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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的头上盖着红头巾,她心里边忐忑得很,一会儿会有一个男人过来掀开她的红帕子,跟她睡觉、生娃,过一辈子。
何家对中式婚礼的礼节特别重视,他们要求芳芳从进门后就不用出去给客人敬酒,只需在房间里等着。
她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轻轻缓缓,走两步,停三秒,走到房门前,他足足停了八秒。
芳芳在心里头暗暗数着数,心想,难不成何志成喝醉了?
门缓缓打开,男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跟前,呼吸声很重,他很紧张。
这样一来,芳芳心里头更紧张了。一紧张,她就想上厕所。可男人迟迟不掀开她的红帕子。
她想,这算个什么事啊,不管吉利不吉利了,今儿她再不扯开这破红帕子,她就得在新婚夜尿裤子。
可是,当她一把扯下红头巾。
眼前的男人突然受到惊吓,猛地一下坐在地上,双手立马抱着头,嘴里嘟囔着:“我错……错了,我……我错了,不……不关我的事。”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跑进来做什么!”
眼前的男人不是何志成,但他和何志成有些相像。芳芳想起来了,何志成是有个哥哥,但她听人说过,他的哥哥因为小时候生病,脑子发育迟缓……
芳芳吓坏了,她想冲出去,但门被反锁了,任凭她怎么死命敲门,门都是紧紧关着的。
她冲着门外大喊:“开门!我尿急!”
蹲着的男人何志伟突然起身,从小里屋里拿出一个桶,他不敢看芳芳,只伸手递过去,小声说:“这里,有……有个桶,我……我帮你备着的,你用……用……你不要嫌弃,你用。”
芳芳提着桶进了里屋,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先解决了最要紧的事情,再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芳芳今年19岁,从广东回来,父母就在她面前提相亲结婚的事情。
她明白,在家里这种地方,从相亲到订婚到结婚,半个月就能办完所有的事儿。
她不明白的是,一个19岁的女孩子,为什么就要嫁人了。
但她没办法抵抗,父母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那么有道理。
我们养了你19年,供你吃喝,供你读书,读完初中,我们不放心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出去,我们还把你养在身边,像我们这样的父母,已经很少了。
后来他们还说,我们现在给你找到了这么好的婆家,嫁过去你以后就衣食无忧,你要感恩父母,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那就嫁吧。
毕竟的确是这两个人给她生命。
芳芳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父母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每个月打一次钱、两三年回一次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爷爷奶奶也没有给她什么爱,不过是有她一顿吃,有她一张床睡。
他们的眼里,那个带把儿的才是家里头的重要人物,那才是要继承家里香火的,得好好呵护着。
所以芳芳从小就淡漠,她不知道被疼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疼爱别人是什么感觉。
初中毕业后,她想继续读高中,无奈没考上,只能跟着出去打工。
从15岁到19岁这四年,她的世界只有生产线、宿舍、宿舍外的路边摊、老家。
说实话,她过得有些腻了。
这次回来,父母提出要她嫁人,她心里头是有过一丝意外之喜的,这是否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摆脱那样的生活,千篇一律,行尸走肉。
四年来,她甚至连自己每个月工资是多少都不知道。
芳芳同意相亲。父母笑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们听说,这家人愿意出很高的彩礼钱,起码是平常行情翻一倍。
那就意味着,最少都有三十万。
三十万,这得打多少年工,才能存到这些钱。如果这事儿真能成,那这养了19年的丫头,也算是没白养。
芳芳第一次见何志成,两人约在镇上的一家奶茶店。
坐在边边角落,芳芳手足无措,她从没谈过恋爱,感情这一块,是一片荒凉之地。
看着何志成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的紧张和不适渐渐消散。
何志成说:“我家在镇上有两栋房子,加起来三百多平,上下三层楼,每栋都有八个房间。一楼合并了,装修成了大超市,镇上最大的,啥都卖。有时间,可以来我家逛逛,零食随便吃。你嫁到我家,你就是超市老板娘。”
芳芳听到老板娘三个字,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埋头喝奶茶,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进那杯子里,别再出来。
她一个初中毕业的打工妹,居然有一天也能当大超市的老板娘。
回去以后,她听父母说,何家愿意出三十万的彩礼。
既然人家愿意出这么高的彩礼,诚意摆在那儿了,那她们家也不要扭扭捏捏,订婚这个环节可以略过,直接过门得了。
芳芳想提出一些异议,她希望和何志成再多相处一些,万一两人性格不合怎么办。
可是她父母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三十万,你知不知道三十万什么概念?要有了这三十万,你弟弟过两年娶媳妇的钱就有了。臭丫头,你看看我们村子里这些年嫁出去的,有哪个有你值钱?最贵的那个,也就是黄家丫头,彩礼十六万九,你这直挺挺超了她快一倍了!你要是嫁到何家,以后你回村,完全可以抬起头走路!我们脸上也有光啊!”
