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他们终于摆脱“喵糖”游戏了

“终于结束了。”看着淘宝界面里的37.43元红包，潘丽并没有喜悦感，而是松了一口气，“明天终于不用为赚取喵糖费尽心思了。”

喵糖总动员，是今年淘宝推出的“双十一”赢红包游戏，用户每天需要花上时间拉好友助力、做任务，以赢取消费红包，在“双十一”这一天付款时可以直接抵现。

潘丽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对“红包”“抵扣”“优惠”这种词带着天然的敏感，但她又不是一个痴迷游戏的人，自认“不会为了一个红包而在游戏中耗上几十天”。但这一次，她对于喵糖游戏的痴迷，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自10月21日上线以来，微博上有超过13.2万像潘丽这样的粉丝“涌”进喵糖游戏中，与此同时，记者也留意到，淘宝因为这款游戏，冲上10月黑猫投诉综合电商领域黑榜第一名。喵糖总动员，这款让人又爱又恨的游戏背后，还有着怎样的故事？

玩得越久，沉没成本越大

“一起赢20亿红包”是喵糖总动员打出的口号。有了真金白银的奖励，玩家参与游戏也有了更多动力。

主要玩法是每天4支战队组队PK，队员可以通过浏览广告和邀请好友助力赚取“喵糖”（也就是某种积分），一颗“喵糖”可获得一次线上摇骰子的机会，摇骰子的次数越多，总的点数也越大，占领的格子也就越多，最终，根据抢占格子的数量决定每场红包的分配。

“游戏第一阶段，大家的对手都是机器人，主要用来给我们熟悉流程和规则，顺便赢取一些金额。到了第二阶段，也就是实战的时候，真正的比赛才拉开序幕。”潘丽告诉记者，自己是上班族，而游戏时间为每日9点开启比赛，22点结束，其实自己并没有太多时间与精力参与其中，只是今年好友盛情邀约，她才加入队伍，“每支战队有5个队员名额，只有凑满5个人，且每个人都努力赚喵糖，摇骰子的总次数才会达到最多，获胜的几率才会更大。”

一开始，潘丽没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就轻松积攒了一些红包。但到了实战环节，游戏变得白热化。

首先是自动扣除门票的制度。潘丽发现，随着参赛等级越来越高，奖金池金额也越来越大，最高级别“传说场”游戏的奖池甚至达到320元起。而相对应的，每场的门票价格也水涨船高，达到80元/队。“如果占领的格子数不能覆盖门票费，那就会发生亏损，当天甚至前一天的努力都会被抹去。”

在商场、在饭馆、在路上……渐渐地，潘丽发现自己已经沉浸其中，对待游戏的态度也从被动转为主动。10月31日，一名队友因受不了游戏而中途退队，但这名队友随即发现，退队并不意味着退赛，平台又会为其随机组队，强制扣门票玩游戏。

“如果我也退赛，那前期拉好友助力、帮商家浏览广告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就都白费了。”潘丽说，尽管这个战线过长的游戏已经令自己感到身心疲惫，但她也很清楚，玩得越久，沉没成本越大，越不舍得放弃，只能继续玩。

“个人的表现会影响整支队伍的战绩。”与潘丽不同，李明不“下车”的原因仅是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朋友。游戏第一天，他就被朋友拉进了队伍，原本增强互动的“双十一”小游戏，却让李明产生了心理压力。“我占了一个名额，队里其他人都很努力集‘喵糖’打比赛，我不努力就会有拖后腿的感觉。”

从“薅羊毛”到“买羊毛”

可以换取红包的“喵糖”，无疑成为参与者竞相追逐的焦点。按照游戏规定，集“喵糖”方式有三种：做任务、拉人助力、获得惊喜宝箱。而记者也留意到，特别是在做任务和拉人助力环节，“喵糖”渐渐演变成消费的催化剂，甚至是可以交易的商品。

潘丽告诉记者，游戏主页的右下方有一个“赚糖领红包”按钮，每完成一个任务，就能获得相应数量的“喵糖”。其中包括每日签到、浏览店铺广告、到蚂蚁森林浇水等免费任务，以及线下线上购物、购买金融产品等需要“氪金”（注：游戏用语，特指在网络游戏中的充值行为）的任务。

潘丽和队友就在做任务时花了钱：充话费能获得1颗“喵糖”，潘丽充了100元话费；购买保险产品能获得2颗“喵糖”，队友也投保了。

“我们也是按照个人的需求来，倒没有为了集‘喵糖’而支出额外的费用，只是游戏过程中促进了消费。”潘丽认为，比如每个月都要固定充话费，购买保险产品相当于存钱，这些花销都是必要的。

