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今年8月以前,我一直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然而,自此之后,我却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就好比从云端直接跌进了深渊。连个过度都没有。
我叫刘云,今年49岁,和老公陈万鹏结婚已经28年了。
陈万鹏高大帅气,性格温和,而且努力上进。我们刚结婚时他条件就不错,后来他又开办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且生意不错,在我们这座三线城市里,算是事业有成了。
婚后一年,我就生下了儿子思航。
这之后,陈万鹏就让我辞了工作全职在家带孩子。
他虽然工作忙碌,但是也会尽量抽出时间陪我,并且会主动帮我做家务。
陈万鹏喜欢孩子,所以希望多生两个。尤其想要个女儿。于是在思航三岁时,我又怀孕了,并且得偿所愿生下了一个女儿。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懂事,从小到大几乎没让我操过心。而且陈万鹏多年如一日的对我关怀体贴。
他疼爱儿女,但是儿女却永远排在我后面。因此儿子女儿经常说:“果然儿女是意外,父母才是真爱。”
听起来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实际上满溢着幸福感。父母恩爱的家庭,肯定是幸福圆满的。
陈万鹏也总是说:“要不是不舍得你们妈妈受苦,我倒是真想再来一两次意外的。”
我对自己的生活无比满足。因为一直顺心顺意,我保养得也很好,虽然身材有点偏丰满,但是皮肤紧致,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和儿子一起出门,经常被认为是姐弟。为此我感到十分骄傲。
年初的时候,儿子思航告诉我们,他有女朋友了。
看得出,他对这位姑娘十分钟意,提起她时,嘴角都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儿子容貌身材都不错,学历工作也算出色,因此眼光也比较高。虽然谈过两次恋爱,都是不温不火,最终无疾而终。
这次一定是遇到令他动了真心的人了。
我问了一下姑娘的情况。
思航说她比自己大二岁,容貌身材都很出众,做行政工作。
我对未来儿媳没什么具体要求,只要他满意就好。毕竟以后是他们在一起生活。所以我就提出,哪天带姑娘来家里给我们看看,然后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因为思航年纪也不算小了,而姑娘比他还要大二岁。
思航说现在还有点早,还要过一段时间。因为两人才刚开始不久。姑娘不想这么快就见对方的家长。
直到两个月以后,思航才说要带女朋友回来。
于是,到了周末,他就把姑娘带回家了。
姑娘叫于静薇,一见之下果然惊艳。看起来完全不像快30岁的人了。
她身材高挑,素面朝天却皮肤雪白,眼睛乌黑,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披在肩上。一身淡紫色连身裙衬得身材格外窈窕。
没错,就是那种传统的典型的美丽,可以说毫无特色,但同时也毫无缺点。美得十分干净清澈,令人眼前一亮,并且心生好感。
难怪思航会为她如此着迷了。
就连向来看女人都没什么反应的陈万鹏,看到这位未来儿媳的时候,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丝异样的神色。
不用说,我们都对这位姑娘十分满意。
两人看起来也确实很般配。而且十分恩爱。
尤其是思航,简直满心满眼都是于静薇。
他本来不太会照顾人,但是如今却十分体贴于静薇。递拖鞋,扎头发,夹菜,倒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于静薇也总是对他笑得很温柔。
我看了感觉很欣慰。
2
晚上,我随口问陈万鹏,对这位未来儿媳有什么看法。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这个姑娘确实很漂亮,但是我觉得好像不大适合咱儿子。”
我有些惊讶,“怎么不适合呢?”
他慢吞吞地说:“我觉得吧,娶妻还是不要娶太漂亮的,否则恐怕会过得不安心。”
这是什么说法?
我说:“敢情你当年娶我就是因为我容貌一般?”
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别瞎说,这说儿子的事儿呢。你看咱们思航,从小到大多骄傲一个孩子呀。可是你今天发觉没有,他现在全部心思都用在于静薇身上了,甚至在我看来,都有几分卑微讨好的意味了。”
“切,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就因为你儿子向来优秀,你就看不得他宠爱女朋友了?非得他高高在上,对方崇拜他追捧他才行?男人疼爱呵护媳妇不是应该的吗?”