这是她活了19年,头一次见父母因为她眼里冒光。原来,她也可以让父母骄傲。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心里头也挺骄傲的。
既然父母说订婚只是走个仪式,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结婚,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只要能让自己骄傲、能让父母骄傲,仪式这种东西,不走就不走吧。
提亲的仪式,何家还是给足了她们家面子的。
一行人,提着杀好了的鸡鸭鱼、上千块的烟花爆竹、金灿灿的黄金首饰、好烟好酒好菜上门了。
因为人太多,芳芳不好意思下楼,全程躲在房间里偷听他们在底下商量结婚的事宜。
期间她想上厕所,出了趟房间门。
暗戳戳往下瞄了一眼,她看到何志成的背影,他正在喝酒,和那天在奶茶店一样,谈笑风生。
再往下,就该过门了。
芳芳家在农村,只办了十桌宴席,也不是什么生意人家,请了些亲朋好友就算了。
芳芳五点起,同村有个会化妆的过来帮她化了个淡妆。六点,家里放了鞭炮。她坐在床上有些犯困,干脆躺下又睡了一会儿。
等到九点,那边终于来了人。
她从出门就一直顶着红帕子。芳芳的舅妈把她背了出去,直接背到车上。红帕子挡住了眼镜,她全程坐在车里,只能盯着那双微微发抖的腿看。
看着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怎么会在结婚的时候紧张成这样呢?
芳芳看他这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试着把手放在何志成大腿上,轻轻拍了拍他。
车上还有司机,她不好意思主动跟何志成说话,只能通过这样的小动作去跟他建立联系。
男人抖动的腿慢慢停了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安抚他的手,心想,这就是女人的手,是他未来媳妇的手。
他多么渴望可以握着那只手。
可是他始终不敢握上去,因为他害怕,他知道眼前这个媳妇是弟弟何志成帮他相亲相来的。
而他不是何志成,他是何志伟。
何志伟是何志成的双胞胎哥哥,两人长相很相似,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长得一样。
但何志伟只要一说话,两人的区别就出来了。
何志成是个正常男人,说话利索,眼神透彻明亮。何志伟则相反,他说话断断续续,经常词不达意,眼神涣散,一看就知道,他脑子不是很好使。
何志伟当然也知道自己和弟弟的区别。
如果没有弟弟帮忙,可能他永远都娶不到媳妇儿。
何志伟喝了很多酒,如果不是酒精作用,他可能根本没有勇气踏进房间。
何家父母和何志成跟他打了包票,只要今晚把芳芳睡了,保准这女人从此以后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过日子。
他当然知道睡是什么意思,何志成早就给他看了一些爱情动作片,该教给他的,弟弟都教了。
可是,当他看着从里屋走出来的芳芳,他的心顿时就软了。
芳芳解决完自己内急的事情,从里头走出来。
她脸上挂着几滴泪。看着何志伟,眼神里竟是恐惧。
芳芳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她妈妈接的,那边似乎已经猜到她会打电话回去,没等她说什么,那边已经急哄哄开始给她一顿吼:“新婚夜,你打什么电话回来?该干嘛干嘛去!早点给何家生个大孙子,何家那家产,可不就稳着是你的了!”
芳芳说:“妈你知不知道,进来找我的不是何志成,是他那个傻哥哥!”
“只要你能嫁到何家去,嫁给谁不是嫁?他们俩长了一张脸,有区别吗?人家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再说,这三十万都已经拿到手了,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你不是清白身了,你就老老实实在何家待着,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听到没,能嫁到何家,是你的福气,有几个初中毕业的能有你值钱……”
芳芳挂了电话,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何志伟听着她哭成那样,拿了几张纸,想蹲下去给她擦脸。
芳芳感觉到何志伟的靠近,她立马站了起来,拼命往后退,退到墙角,“你别靠近我!你走开!你离我远点!”
何志伟拿着纸巾往后退,也退到墙角,蹲了下去。
他不敢再上前。
芳芳就这么哭了一个晚上,何志伟就这么蹲着看了她一个晚上。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子照进来时,芳芳像是看到了希望,她继续去敲门,可门外依然没有人来开门。
何志伟想跟她说点什么,她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你什么都别说,你不许跟我说话!”
