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顽军和反动会道门的枣强县城保卫战(焦翠玲)

枣强县西邻冀州、南宫，东邻故城，是由太行山进入鲁西北的必经之路，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县城是大清嘉庆8年，也就是公元1803年重修的，到七七事变时还基本上完整无损。城置三门，东门曰“宾蜗”，西门曰“饯日”，南门曰“鹰扬”。三门外是护城壕，再外面是东关、西关、南关。

1938年5月中共枣强县委、枣强县抗日政府成立后，枣强县的党组织迅速发展壮大，党员很快增加到800多人，县抗日游击大队发展到300来人。为便于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县委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发动百姓拆除城门、城墙。县委书记李朝宗、县长王筱石光着膀子搬砖推车，和大家一起干得热火朝天。拆了三座城门，又拆四座角楼；拆了女墙，又拆月城。城上1250个雉堞还没拆完，出事了。什么事呢?侦察员搞来一份情报，说国民党河北省政府和山东省政府达成协议搞“冀鲁联防”，妄图切断八路军从南宫进鲁西北的通道。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鹿钟麟和游击总指挥孙良诚已经改编了冀州的游杂武装赵云祥、故城的游杂武装胡和道，下步棋说是两面夹击攻取枣强。李朝宗对王筱石说，狼还没来狗先到了，咱们得先防狗咬呀!这城墙不能再拆了，不但不能再拆，该修的还得修上，哪儿该修?三座城门。

在修复城门同时，李朝宗和王筱石一面加紧对抗日游击大队的训练，一方面加强对赵云祥和胡和道的监视。“我们的两只眼，要一只盯西边，一只盯东边。一天24小时不能眨眼皮!”李朝宗对侦察人员说。但是盯了一个多月，赵云祥没来，胡和道也没来，仅仅发生了两件小事。

一件事是，八路军东进纵队独立团的一个连在大营执行任务时，遭到反动会道门“黄沙会”的突然袭击，被抢走17支枪，13名战士惨遭杀害。据可靠情报说，“黄沙会”是受胡和道的指使。事件发生后，冀南行署派人向鹿钟麟进行严正交涉，指责他们破坏抗日统一战线。鹿钟麟这个老滑头把责任全推到“黄沙会”，说自己事前啥都不知道，还风风火火假惺惺地派了一名参议找上“黄沙会”头目和东纵独立团调解，说是“群众所为，国民政府并不知情。鹿某深感遗憾，向贵军表示歉意。”那副“诚恳”的样子，倒让严阵以待的李朝宗和王筱石稍稍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第二件事，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原来从冀州来了十几个年轻人，说是“建国学院”的“学生”，自愿组成抗日救国工作队，要进枣强县城搞宣传。李朝宗和王筱石对有点儿文化水平的都高看一眼，见了抗日救亡的青年学生更是高兴，便高接远迎好好安顿下来。他们万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是大大地失策了。因为这伙学生，根本不是什么革命青年，而是鹿钟麟的嫡系，他们进了县城，就象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稍微伸伸胳膊动动腿你就得出一身冷汗。

“建国学院学生”的到来，是鹿钟麟、孙良诚夺取枣强的信号，也是他们派出的第一批人马。经过反复策划，他们决定先后动用3路人马占领枣强县城。第一路，建国学院的学生，混入县城作内应；第二路，赵云祥的2000人马，由西往东先进驻枣强西关；第三路，那位说一定是胡和道了。不是，鹿钟麟和孙良诚改变了主意，动用了另外一股力量。前两路人马，用鹿钟麟的话说，是“一文一武”。第三路人马，鹿钟麟说是“天兵天将”。

