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更事: 在雨天在柳庄

还记得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爸爸有一次骑车带我从公社回家。

之前一直在下雨，到我们出发前雨才停下来。

我们经过柳庄河东的小巷子，那里的路泥泞不堪。在泥水里转个不停的车轮不断地发出滋滋的声响，车子也是左避右让歪来拐去的好像随时会滑倒。 我一直非常紧张，只顾着眼睛盯着前面的烂泥地，双手牢牢地抓住车龙头，嘴里已发不出“滴滴。。。”这样我最喜欢的叫声，完全没了平日的威武。 不过这个时候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因为巷子里根本就见不到人影。

车子好不容易到了那个有点陡而长的下坡。 这下坡后的路拐向了右前方，右边紧靠着的是个挺大的河坎子，不算很陡，这里是个河沟头。下坡往左还有一条向西的小道。 这三岔路口的北边住着一户人家，房子前面的菜园子紧挨着路，只用矮栅栏隔着。

平日里每次走到这下坡，爸爸都是提醒一声“坐稳，手抓紧！”， 然后在我“冲啊！”的喊叫声中，我们的车就直接冲下去了。 但今天这地实在太滑，爸爸先在坡上面下了车，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着扶着车下去。

可即使这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爸爸的脚刚移下去两小步我们就啪塔一声连人带车一起都摔倒了。

这一跤把我摔了个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我自己翻了个身，手撑着地抬起头张望，发现我已经在坡的下面，再往边上一点就要滑下河坎子了。 这发生得太快，自己究竟怎么下来的完全搞不清楚。 爸爸坐在坡上，正在用手撑着起身。

车就倒爸爸的旁边，后轮还在那里飞快地转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都趴地上了它还那么急着赶什么路呢? 真是假积极。

爸爸先下来看看我怎么样，问我有没有哪里痛，我说没有 。 他就把我抱起来让我站到栅栏旁边不滑的地方，然后再上坡去把车扶下来。 我看到爸爸后面的裤子上还有膀子上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巴。

爸爸下来后停好了车子定了定神，然后想带我去河边稍微擦洗一下。 这时候突然听到前面那户人家有人在朝着我们喊。

人家应该是听到声音了走出来看的。 他们好像认识爸爸，是在招呼我们进他家去息一下，把身上弄干净。

爸爸带我走进他家院子里，车就停在院子门口。 人家大人拿来一只趴趴凳让我坐在靠菜园的地方，又弄来一些瓤草帮爸爸把我手上和身上泥多的地方先擦擦掉，再弄了点水把我头上脸上和手上用毛巾抹一下。 这会儿功夫要把这些泥巴完全弄干净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等回家去洗澡换衣服。

我木木地坐在院子里任大人摆弄，但眼睛余光突然发现他家有几个小孩躲在屋里扒着大门框捂着嘴偷笑，也没出大声。

大人应该是听到了一点声响，赶忙回过头来朝小孩跺跺脚，再摆摆手，不让他们笑，要他们进屋里玩去。 他告诉爸爸，一到这雨天，这些小孩没事干，就摆个长凳一起挤坐在门口看。 看到有人下坡了他们有时候还藏起身子一齐高喊“一，二，三”，太不懂事了。 不过他也说象这样的一天下来，在坡那里滑倒的能有五六个人。

人家非常客气，要给爸爸泡杯热茶来暖暖身子，但爸爸硬是拦住了不让。 他说天色已不早，要早点赶回去洗澡换衣，不然小孩容易感冒。

爸爸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身上也稍微擦了擦，又去把车上简单清理了一下，再连声感谢了人家好几遍，然后我们就继续往回赶路。 前面的路也是很泥泞，但我们还是要往前走。

上了西大圩后路好走了不少。 虽然一路还是有些紧张，但我们没有再滑倒。

到了我们庄上，地上也满是烂泥。 爸爸自己下来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 路上遇到熟人见到车上的我后不少都哈哈大笑，有的还笑得弯下了腰。 一个老农伯伯笑呵呵地说， “哎呀哎呀， 这是哪里来的小泥猴子啊？”

我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实在不明白哪里有那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