何志伟着急地比划,他不得不说,“我……你要……要出去,我有……有办法。你别……别着急。一会儿,我……我跟他们说。”
芳芳转过头,看着何志伟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和他对视,她问:“你有办法?你愿意放我走?”
何志伟突然委屈,他捏着衣服边,不停地搓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不想你不开心。”
芳芳在他眼里看到真诚。
一个傻子,就像一个纯粹的孩子,他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那就信他一回。
大约七点,外边有人敲门。
是何妈,她问何志伟:“伟呀……你们两个饿不饿?昨天晚上是一起睡的不?”
何志伟隔着门疯狂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肯定。
“是……是一起睡……睡的,芳芳她……她饿了……”
芳芳站在了门边,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出去,可是何妈却把早餐从窗子这儿递了进来。
何志伟接过早餐。
立马低着头走到她跟前,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对……对不起。你……你先吃,不能饿……饿着。”
何妈早就和芳芳父母算好了日子,这两天刚好是芳芳的排卵期,她们已经决定了,在回门日之前,绝对不会开这扇门。
如果何志伟和她睡了一觉也留不住她,那就再来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会因为有了孩子做任何事情,包括跟一个不太聪明的男人过一辈子。
而这一切,芳芳和何志伟是完全不知情的。
芳芳不肯吃早餐,只蹲在那儿,望着地面,她的内心依然是恐惧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突然不顾一切地把她给睡了,不知道。
但她知道,就算他做了这事,那也是合法合理的,她也没处说理去,没人会在乎她到底嫁的是谁,没人会关心她内心的委屈。
何志伟手里捧着早餐,蹲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一直望着她,目光里全是祈求。
“你……你多少吃点,饿……饿肚子难受。”
“要吃你自己吃,别烦我。”
何志伟望着她,“你……你不吃,我也不……不吃。我……我是男人,我不怕饿……饿肚子。”
芳芳实在困了,为了跟他们抗争,她必须保存体力。
她想躺床上睡一会儿,又怕何志伟对她做什么。
“你到里屋去,我想睡一会儿,在我醒来之前,不能出来!”
何志伟乖巧点头,他搬了张椅子,坐里屋门框下。
芳芳实在太困,她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醒来才发现,何志伟一直保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就那么望着她。
看到她醒来,何志伟立马起身去敲门,“妈……妈我要……要饭!我要……要热的!”
何志伟端着饭坐到床前,他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试探着递到芳芳嘴前。
“吃……吃一点,你……你不吃饭,我……我心疼。”
何志伟的一句“我心疼”,芳芳听后嚎啕大哭,她没想到,自己活了19年,第一次被人心疼,居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傻男人。
但他心疼她又怎样,他依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芳芳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放在何志伟手上,然而,现在的她除了绝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告诉何志伟:“这扇门什么时候开,我就什么时候吃东西。如果一直不开,那我就饿死在这个房间。”
何志伟听到这句话,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神四处飘荡,两只手怎么摆都不对。
“不……不能死,要活……活着,要……要出去。”
转了一百多圈后,何志伟突然定在原地,他想到了办法。
何志伟突然冲到放放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他很急切地想要说出自己的打算,“你……你肚子痛,我……我大声喊……喊要出去,我……抱……抱着你出去,找……找医生。”
芳芳听着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你当真愿意帮我?”
何志伟右手突然握起拳头,在自己胸前用力锤了锤。
他在承诺,承诺自己一定会帮她。
何志伟疯狂砸门,嘴里不停喊着“肚……肚子痛!找……找医生!”
何家父母当然不敢不开门,门开以后,他们看到何志伟抱着已经换了衣服的芳芳,立马放松了警惕。
一行人跟着去医院。
芳芳拿了身份证,可她没钱。
从医院厕所的窗户往下跳,她看到何志伟正在下边等她。
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芳芳以为他是来拦着她的,心里一惊,正想跑,可何志伟突然伸出手,上边是几千块钱。
何志伟临走之前,把自己房间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芳芳接过那些钱。郑重地对何志伟说了声:“谢谢你,志伟哥。这钱,我以后会还你的,你们家的彩礼钱,记得去问我爸妈要。”
没有钱,她走不远。她绝对不会回家,回家,她会被骂死,她父母一定会逼着她再到何家去。
芳芳拿着何志伟给的钱,买了车票离开了老家。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从父母和家庭中独立出去。
她不再是父母的挣钱工具,她只想过一次属于自己的人生。
芳芳坐在火车上,看着一路风景不停往后,她心里边生出一阵庆幸。
幸亏她遇到的是何志伟,这个人不聪明,但心地善良的男人,给了她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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