原来，一年前卢沟桥的炮声响过之后，枣强县国民政府县长闻风丧胆率众南逃，县里一度出现权力真空。各路土匪乘虚而入，尤其是景县的一股土匪武装，利用春节之机闯入枣强县城，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闹得枣强大半村庄鸡犬不宁。为了保家护村，百姓们便自找靠山。有的自发组织起护卫队，有的加入了会道门。当时会道门多至十几个，势力较大的有“六离会”、“红枪会”、“黄沙会”、“白吉会”、“二坎会”。“六离会”的势力主要在枣强南部，在中共枣强县委建立之前，因参加南宫境内张马、小屯一带的叛乱，被八路军六八九团和骑兵团击溃了。“六离会”解体后，枣强县境内最大的会门组织是“白吉会”。“白吉会”的总坛口设在枣强城东18里的吉利，下有坛口数十个。“老师父”、“大师兄”、“大师姑”等是吉利的一些士绅名流从运河以东请来的。他们教会徒耍拳弄棒，吞符念咒，扬言刀枪不入。1938年4月，“白吉会”瞅准时机和景县土匪武装打了一仗，大获全胜，吸引了更多的老百姓入会，很快发展到五六万人。“白吉会”的大法师名叫王金兰，跟胡和道是莫逆之交。鹿钟麟原来想动用胡和道作第三路人马，但孙良诚一句话提醒了他。孙良诚说，如果动用胡和道，他和赵云祥眼下都是国民政府的正规部队，取下枣强就得担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干系，八路军这方面肯定不干，保不准会闹到南京和延安，给蒋委员长惹麻烦。鹿钟麟点头称是，想来想去便想到了“白吉会”。于是，通过胡和道把王金兰和分坛口的20多个头目请到冀州城内，好酒好菜好吃好喝好待承，好言相劝，要他们率“白吉会”西进配合赵云祥攻打枣强县城。还封官许愿，说“拿下枣强城，赶走八路军，你们就是县长、科长。拿不下呢，八路军日后成了事，你们的地盘也保不住。”王金兰吃了一肚子，喝了一肚子，临走还拿了一堆银元，便一口答应。回到吉利后，利用各种场合和形式大肆散布“共产党八路军是土匪，妖魔出世，祸乱人间”、“‘白吉会’是天兵天将下凡，降妖除魔来了。”穷苦农民不识字的多，极易受蒙骗，吞符念咒喝了法水之后，也都果真认为自己是“天兵天将”，八路军是从西山来的“土匪”，攻打枣强县城是“替天行道”。

1938年10月31日中午，赵云祥的部队进驻枣强西关。与此同时，鹿钟麟的第三路人马“天兵天将”也从吉利由东往西铺天盖地而来。大法师王金兰和各分坛法师有的骑着马，有的骑着自行车，腰挎盒子枪，手持大刀片，披头散发，哇哇乱叫，指挥不明真相的“白吉会”会徒很快把枣强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李朝宗和王筱石命令三门紧闭，然后登上城墙制高点观看。只见赵云祥的部队井然有序，安静如山，整个西关死一般沉寂。“白吉会”徒们则杂乱无章，在东门和南门以外有的横躺竖卧，有的大呼小叫，有的右来左走，都戴着红肚兜，拿着红缨枪、大刀片、镢头、铁锨、六齿耙、三节棍、七节鞭等五花八门的武器，一堆堆，一群群，吵吵闹闹，如同开锅一般。李朝宗和王筱石边看边分析商量对策。“我们防守的力量，重点应放在南门和东门。”李朝宗说，“赵云祥已经入了国民党正统，不会轻易动手冒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风险。而这些“白吉会”大师兄、二师兄们尽是疯子，不拿老百姓的命当回事。”王筱石点点头表示赞同说：“我们不能只是被动地防守，也得采取些主动措施。赵云祥固然不可能先动手，“白吉会”若动手他很可能会乘虚而入，而后把责任推给“白吉会”，说是来枣强收拾局面开展抗日的。赵是“白吉会”的主心骨，若是能先把他赶走，“白吉会”不战自退，即便战也不堪一击。”李朝宗沉思良久说：“赵云祥有2000人马，我们的抗日游击队不过300，对付赵只有到南宫搬请八路军正规部队，可是，怎么出去呢?”李朝宗望望城外，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建国学院”的那几个学生，进城以后头两天以宣传抗日为名大街小巷转了转，暗中干起策反活动。他们到处散布流言蜚语，中伤抗日政府，制造恐怖气氛，还到中共县委机关、抗日游击大队拉拢一些不坚定分子，许以高官厚禄，动摇军心。赵云祥的部队到达后，他们真相毕露，公开在大街上刷写“一个政府，一个领袖，一个主义”、“一切统一于国民党”等标语，声称“凡是愿弃暗投明的，一律写信引荐”。结果，一些机关人员和县大队队员面对压境的强敌开了小差。李朝宗获悉后，火冒三丈，连夜召开会议边部署战斗边稳定军心。“我们都是打农村出来的”，李朝宗拍着桌子说，“干什么来了?干革命，打日本!人生在世，好是一辈子，孬也是一辈子，活就该活出个人样!庄稼地里，有高粱也有乌米。我们要当高梁，别当乌米!要当好汉，为祖宗争光；不要当孬种，给祖宗挣骂!”他不时地扬着手臂，“赵云祥来了，“白吉会”来了，几个学生一搅和，有些人就变了心，溜了，溜得好!今天不溜，日本鬼子来了也得溜!大浪淘沙，想升官发财的别到我们这儿来。到这儿来了就得把脑袋掖在腰里，豁上命干!”李朝宗的话铿锵作响，落地有声，讲完之后命令警卫连长：“去把那伙学生弄起来!”警卫连长正要安排，王筱石制止住了。会议之后王筱石对李朝宗等人说， “咱何不将计就计”，“怎么个‘将计就计’呢?”王筱石说：“咱们选派一批人假装‘弃暗投明’，让那伙学生写信引荐，从赵云祥那儿出包围圈后，一部分组成‘呼救团’，到南宫请救兵；一部分组成宣传队，混进“白吉会”做解释工作。”“好主意!”李朝宗拍手称赞，“亏你想得出!”