陈万鹏摇摇头,“反正我不大看好他们。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主要还是看儿子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儿子别受伤害。一般来说,太漂亮的女人经历都比较多,而且这姑娘也快30岁了。我觉得她可能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清澈简单。老婆你要相信我,我这些年看的人多,因此看人比较准。”
“有点恋爱史不是正常现象吗?不要看人家姑娘容貌太出色你就多心好不好?要相信咱们儿子的眼光和判断力。”
陈万鹏想了一下,点点头说:“也是,老婆你说得有道理。”
我们俩没有再提起此事。陈万鹏果然也没有和思航多说什么。
一切都让思航自己做主了。只要他感觉幸福就好,哪怕他在于静薇面前始终处于弱势一方。
然而一个多月以后,思航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于静薇提出和他分手,也没说什么原因。
思航一再追问,她就说感觉自己配不上他,因为她出身普通家庭,学历工作都一般,她有自卑感。
这话一听就言不由衷。我们家家境好是不假,可是她又不是才知道,而且思航对她那般一往情深,我们夫妻也不势利,完全没有一点嫌弃她的意思,更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她又何须自卑呢?
所以我觉得,她可能是移情别恋了。
思航不肯放手,所以两人暂时没有分开,还维持着恋人关系。但也只是思航一人在维系着。
因此他陷入了患得患失之中。情绪一直不太好。
这让我和陈万鹏都很心疼,我们总是开导安慰他。让他看开点,就算他和于静薇不能成,以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呢。
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受过挫折打击的缘故,而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无比渴望拥有。所以面临这样一份难以把握的感情,让他意志有些消沉。我们的劝导没有多大效果。
我们都不想儿子如此脆弱,但是也别无他法,毕竟对于年轻男女来说,爱情相当重要。可以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情绪和思想。
一段时间以后,于静薇似乎是终于被思航打动了,放弃了分手的念头,决定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而且答应了他的求婚。
看着儿子幸福的笑脸,我和陈万鹏也都倍感欣慰。婚礼定在了国庆节那一天。
我以为儿子终于圆满了。谁想到,他却出事了。
3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2021年8月28日。一个夏天接近尾声的日子,距离他和于静薇的婚礼只有33天的日子。
那天晚上,陈万鹏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神色慌张地对我说:“快去医院。”
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谁生病了?”
陈万鹏脸色少见的难看,沉声说:“是思航。他出车祸了。”
我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我哆哆嗦嗦地问:“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声音简直不像我自己发出来的,听起来极为陌生。
陈万鹏催我,“不知道,赶快换衣服。”
我根本没心思换衣服,穿着睡衣就跟着陈万鹏出门了。
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竭力安抚自己要冷静,生怕自己在这一刻突发心脏病。那样我就没法第一时间得知思航的情况了。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赶到医院时,思航已经抢救无效身亡了。
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对,之前我和陈万鹏已经换了睡衣躺下了,我们准备睡觉了。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睡过去了,而之后的这一切,都是噩梦而已。
我儿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所以我一时之间没有大哭,也没有去看思航。而是坐在了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等着,等着我从梦中醒来。然后一切照旧,失而复得。思航,我的儿子,他毫发无损,还活生生地存在我的生活当中。
陈万鹏扑到思航身上大哭起来,哭得那么真实那么悲痛,伤心欲绝的样子。
如果这是梦,怎么会这样真切呢?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没错,这不是梦。
我站起来,向思航走过去。刚走到他身边,我还没哭出声就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精神恍惚悲痛欲绝的我,得知了事故的经过。
当晚思航喝酒了,而且车速过快,因此被一辆大货车撞翻了。
思航一向稳重斯文,他很少喝酒,更不会酒驾,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中年丧子,是人生最大的悲痛,没有之一。
我哭了无数场,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几天就瘦了七八斤。
于静薇也哭得很伤心。我觉得思航酒后开车肯定和她有关系,所以我就责问她。她说他们当天确实吵了几句,可是她没想到思航会因此郁闷,并且喝酒开车。
我虽然清楚责任并不完全在她,但还是忍不住迁怒她,于是我对她破口大骂。
她也不辩解,哭着任我责骂。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病卧在床。
陈万鹏和女儿都很担心我的身体,虽然他们也同样伤心,但还是想法设法开导我劝慰我。
尤其是陈万鹏,对我比过去更加体贴入微。他尽量抽出时间多陪我,每天不厌其烦地哄我吃饭睡觉,就像对待孩子一般,相当有耐心。
在他的呵护备至下,我总算没有崩溃。两个月以后,我的悲痛心情稍微缓解了一点。至少可以自己吃点东西,不用陈万鹏费尽心思哄劝了。
一个周末,陈万鹏在厨房做饭,我随手整理了一下房间。
陈万鹏的手机响了一下,我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是快递信息,所以也就没急着告诉他。
之后我又随手点开了他的手机,想到他的网购页面看看他买了什么。
他的密码一直是我生日,从来没变过。当然,我也几乎从不看他手机,一来我不感兴趣,二来我十分信任他。
看过网购信息以后,得知他又给我买了一些补品。
这时候微信上来了消息,我就点到了微信页面。想着如果谁有什么紧要事情就告诉他。结果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群发信息。
我忽然想看看他和思航的聊天记录,看他们父子之前都聊过什么。
父子俩的聊天内容不多,都是些平淡琐事,但生活气息浓厚,亲情温暖而又饱满。看着这些记录,就好像思航还活着一样。
那一句“好的,等我。20分钟以后到家”让我泪如雨下。
如今,别说20分钟了,往后余生我们都等不到他了。
我哭得已经太多了,所以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退出他们的聊天页面以后,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又随意翻看了一下陈万鹏的微信。
然后我看到了一条聊天记录,对方的名字只是一个字母Y。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个日子很特别,我永世不会忘记,8月28日。
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家人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令我深深在意。
所以我点开了他和这个Y的聊天记录。想看看那一天,他在和谁,聊些什么。
然而,内容令我无比震惊。Y说:思航看到了咱俩的聊天记录,知道了咱俩的事情。
天!她提到了思航,那她还能是谁呢?Y显然就是于静薇啊!那她和陈万鹏之间有什么事呢?
