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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上我刚回到家，就看到我姐坐在沙发上掉泪。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被电视剧感动哭了。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综艺节目，一群明星笑得像傻逼一样，这也能感动？
我迫不及待洗手换衣服，这才进入房间，想要抱抱我的宝贝女儿，没想到迎面飞来一个抱枕，不偏不倚就砸在我的脸上。
我的眼镜被砸歪，脱离了鼻梁的支撑，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夏洁瞪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气呼呼地说：“何海成，我真是受够你姐了！我才是宝宝的妈，她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的头皮发麻，甭管谁对谁错，先安抚她再说。
原来，夏洁前几天贪凉吹空调， 着凉发烧了。我姐建议我女儿跟她睡，等夏洁好了再跟我们睡。
夏洁气愤地说：“三岁看老，孩子这么小就被她教唆着嫌弃我，以后要是我老了病了，还不得被孩子赶出去？”
我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歪论？
我试图跟她讲道理，我姐这么做虽然有点伤感情，但出发点也是为了孩子好。
她已经病倒了，要是孩子也病了，那得忙乱成什么样？
可她不听，哭哭啼啼闹腾到半夜，非得说，她已经无法再跟我姐相处，要我将我姐送走。
我也有些动气了，说：“当初是你逼着我姐辞职，让她帮忙带孩子，现在孩子快上幼儿园了，你就想将我姐送走。过河拆桥，做人不能这么过分！”
她的心思被我戳破，恼羞成怒，更加不依不饶起来。
她怒吼着说：“何海成，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姐在这里是白干活吗？我们有给她开工资的。我请个保姆还能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凭什么对你姐就不能？”
这一夜，我觉得心力交瘁。
2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就看到我姐坐在餐桌前，桌上摆了小米南瓜粥和蒸肉饼，外甥洋洋正在吃早餐。
看到我，洋洋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
姐姐说，她想搬回去洋洋的爷爷奶奶家附近住，老人想孙子了。
我心里难受得要命。
昨夜夏洁吼得那么大声，就是存心想让我姐听到那些话，逼她自己离开的。
姐姐走前，拍拍我的肩说：“小弟，好好过日子，姐没事。”
我觉得心如刀绞，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既安抚不了老婆，又让姐姐受委屈。
我和夏洁是同事，她对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挺热心。
有一次我生病，在办公室里咳得惊天动地。
第二天，我的桌面突然多了一个保温杯，揭开盖子，一股清淡的雪梨香气袅袅升起。
后来我才知道是夏洁给我炖的川贝雪梨汤。接连喝了几天这个汤后，我的咳嗽好了。
我请她吃饭，郑重感谢她。
我们在一起后，我觉得她有点讨好型人格。大约是因为父母离异，她心里没有安全感。
我九岁就没了父母，是大我十岁的姐姐将我抚养长大。我看着夏洁时，就会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为了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过上好日子，我拼了命地工作。
姐姐还做主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卖了，凑钱给我创业。
算我运气好，刚好赶上好时机，硬是从海鲜干货市场里杀出一条路来。
我的门店从一家开到两家，网店的生意也红红火火。
我终于能将夏洁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婚礼上，岳父红着眼圈悄悄对我说，夏洁的脾气不太好，但她本性是善良的，希望我能多多担待。
我当时只当岳父是爱女心切，没想到夏洁的脾气果真是喜怒无常。
3
婚后没多久，夏洁就怀孕了。我怕她累着，劝她在家好好休息。
她不肯，她说其他都可以放，但管账不能放。
我取笑她是防着我，她也不反驳，说女人怀孕时是最危险的时期，她不能掉以轻心。
她怀孕七个月时，我又开了第三家店，生活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我跟她商量，想要给我姐买一套小居室。毕竟，当初我姐为了支持我创业，把祖屋都卖了。
没想到她当场就炸了，跳起来说：“凭什么？你姐当初卖的房子是你父母的，本来就该是你的，她又不是卖了她自己的房子支持你。现在我们发达了，关她什么事？”
