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隐秘的奇迹——在「旧世界」寻找新物种

2022年1月7日，由场景实验室与《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联合主办的「甦·新商业盛典2022」以直播形式于北京举行。

本届盛典以「商业重启，生生不息」为主题，邀请近20位不同产业具备「专精特新」属性的前沿思想人物和商业领袖，共同探讨新时代下商业重启的确定性规则，提炼新物种生生不息的生长法则。盛典还隆重宣布「新物种研究院」成立，吴伯凡担任新物种研究院院长，并公布首批24位研究院专家成员名单与2022年研究院工作规划。

《吴声造物》今天带来商业思想家、新物种研究院院长吴伯凡在甦盛典开题演讲的内容精华，主题为《隐秘的奇迹》。

今年甦盛典的主题是「商业重启，生生不息」。我们先说说「息」这个字。

「息」在汉语里是一个很特殊的、甚至可以说有点神秘意味的词。它同时包含两个正好相反的意思，一是指停止，结束，如「偃旗息鼓」「休息」「生生不息」中的「息」就是这个意思。同时，它又指「不停的增长」，如「息壤」「出息」「利息」中的「息」就是如此。也许，将看似对立两种含意集于一身的这个「息」，有助于我们理解什么是当下的商业世界，理解商业新时代里的新物种。

01 新物种:隐藏于旧处的自我刷新

我们的观察不妨从一个近在眼前，但非常容易被忽略的商业奇迹开始。

在7年的时间里市值增加8到9倍，即使是对于一家成长性（中小型）企业来说，这样的业绩不说是奇迹，也可以说是已经相当惊人了。但如果告诉你，这个增长不是从2.5亿到25亿，也不是从25亿到250亿，从250亿到2500亿，而是从2500多亿美元增长了25000多亿美元，我们不得不说这是奇迹。如此大体量的企业还有如此大幅度的增长，在商业史上殊不多见。创造这个奇迹的是竟然是微软这家老牌的巨头企业。从2014年到2021年的市值增长曲线，竟然像高增长的创业企业一样陡峭。当然，增长的仅仅是市值。在过去的7年里，微软不断推陈出新，显示出强大的产品刷新能力。比如，2017年3月微软推出的在线音视频会议企业协作工具Teams，其日活量不断增长，甚至已经趋近专业聚焦视频会议的Zoom。更重要的是，微软是以布局的姿态，而非打造单一产品的姿态做这款产品的，凭借于office和相关资源构建出一套企业级应用「组合拳」，用新理念、新产品来激活旧产品的市场能量。最近，微软就是以Teams入局「元宇宙」，让众说纷纭、听起来虚无飘渺的「元宇宙」植根于实实在在的产品，让二者相得于彰。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一家曾经被认为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公司。

创造了这些的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却把这样一个「商业奇迹」非常平淡地形容为「刷新」。在从PC端到移动端转型屡屡失败的「商业废墟」上，纳德拉领导微软通过「蓝海战略」的四步动作框架——「删除、减少、增加、创造」，完成了一场自我刷新的革命。

「删除、减少、增加、创造」的四步框架不仅发生在商业领域，也是自然界物种演化的普遍规律。以恐龙为例，实际上这个物种并没有灭绝，它们的后裔仍生活在我们身边。最早恐龙为了更好获取食物，将四肢中的两肢演变为翅膀成为翼龙，再到逐渐变为鸟和家禽，新物种不过就是在新环境中自我刷新的旧物种而已。就像微软、IBM一样，我们认为已经落伍、非成长型的企业中，也存在着看不见的新物种和「隐秘的奇迹」。

新物种，实际上是长期主义视角下才能够看清楚的东西。它可能会经历几个阶段：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还是山。而实际上它与原来物种的差别，已经远大于人与猿、禽鸟与恐龙的差别了。要看清一个新物种（无论是自然界的还是商业世界的），不能只看到其「新」，还要看到其「旧」，然后看到其隐藏在「旧」里的「新」。很多新物种其实就是「借旧修新」。

摩托罗拉一个副总裁曾经这样描述过智能手机，「我们现在做的是过去被称为手机，现在仍然被称为手机，但其实早已经与手机大异其趣的产品」。这个句式可以套用在很多领域，我们可以用「汽车」「地图」「收音机」，甚至可以用「蛋糕」「羽绒服」「茶饮料」来替代「手机」，来描述商业世界出现的新物种，比如高德地图、话梅、波司登、熊猫不走、喜茶等商业新物种。

当你真正面对一个新物种的时候，你会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原有的分析框架、认知框架、识别体系，在一个物种面前呈现出尴尬和捉襟见肘的状态。原因在于，当你用旧框架描述新对象的时候，它早已跟原来的性状、特征大异其趣了，虽然你觉得它似曾相识。