我感觉浑身发冷,冷汗瞬时流下来了。
陈万鹏,他怎么会和于静薇有那种关系?他睡了未来的儿媳?不,不,这绝不可能的。
那这聊天记录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陈万鹏一丝一毫,我认为谁出轨他都不会。
可是现在,这无情的事实摆在我面前,让我不得不相信。并且,我儿子思航,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受到了不可承受的打击,才酒后驾车,以致身亡的。
我浑身哆嗦,牙齿打颤。
陈万鹏走进来,柔声说:“老婆,去吃饭了。”
我举着他的手机,声音颤抖着说:“这是怎么回事?”
看清楚页面以后,他脸色骤然变了。
我把手机用力摔在他脸上,声嘶力竭地骂道:“你这个混蛋,畜牲!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儿子?!”
陈万鹏上来抱住我,“对不起老婆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我和于静薇,是在她和思航在一起之前。”
陈万鹏告诉我,他和于静薇好了两年时间,后来就分开了。他还给了她一笔分手费。
他真的没想到世界这样小,事情这样巧,思航居然遇到了于静薇,并且深深喜欢上她了。当然,于静薇也不知道思航是他陈万鹏的儿子。
这才是那天陈万鹏见到于静薇时面露惊讶的真正原因。也是他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的原因。
得知了思航的身份以后,于静薇也知道他们俩不合适,所以打算和思航分手,可是思航不同意。为此还意志消沉甚至有些抑郁。
陈万鹏心疼儿子,他偷偷拿了思航的手机,找到了于静薇的微信,添加上她。然后要求她继续和思航在一起,他们俩的过去就深埋在两人心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日后就是公公和儿媳的关系。而思航不知情,也就不会痛苦了。
于静薇开始时不答应,她心里有障碍。没错,她也不是一个绝对的坏女人,还是有底线的。可是她对思航也是有感情的,看不得他痛苦煎熬,加上陈万鹏又说了不少好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她心软了,答应了陈万鹏的要求。
于是, 她接受了思航的求婚,和他定下了婚期。
可能是她疏忽了,忘记了删除聊天记录,就像陈万鹏一样,也可能命中注定他们的事情要败露。总之,思航无意中看到了她和陈万鹏的聊天记录。
可想而知,思航是如何的崩溃绝望。他这二十多年来,唯一真心全情爱过的女人,竟然曾经是他父亲的情妇,而他的父亲还是那样一个完美好男人的形象。这简直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这就是思航情绪激动混乱,从而酒后驾车的原因。
我此时的心情比之前思航去世时,还要痛苦一百倍。原来我丧子的前提是,丈夫曾经的背叛。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电视剧都不敢这样写吧?
愤怒到极致,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陈万鹏。眼神冰冷锋利得如同尖锐的刀子。
他给我跪下了,痛哭流涕,“老婆,是我的错,但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想到此事在几年后会牵连到思航,还让他因此丧命。我比谁都要痛苦。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彻底分开好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他头偏向一边,然后又转回来,“老婆,你接着打吧,能消除你的恨意就好。”
我没力气了,我瘫软下来,咬牙说:“离婚。我们离婚。”
陈万鹏握住我的手,“不,老婆,我不离,求你了,以后你怎么惩罚我都行,那样我心里也能好一些。就是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何况你已经50岁了,女儿都快成家了,都快做外婆的人了,我们还离婚,让女儿怎么面对呢。”
他说得或许有些道理。但是我无法和他一起继续生活下去了,面对他我就会想起思航的死,我会一直痛苦下去的,永远得不到救赎。
所以,这个婚,我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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