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跟她说，父母留下的房子，我姐也有一半。再说了，我们现在都买了三套房，我姐还带着洋洋租房子住，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些年，要不是姐姐代父母职将我拉扯大，哪会有我的今天？而且，洋洋两岁时，我姐夫因为意外而去世，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我的日子好过了，怎么能不管姐姐？
夏洁听我这么说，更生气了：“是！我知道你姐吃了很多苦，可是她吃那么苦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要我给她买单？我嫁给你时，你是什么样，我都认。可在那之前，你欠下的人情债金钱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拿我们共同挣的钱孝敬你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能有今天，是我父母的功劳，我不欠你姐的，你姐凭什么来坐享其成？”
我跟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歪了，她还是不同意。我也恼了，跟她说：“我跟你商量，是尊重你，不是为了得到你批准。我赚的钱怎么花，还轮不到你管！”
她愣了一下，突然抬手狠狠捶向自己的肚子。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臂。虽然明知道她是在吓唬我，但我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冷冷地说：“你结了婚，就该以我们的小家庭为重，把老婆孩子当成最重要的人！你要是敢把你姐看得比我还重要，要是敢偷偷给你姐买房子，我就不要这个孩子，跟你一刀两断！”
我当然不敢拿孩子的命开玩笑，这事不了了之。
4
夏洁快到预产期时，我说要请月嫂，或者让她去住月子中心。
她不乐意，说她生的是我何家的孩子，她出了力，难道我们家就不用表示表示？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去月子中心，还想要我姐过来照顾她坐月子。
我有些不高兴，我姐还上班呢，再说还有洋洋要照顾。
可她闹得厉害，说我们家想得倒美，不出钱不出力，就想白得一个孩子。
我姐听说后，主动将罐头厂的工作辞了，带着洋洋住进我家照顾她。
夏洁出了月子后，就不顾我的劝说，非要回店里帮忙，孩子交给我姐带。
她总在我耳边唠叨，说她多么辛苦，工作孩子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她还经常转发一些背奶妈妈多么伟大的文章在朋友圈里，特地艾特我。
其实，我心里觉得她就是作的。
孩子才一个多月大，店里又不是少了她就会倒闭，为什么不能将孩子母乳喂养到六个月再工作？
就非得要天天当背奶妈妈，让孩子喝冷冻过又加热的奶，还那么多牢骚。
可是这话我不能当她面说，说了她能削死我。
孩子断奶后，夏洁也不让我姐离开。她觉得带孙女是奶奶的责任，既然我妈不在了，就该我姐来带。
我姐担心我们吵架，也毫无怨言地继续留下来带孩子。
带孩子的过程中，夏洁的各种指手画脚、挑刺找茬就不说了，说多都是泪，反正每次她都要争辩到她赢为止。
我看我姐这么辛苦，就给她开了三千块钱工资。可夏洁觉得三千块多了，又是一场大闹天宫。
我跟她讲道理，说深圳现在的保姆月薪都五千块了，我给我姐三千块，真的不多，而且我姐还要养孩子。
她冷笑：“你姐两母子在咱家白吃白住，她儿子也蹭我们家的水果补品吃，你还时不时给她儿子买文具，这些难道都不要钱？”
我听她这么说，觉得真是心寒，一家人竟然这么计较！
这一次，我不打算让步。我跟她说，如果她无法接受，那就让我姐走，我们请保姆。
她去找保姆，家政中心说带六个月大的孩子，还要做家务，起码得八千块。
她舍不得钱，灰溜溜地回来了，继续跟我冷战，想要逼我就范。
我不想惯着她，直接住到店里去。
一周后，她主动来找我。我知道这事儿过去了，也就顺坡下驴，两人重归于好。
但从那之后，家务她再也没有碰过，就连她的内衣裤，都丢着给我姐洗。
她觉得我姐拿了钱，就该把孩子带好，把所有家务包了。
我看我姐经常背着孩子，在厨房里汗流浃背地做饭，心里很难受。
为了家庭安宁，我只能自己帮着多做一点。
5
我姐走后的头几天，夏洁心情很好。
她给家里换了新桌布，买了鲜花，布置得温馨雅致。她又将女儿送进全托幼儿园，自己报了一个瑜伽班。
可装逼不过一周，就出了问题。因为她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女儿着凉了。
她只好在家照顾女儿。女儿从小是我姐带，这会儿生病了，更加脆弱，哭着要找大姑姑和洋洋哥哥。
夏洁被女儿的哭闹和呕吐折腾得脾气暴躁。
那几天，她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哭诉她快要疯了，孩子不听话，还有那么多家务活等着她，她忙得只能吃泡面。
有时我正在打包准备给客户发货，顾不上听她电话，她就将女儿锁在家里，跑来店里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不体谅她，不理解她。
