立即对崔万成的近况进行排查。

很快，黄某荣的另一名兴化籍老乡陈某成向警方揭发：年初，崔万成曾经在装潢生意上亏了一大笔钱，手头银根紧缩，到处借钱。根据老家来的消息，案发前一周，崔万成曾在老家频繁向人打听黄某荣的情况。他曾经提醒过黄某荣，说崔万成这个人人品不好，比较阴险，最好不要再和崔来往，但是黄某荣一笑置之。8月27日下午，他接到崔万成给他打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上海，问黄某荣在不在办公室，陈某成说他不知道，要找黄某荣自己去找。

根据陈某成提供的崔万成的照片，警方请8月27日看到过黄某荣办公室地板上看报纸的陌生人的业主进行辨认，那名业主表示“很像”。

根据陈某成的反映：案发前一周崔万成在老家，8月27日来上海，而现在人又不知去向。是现场遗留凶器的所有者，手头又急需银钱，案发当晚又在黄某荣的办公室留宿，这是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时间。

警方问陈某成是否有崔某的联系方式，陈某成表示崔万成每次联系都是用公用电话打他的BP机，所以他不知道崔万成的电话号码，不过崔万成在老家有个哥哥崔某某，他应该知道崔万成的电话。

于是，上海警方火速联系兴化市公安局，查到了崔某某的住址，并在8月29日清晨立即派出六名侦查员分乘两辆警车赶往兴化，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帮助下找到了崔某某本人，获知崔万成此时就在他自己的家里。当夜23时20分，侦查员敲开了崔万成的家门，将正在床上熟睡的崔万成叫起带到当地派出所进行询问。

兴化市公安局大楼

崔万成到案后十分顽固，拒不承认自己作案，而且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完全不把询问他的侦查员当盘菜。而警方当时手头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崔万成杀人的确切证据，不管是目击者还是那把鎯头都不能说明实际问题，这应该是崔万成死扛到底的依仗。

在这个僵持不下的时候，前往兴化的的侦查员打电话回分局，向时任分局副局长，资深预审员出身的季宗棠求援。

季宗棠经过仔细分析案情，替崔万成总结出了三条否认罪行的“依仗”。

其一，凶杀现场的大楼在22时候封门禁，人员就不能出入，再开门禁的时间是8月28日早上8时，而旁人证明崔万成回到兴化家中的时间是13时左右，如果是28日早8时离开现场，再结合上海到兴化的长途汽车班次表，崔万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13时赶回自己家里的。

其二，通过电讯部门的帮助检查死者写字台上的电话信息，发现8月28日上午8时左右有人打电话进来，电话没人接，就自己挂断了，经查这个电话是从上海打出来的。如果说这个电话是崔万成打来试探现场情况的话，也就可以证明崔万成在8时左右仍在上海，这与崔万成下午13时到家的行踪不符。

其三，现场发现了四处搏斗的痕迹，说明发生了激烈的搏斗，然而根据去兴化的侦查员的汇报，崔万成身上除了在脖子右侧有一道2厘米左右的浅伤外没有任何伤痕，不符合激烈搏斗的情况。

不过，季宗棠在经过仔细研究后认定凶手肯定是崔万成。为了尽快摧垮崔万成的心理防线，季宗棠打电话给兴化的侦查员，要求他们改变审讯策略，不要和崔万成在细枝末节上纠缠，首先告诉他公安机关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罪行，要他先跟妻儿交代好后事，因为这一趟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了，先摧垮他的侥幸心理和精神支柱。然后盯死了追问8月27日他在何处，与何人过夜？脖子上的那一道伤口是如何造成的？

美术作品：季宗棠

侦查员根据季宗棠的远程遥控改变了审讯方式，当得知要自己交代后事后，崔万成当即就吓了个半死，真的以为公安机关已经完全掌握了全部的证据，原来的气定神闲已经不见了踪影；当第二个问题“8月27日身在何处以及与何人过夜”和第三个问题“脖子上的伤口是如何造成的”先后抛给他时，崔万成被彻底击垮，表示自己愿意交代。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到上海再交代；二是再看一眼妻子和孩子。

侦查员板着脸告诉他：现在你没有资格和警方谈条件，想要争取从宽只有尽快主动交代问题。最终，崔万成叹了口气，开始交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8月27日20时左右，他找到了黄某荣的公司，好客的黄某荣如同往常一样热情接待了他，请他吃饭，又让他在办公室的卫生间里洗了澡。待黄某荣洗完澡出来后，崔万成以自家儿子需要读书需要一笔学费为由向黄某荣开口“借”钱。哪里知道平时几乎有求必应的黄某荣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崔万成凶相毕露，上前就掐住坐在沙发上的黄某荣的脖子，从样品架上随手抄起一块地板条猛打黄某荣的头部，黄某荣一边挣扎一边躲避，先逃到写字台边，又跑到北门边，崔万成紧追而至，两人继续在扭打中撞翻了样品架，崔万成无意中在样品架后面的工具堆中发现了自己之前存放在黄某荣处的鎯头，随手抄起鎯头对着黄某荣一顿猛锤。黄某荣一面拼命躲挡，一面大呼救命，但是没人来救他（唯一可能救他的浙江小老板此时正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不久，黄某荣就被击倒，崔万成将他拖到了房间中央，看见黄某荣还在动（抽搐），崔万成又用鎯头对准黄某荣的头部又猛砸了三下，至此可怜的黄某荣就这样被自己的老乡残忍杀害。

杀害黄某荣后，崔万成从黄的写字台抽屉里拿走了4000元现金，然后用毛巾仔细地将鎯头和木板条以及现场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全部擦了一遍，然后在卫生间洗掉了身上的血迹后于21时45分赶在写字楼大门关门前离开了现场。当晚因为已经没有前往兴化的长途汽车，崔万成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到盐城，然后再从盐城乘坐长途汽车回到兴化。至于第二天的那个电话，则是黄某荣的一个老乡打的，与崔万成没有关系。

9月1日凌晨3时许，两辆满是尘土的警车驶进闸北公安分局大门，六名侦查员推门下车，押出一名戴着手铐的男子，他就是崔万成。当天，他被闸北公安分局刑事拘留。至此，闸北区延长路共和新路写字楼8.28杀人案仅用四天就真相大白。崔万成的判决欢迎知情的小伙伴积极补充（八成是要吃“铜头花生米”的）。

1名被押下警车的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