李明所在的队伍则更热衷于以拉人助力的方式集“喵糖”。拉不下脸请求他人助力，又开不了口说要“下车”的李明，最终动了花钱直接买“喵糖”的念头。

李明回忆称，游戏过程中共买过2次“喵糖”，一般一次买10颗，大概花费5~6元左右。自己的助力链接发给卖家，卖家帮其助力得“喵糖”后，李明再向对方支付费用。他给记者算了笔账：如果依靠私发朋友，每人每天只能助力同一个队伍一颗“喵糖”，至少要发20人的微信。“因为难以保证每个人都能有效助力，就想着干脆花点小钱图个清净。”20天过去，李明挣的红包是50元左右，买“喵糖”支付了10余元。

“谁有喵糖卖，我需要购买”“收喵糖啦，带价来”“喵糖互助私信，6次”……记者发现，#喵糖总动员#微博超话充斥着各种交易贴。不仅是微博，在淘宝、闲鱼等平台搜索“喵糖”，也有不少出售“喵糖”的信息，由于不同时段“喵糖”可发挥的作用不同，因此价格也会有所不同。

记者还留意到，游戏期间，几乎每天都有玩家在超话里晒出受骗经历。有的用户直接在超话中置顶“挂骗子专用集合贴”，列出行骗的用户，以及各种各样的行骗手法。比如买家付钱后没收到“喵糖”、卖家卖了“喵糖”却没收到钱、互助被骗等等。

“我就是互助被骗的。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为了一颗‘喵糖’骗人。”玩家王临勇目前待业在家，没有固定收入的他不能理解像李明这样花钱买“喵糖”的行为，“薅羊毛就是为了快乐，拿钱去买羊毛就没必要了。”

然而，躲过了“氪金”的王临勇，没能躲过微博上的“喵糖”骗局。开始打“传说场”后，他天天泡微博换“喵糖”。“因为每人每天只有6次为别队助力的机会，刚好通过互助获取别队的6颗“喵糖”。”但王临勇没想到的是，给对方助力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助，甚至清空了自己的微博。“尽管没有钱财上的损失，但是被骗的感觉令人不悦。毕竟即便只是一颗“喵糖”，也是我用自己的机会一颗颗换来的。”

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够透明

进入黑猫投诉平台首页，记者发现，淘宝冲上10月黑猫投诉综合电商领域黑榜第一名，平台收到的投诉主要是“淘宝喵糖活动问题多”。

黑猫投诉平台显示，截至目前，“喵糖”无法助力成功问题引发集体投诉96条，“喵糖”活动强制参与无法退出引发集体投诉75条。直至游戏结束，以上问题均未得到商家回复。

李明对此深有感触。想起“喵糖”买卖，以及“喵糖”游戏引导玩家开通或购买指定的理财产品，他对游戏的合法性和公平性存疑。

“喵糖”游戏规则中明确：“喵糖、超级糖果等均是用户参与本互动活动的道具，无实际现金或折扣优惠价值，不可转让、无法提现，不具备互动道具外的任何功能。”那么，玩家购买“喵糖”的行为算不算作弊？

北京盈科（杭州）律师事务所律师丁梦丹分析，从规则来看是不允许转让“喵糖”，但也要分析平台上“买卖”的逻辑与本质玩法是否冲突甚至相悖。

如果“买卖”实际是付费让他人加入组队，拉人助力，在玩法所允许的规则范围内以此提高获得“喵糖”的机会，个人认为可以理解为用户自愿付费购买流量来提升获得“喵糖”的机会，而非直接拿到喵糖。“此种‘买卖’方式直接认定属于‘作弊’手段，是有待商榷的。目前喵糖游戏不涉及违法，但可能在规则方面对消费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够透明。”丁梦丹说。

而对于喵糖游戏是否诱导消费一事，北京盈科（杭州）律师事务所律师方超强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游戏内置链接，其实是广告。如果是消费者为了游戏奖励，明知系广告行为，仍决定开通的，就属于消费者个人行为。

今后，玩家该如何避免在参与此类游戏时被诱导消费或上当受骗？

对此，丁梦丹特地提醒玩家，“互联网没有绝对的安全。”她表示，站内交易行为，平台理应有监管和注意的义务。而用户在站外的自主行为，比如站外付费组队，付费助力等，应提高警惕。尤其是要求先付款，或点击对方发送的任何非官方链接，以及回复验证码等异常情形，以免落入网络诈骗或其他违法犯罪活动的圈套。

方超强也补充表示，根据《互联网广告暂行办法》的规定，互联网平台需明确标注链接内容为广告内容。同时，内容需要真实、准确，不得做虚假宣传。“做到这两点，以防消费者被误导。”

银柿财经记者还特别留意到，本次“喵糖”活动的组织策划方——杭州猫悦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就在今年10月，还因在淘宝的另一款“薅羊毛”游戏芭芭农场中违反《规范促销行为暂行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被杭州市市场监管部门罚款27.5万元。

11月11日，潘丽、李明和王临勇将好不容易赚到的红包，投入到淘宝进行消费。

“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呐。”潘丽自嘲道。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临勇、潘丽、李明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