我只好请了钟点工做家务，女儿生病时，由我自己来照顾，她去看店。
两年后，我们开了第四家分店，在酒楼宴客，请亲朋好友吃饭。
那天，因为店里还有事，我让夏洁负责招待，我在店里忙完才过去。
可到了酒楼，我怎么都等不到我姐。
我打电话去问，我姐疑惑地说：“不是说在富贵酒店这里吗？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们来，老舅老叔他们站外面晒太阳，我就做主让他们先进去包厢吃饭了。”
我傻眼了，说：“我们预定了碧海天的酒楼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跑去富贵酒店？”
我姐坚持说没错，夏洁昨天就跟她说，预定的席面就在那里。
我张口结舌，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愿意承认。
我冲上楼，质问夏洁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洁毫不遮掩地承认，是她将两家亲戚分开，我家亲戚去富贵酒店，她家亲戚来碧海天酒楼。
我气得浑身发抖，她可真会做人！安排我家亲戚去吃大排档，她家亲戚来五星级酒楼享受！
这一瞬间，我真想掐着这个女人的脖子问问，她的脑子里是不是塞满了芝麻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还有脸见人吗？
6
面对我的怒吼，夏洁理直气壮地说：“你也不看看你那些乡巴佬亲戚，他们配来这么好的酒楼吗？我们结婚摆酒那会儿，他们刚上席就脱鞋翘脚，喝汤砸巴嘴，什么丑样都露出来了！我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难道你还想让他们丢脸丢到五星级酒店来吗？”
我气愤地说：“我是农家娃，我的亲戚就是这个样子，你嫁给我时就知道，现在穷讲究什么？你不能只想要我的好，却想斩断我的根！”
岳父听到我们争吵，也出来指责夏洁做得太过分。
夏洁气愤地说：“你到底是谁爸？怎么帮着他说话？”
岳父说不动她，只好跟我一块儿去富贵酒店。他亲自给我的亲戚敬酒，好歹将这事儿囫囵遮盖过去。
筵席散后，我呆呆地坐在包厢里，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疲惫和无力。
岳父拍了拍我的肩，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本来我不该说亡人的不好，但当初我离婚，也是因为小洁妈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跟我家所有人都处不好，总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离婚时，她为了报复我，宁死不肯将小洁的抚养权交给我。”
“她去世后，我将小洁接回来，她的性子被养得有些歪了。这些年，我和现任妻子对她很好，尽可能将她的性子掰回来。但她母亲留给她的印记太深，很难完全消除。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但我还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再给她一个机会，我会好好跟她说。”
岳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翻滚在喉咙口的那句“离婚”，只好硬生生地吞回去。
可是回到家里，夏洁完全没有一丝反省，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跟我吹嘘说今天她的表姐表妹们都羡慕她，有房有车有钱，是人生赢家。
我想到晚上面对亲戚时的难堪，顿时一股邪火蹿上脑门。我恶狠狠地盯着她，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跟你离婚！”
7
夏洁以为我是吓唬她，她冷笑着说：“是不是你姐撺掇你这么说的？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们好！”
她的不以为然，她对我姐的恶意中伤，都让我火冒三丈。
我连夜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出来，第二天她一起床，就摔到她面前。
她先是愕然，再是惊慌，最后是暴怒。
我问出心里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我姐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
她哭着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她感情好！你给她钱花，还想要给她买房子，凭什么啊？”
我气愤地说：“做人要有感恩之心，没有我姐，能有我的今天吗？”
她还是那套论调，坚持认为我姐为我做的都是应该的。
而且，我姐对我好，又不是对她好，她没有义务陪着我一起孝敬我姐。
她这副自私自利的嘴脸让我无比厌恶，我更加坚定了要离婚的决心。