02 伪新物种:被俗见与幻想蒙蔽

当谈到新物种的时候，还有一个对立概念就是「伪新物种」。

事实上「新物种」与「伪新物种」数量之比，有人说是2：8，我觉得是2：98。大量所谓「新物种」，实际上是缺乏内在商业逻辑，也就是说从生态和商业逻辑上，这些「新物种」只是由于某种特定因素（比如资本）刺激、催生出来的临时现象。

借用彼德·蒂尔在《从0到1》中的分析模型，创新和创业就是一种「发现秘密的艺术」。秘密总是处在俗见与幻觉之间某个常被忽略的地方。这让我们很容易想到眼下正在被爆炒的「元宇宙」，只要投身于元宇宙这样一个行当就能发大财，这叫俗见；那么「一切皆可元宇宙」，这叫幻想。俗见与幻想中间有一个缝隙地带，这才是秘密所在。它常常是显而不易见的秘密，因为太明显，以至于在第一时间被忽略了的秘密。

所以伪新物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观念流感」作为产业趋势，「流感」的特点是，其流行范围更大，与瘟疫相比相对无害，而且经常更新，打疫苗也没用。我们总会被观念流感所感染，而被「观念流感」掳获得的我们，常常以为这就是产业趋势。还有一类是以科幻现实作为现实的产品，把科技鸡汤描写的场面当作现实，并且陶醉在这种幻觉中不知其幻。

前些年我们被区块链感染，今天又被元宇宙感染。真正的元宇宙可能根本不是以元宇宙来示人的。比如Teams。实际上，在商业上有价值、有前途的「元宇宙」产品，是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为「一经一纬」，编织成的相互借力、赋能的矩阵世界。

今天我们想要找到新物种，需要尽可能远离被俗见和幻想所笼罩的两地带，然后在这两个地带之间找到秘密。

03 息:在终结和静止中刷新与重生

在显而不易见的秘密地带发现新物种，就是在寻找已经发生但尚未显现，以一种看似平庸、陈旧的样态呈现的奇迹。

所有的物种都是性状组合，很多商业新物种在所有方面跟旧的一样，但它隐藏着一些同类产品中根本不具备的性状，可以把它叫做「关键性状」。哈耶克创立Swatch公司时就有两个宗旨，让不戴手表的女人开始戴手表，让不戴首饰的男人开始戴首饰。譬如女性戴的不再是手表，而是时装。将时装这种「关键性状」植入到手表中，因为女性时装是不断更新的，所以不仅要戴表，还要像换时装一样不停换手表。让机械表变成男人的首饰，首饰构成手表的「关键性状」。表面上机械表、石英表之间好像没有差别，但实际上它们之间的差别远远大于恐龙和禽鸟的差别。

所以值得留意的是那些蝌蚪型和丑小鸭型的公司和产品。蝌蚪与其最终形态（青蛙）的差异大到让人完全想不到那是同一个物种；丑小鸭之所以显得「丑」，是因为本来是小天鹅而被想当然地认定是小鸭，而按照小鸭的标准来衡量其形态又相当「离谱」。丑小鸭型产品和公司混迹于旧产品和旧公司中，但终有一天它会显现出完全不同的性状。

前面提到「息」同时包含两种互相矛盾的意思，一是停下来，一是生长。在隐秘处悄悄发生的尚未显化的奇迹，就是今天要面对的商业现实。原有的游戏规则已经开始终结了，所以，「息」是一个「冬天的故事」；另一方面，与「止息」同时发生的，或者说因为这种「止息」，是一个生长的游戏，所以说，「息」同时就是一个「春天的故事」。

当我们习惯地说「冬去春来，大地复甦」的时候，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冬和春，终结与开端，停息与生息是次第发生的。实际的情形远非如此。从冬至日起，太阳直射就从南回归线北移，日子一天天变长，也就是说，光明和温暖在冬至日就已经开始回归了，春天已经开始了。但我们这个时候的实际感受却是，天越来越冷，进入小寒、大寒、进入三九、四九。

原在在于，冬至春始不是相继发生的两个故事，而是有两个版本的同一个故事。这就是「甦」的真实情形。今天正好是小寒，我们每年的甦盛典都是在冬至与小寒之间举行。这是一种象征，也是一种自我提醒，真正的盛事都是在不动声色中发生的，都是一种在终结和静止中悄悄的刷新和重生。

一句话，真正的新物种都是在「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以最不显眼的方式出现的，都是一种隐秘的奇迹。商业游戏已经重启，生生不息的时代正在到来。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