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图看中乌经济关系的变迁

牌不是好牌，但也跟烂完全不沾边，关键还是要自己好好打。

文 / 巴九灵

俄乌战事是这两天的全球焦点，军事上在打，经济上也在打：俄罗斯几家银行被踢出SWIFT系统，俄央行提高了利率到20%……

很多人在关心：中俄有合作，中国在乌克兰也有不少项目，这么个打法，对中国经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中俄关系先不聊，今天主要聊下我们和乌克兰。

目前，中国已经是乌克兰的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

根据乌克兰国家统计署公布的数据，2021年，乌克兰从中国进口了109.7亿美元的货物，排第一，其次是德国，再次才是俄罗斯；而在出口方面，中国同样是排第一。

背后的原因，很多人都能说个大概，站在乌克兰的立场，欧盟、美国靠不住，俄罗斯又不想靠，世界上还有哪个能力又强，对他们又没有太多觊觎的大国呢？

不过从一开始，咱们和乌克兰的经济关系，可不是这样的。

01.乌克兰：从工业国退化成农业国

我们来看三张图。

第一张图，是从1994年到2019年，乌克兰对中国的出口状况。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贸易额。

在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前，乌克兰对中国出口最多的是金属制品（Metals）；而在那之后，乌克兰对中国的金属制品出口在短短数年内迅速萎缩，取而代之的是矿产（Minerals）。

到2011年双方成为战略伙伴之后，农产品在乌克兰出口产品中的占比迅速攀升，自2015年以后就一直占据主体地位，而矿产出口保持稳定，工业成品出口已经快可以忽略不计了。

第二张图，反映的则是乌克兰都从中国进口了哪些东西。

在金融危机以前，占据主体地位的一直是纺织品（Textiles）。金融危机后，纺织品的贸易额增长便陷入停滞，后来还开始走下坡路。与之对应的是电子、机械、化学药品、汽车的份额日渐增加，甚至连金属制品的份额也有所增加。

从出口金属制品到中国，转变为从中国进口金属制品，这一变化很值得注意，说明有些关键零部件，乌克兰光靠自己可能已经造不出来了。

第三张图，反映的是乌克兰出口商品的总体情况变化。

可以看到，代表农产品（Agriculture）的黄色色块越来越大，而且增长相当稳定；而代表金属制品的粉色色块面积则变化不大，且波动剧烈。

从卖工业品，转变为卖农产品，这种退化着实令人唏嘘。

这三张图，共同反映了乌克兰工业能力的退化，以及中国工业能力的提升，而且两者的进程几乎是同步的。中国从农业国进化成了工业国乃至“世界工厂”，乌克兰则从工业国退化成了农业国，并且短期内似乎都看不到逆转的希望。

02.中国如何成为乌克兰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

如果比起点，乌克兰比中国高多了。前苏联解体时，乌克兰分到了相当丰厚的遗产，某些方面甚至比俄罗斯更强：包括但不限于3000多家军工企业、300万名产业工人，前苏联40%的钢铁产能和25%的粮食产量。

要资源有资源，要劳动力有劳动力，要技术有技术，但30年后，却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如果要分析背后的原因，产业严重偏科、地缘位置不佳、大国角力的牺牲品等等，每一条都够写好多本书。但最重要的一条，恐怕还是国家内部的撕裂。

在2005—2009年间，乌克兰由通过“颜色革命”上台的亲欧派执政，一方面得益于与欧洲的良好关系，另一方面又受惠于农产品的大丰收和矿产资源的价格上涨，乌克兰人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在2005年，乌克兰从德国进口了44.8亿美元的货物，占全部进口额的11.31%，仅次于俄罗斯，远高于中国的24.5亿美元。

2005年，乌克兰甚至还有闲情和波兰联合申办了2012欧洲杯，以彰显自己融入欧洲的决心。

2007年，乌克兰申办欧洲杯成功，很显然，欧洲也给了乌克兰必要的面子。

2009年，财政富裕的顿涅茨克矿工队夺得了欧联杯冠军。

然而，盛世里都常会写下危机的伏笔，何况乌克兰当时还远远算不上是盛世。

就在矿工队夺冠的当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已然显现。比如，之前为举办欧洲杯而兴起的众多基建工程，就遇到了沉没成本难题，继续建下去缺钱，不建则浪费了前期的投入，很多乌克兰人都开始对举办欧洲杯的经济账表示怀疑。