“呼救团”到达南宫后，冀南行署立即派骑兵团和青纵二队来对付赵云祥；又将在冀南区党委工作的枣强籍同志和在冀南区党校、军政干校学习的枣强籍学员组成工作团，前来分化瓦解“白吉会”。青纵政委李聚奎首先致信赵云祥，严厉谴责他违反有关协议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行径，要其马上返回冀州。赵云祥慌忙请示鹿钟麟。鹿钟麟告诉他，我以省政府名义先派邵洪基领几个人前去和李聚奎等人谈判，你暂驻原地抓紧作王金兰的工作，要“白吉会”尽快攻城。

王金兰怎么来时汹汹，到后又迟迟没动手呢?一是他得听赵云祥的，想和赵一块东西夹攻；二是手下人有分歧意见，二坛主鲁疯子不主张介入政治，骂王金兰有野心，拉着一伙人要和王金兰对着干；三是从县城内混出的宣传队，伪装成“白吉会”员解释共产党八路军的宗旨，使不少会徒明白了真象；四是从南宫来的工作团，做了大量分化瓦解工作。王金兰担心这样拖下去会人心生变，也想尽快攻城，便派人和赵云祥联系。

邵洪基带着几个人来和李聚奎谈判，张口是蒋委员长，闭口还是蒋委员长，顽固坚持“一切要服从国民党”，一连三天，毫无诚意。李聚奎一摆手说：“你们这那里是来谈判哩，纯粹来捣乱的，我没工夫侍候。”随即通知赵云祥，限其于11月7日以前撤走，否则后果自负，又命骑兵团向赵云祥后方迂回，切断他与冀州的联系，命青纵二队准备从正面出击。这时已是11月6日下午，赵云祥见八路军要动真格的，怕自己吃亏，想悄悄溜走，又怕鹿钟麟那儿不好交代。正在两难之际，王金兰的人约定攻城时间来了。赵云祥的眼珠儿一转，告诉王金兰：晚上10点攻城，信号弹为号。

王金兰信以为真，9点多便骑上高头大马，左金童、右玉女前呼后拥从南门往东门走，边走边向各分坛坛主传话。而后，登上法坛，两只灯笼高挑，他在下面盘腿打坐，左手持刀，右手持盒子，念起咒语来。

10点钟西关信号弹一起，王金兰也蹭地站起来，大吼一声：“天兵天将下凡啦，冲啊!”会徒们随即吼成一片，涌向东门和南门。

其实，信号弹起后，赵云祥并没有真的攻城，而是悄悄地拔寨北行绕道滚回了冀州。这一结局早在李朝宗和王筱石的预料之中，所以，从一开始李朝宗便把防守的重点放在东门和南门。王筱石带一个营守南门，他带一个营守东门。李朝宗选了5名神枪手跟随自己，告诉他们：“会徒们绝大多数是善良的农民，不准向他们开枪，万不得已时听我的命令，打几个法师吓唬他们。”又命县大队，“到时候枪口抬高一寸，谁也不能往人上打!”王金兰在法坛上装神弄鬼，李朝宗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等会徒们涌过护城壕，涌到门下，李朝宗和战士们齐声喊话：“你们受骗了，快退走，不退我们就开枪了!”喊了几次无效，李朝宗便下了开枪的命令。枪声如爆豆，在古城上空响成一片，子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会徒们的头顶炸开。5名神枪手勾动板机，5个法师先后惨叫着从马上跌下。刀枪不入的神话被打破了，会徒们纷纷后撤。“弟兄们，我们受骗了，快回去!”经过宣传队、工作团教育的会徒们拼命呼喊着，扔下刀枪武器，撕掉红肚兜，纷纷逃走。真是兵败如山倒，一会儿功夫，会徒们便跑了个净光。

星星眨着眼睛。城墙上，李朝宗松了口气，笑了；王筱石也松了口气，笑了；大家都松了口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