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签字，我去法院起诉，坚决要离婚。
岳父听说我们要离婚，大吃一惊，血压蹭蹭飙高，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他检查时，说他心血管和之前做的心脏搭桥都出现问题，必须立即手术。
夏洁慌了，条件反射地转头，求助地看着我。
我扭过头去，说：“这事儿你自己做主，我们要离婚了，你父亲的事我不会再管。”
她愕然，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下午，夏洁赶去店里，暴怒地将一张银行卡摔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将卡冻结了。
我说：“我们都要离婚了，我不能再花冤枉钱给你爸。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爸没有资格花。”
她气愤地吼道：“何海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那是我爸，是我亲爸！”
我冷冷地看着她：“那又如何？你爸没有生过我养过我，对我无恩又无义，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她张了张嘴，突然瘫软在地，痛哭流涕：“海成，我求求你，别这样。我已经没了母亲，不能连父亲都没了。”
8
我看她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要换作以前，我肯定心疼，什么都答应了。
可是想到她对我姐的冷漠无情，对我亲戚的差别对待，我的心又冷硬起来。
我说：“你爸是你唯一的亲人，你爸这辈子多么不容易，都跟我无关。我娶的是你，不是你全家人。你是怎么对我姐的，我也怎么对你亲人，没毛病！”
她抱着我的腿，哭着求我不要这么狠心。
我挣开她。这一刻，我觉得特别痛快。
夏洁一次次地求我，软硬兼施，哭求撒泼，我一概不理。
为了提防她偷偷拿家里的钱去给岳父交医疗费，我索性将所有银行卡都挂失，全部转为我的名字。
她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她继母出面，将她父亲名下的一套房子拿去抵押，才交了医疗费。
她嘶哑地朝我吼：“何海成，我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有本事你跟你姐过一辈子吧！”
岳父出院回家那天，我也去了。
夏洁一看到我，怒吼着说：“谁要你来假惺惺？”
啪地一声脆响传来，她捂着脸，愕然地看着岳父。
岳父喘着粗气说：“你够了！今天是我生病，要是哪天你躺在病床上，他也这么对你，你会怎么想？”
夏洁委屈得眼泪直流，不敢吭声。
岳父站起身来，抖着手指指着她吼道：“房子根本没有抵押，缴费时每一分钱都是海成掏的。夜里你回家，他借口住到店里，来给我陪夜。这些年，他对我没得说，可你是怎么对他家人的？你以为别人都欠你的吗？”
“你妈是不是跟你说，天下没有好男人？都是放屁！就她和你这种性格，即使遇上好男人，也能把好男人逼疯！你从小我就教你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知恩图报的人，可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和你妈离婚影响了你，我体谅你不容易，总劝着海成多担待。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都替你臊得慌！”
岳父越说越急，脸色涨得通红，吓得我赶紧扶住他，让他别说了。
夏洁羞愧得痛哭失声，抱着岳父说：“爸，我知错了。你别气，千万别气！”
离开岳母家后，夏洁第一件事就是去我姐家道歉，恳求她原谅。
她泪流满面地跟我说：“老公，我早就知道错了。可是当你说再也不管我爸时，我心里真的很慌很乱，又恨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我独自一个人面对变故，我才知道过去的我有多么过份。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混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离婚？”
我叹气，伸手抱住她。
我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求着岳父和她的继母帮忙演戏，不就是为了让她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我若真心想离婚，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
婚姻跟恋爱不同，结了婚，就等同于夫妻两人接纳了对方的家庭。不能光想得了好，却不想付出。
互相体谅，互相帮忙，才叫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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