对此，有来自欧洲的新朋友给乌克兰支招：比如，可以在欧洲杯期间宣布卖淫合法化，以增加旅游业收入……这样的馊主意，一听就听出了这些欧洲新朋友的底色。

债台高筑，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很快就影响到了政治。2010年，此前被“颜色革命”搞下台的亲俄派总统亚努科维奇重新通过选举上台。

他就职后，很快便同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签订了贸易协定，重投俄罗斯的阵营。

2011年，乌克兰又与中国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自那以后，中国在乌克兰进出口贸易中所占的份额基本上是逐年抬升。

到2013年，乌克兰从中国进口了78.5亿美元的货物，占比10.38%，首次超过了德国的份额。

不过，拥抱东方，也同样不等于万事大吉，本就有民族矛盾问题的乌克兰很快便走向撕裂。

2012年，顿涅茨克被评选为乌克兰最适合投资的城市，而顿涅茨克是乌东地区以俄罗斯族为主的核心都市——西部地区的乌克兰族民众既受不了不均衡的经济发展状况，也受不了乌克兰的总统连乌克兰语都说不好。

在内外煽动下，2014年，基辅发生骚乱，亚努科维奇被罢免并逃往俄罗斯。亲欧派再次上台，宣布重返欧洲一体化道路，对俄罗斯的贸易更是能减则减。

这次轮到东部的人不干了，克里米亚、顿涅茨克等俄罗斯族的民众发起了独立运动，要投入俄罗斯的怀抱，内战打响。

还记得本文开头的那句话吗？欧盟、美国靠不住，俄罗斯又不想靠，还能靠谁呢？

到2019年，乌克兰从中国进口的货物占全部进口货物的比重达到13.18%，首次超过了俄罗斯的份额。

可以说，乌克兰的政治、外交变化脉络，在贸易结构变化中一览无余。合理推测，如果乌克兰在欧洲的尴尬处境得不到改善，其与中国的经济贸易关系还会进一步加深。

03.遗产丰厚如何败成今天这样？

苏联留给乌克兰的遗产，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美好，但这并不表示一定要闹到战火纷飞的境地。

牌不是好牌，但也跟烂牌完全不沾边，关键还是要自己好好打。

不过，乌克兰历届政府的牌技可以说相当不咋滴。

从乌克兰的贸易变化中可以看出，乌克兰执政的精英以及他们引导下的民众，对自己的位置太缺乏敏感度，对自己的抉择太缺乏远见。

特别是近十年，选择亲俄，就将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直接与欧盟撕破脸；选择亲欧，就将俄罗斯一脚踢开，不惜将加入北约写进宪法。几乎每一个重大政治转向，都会很快在贸易数据里有所体现。

诚然国际社会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但掌握尺度和距离，向来是外交的必修课。能够肆无忌惮地翻脸如翻书的国家，全世界大概只有那么一个。大多数国家还是要学好平衡之术，更何况乌克兰还处在如此敏感的位置上。

相比于在外交上的短视，内政上的短视则更加可怕。

亲欧派上台，就拼命抵制俄罗斯语言与文化；亲俄派上台，也如法炮制。合法手段上不了台面，就诉诸“革命”甚至武装斗争、恐怖袭击，完全不顾辛苦建立的法治基础。本来，两族并非没有历史渊源与情谊可讲，但现在，随着暴力和仇恨的膨胀，谈感情已不合适。

经济方面也是一样，到处充斥着短视的味道。眼前有什么就卖什么，出口什么能赚到钱就出口什么，一步步把自己从出口工业品做成了出口农产品，太缺乏长远规划。

在大国之间求存，乌克兰面前有一些现成的案例可以参考。

要么像中国，发愤图强，什么薄弱就发展什么，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也许，乌克兰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那么退而求其次，走第二条路。学韩国，举国之力发展出几个强悍的标杆行业。这个，乌克兰真的有机会。

实在不行，学朝鲜，树立起强悍的武力，在大国间走好钢丝。这个，乌克兰曾经有机会。

希望经历过此次战争，乌克兰人特别是领导乌克兰的精英们能够看清楚：地理位置无可更改，邻居也会始终存在，和谁一道走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作者 | 林克 | 当值编辑 | 武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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