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圈地运动下的涉黑指控 庭审中惊现超越时空假证据

　　海口市中级法院

　　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的潘海文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下简称涉黑）等多项罪名的庭审，历经12天于10月23日晚20时结束，旁听的人们可以从当庭爆出来穿越时空的假证据看出来，潘海文不是黑老大。

　　潘海文此前任海南省万宁市人大代表、万城镇永范村支书、主任，在被问到他为什么“进去了”时，该村村民们不假思索地回答“因对有关方面占用本村耕地搞房地产开发，侵害村民利益不配合而受到打击报复”。

　　数十位辩护律师则从本案事实、证据以及法律程序方面认为，潘海文的“涉黑组织”根本不存在，辩护人当庭用了42个成语概括涉黑及多个罪名的事实证据不能成立，有些甚至连个假证据都没有，违反法定程序致事实被歪曲。

　　潘海文被证实合法当选

　　起诉书指控，2004年，潘海文通过非法手段暗箱操作，当选永范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

　　辩护律师到该村调查发现，即使潘海文被逮捕后，村民心目中仍然认为他是个好人、好干部，他当选是应该的、合理的。村民面对镜头说，潘海文通过选举当选村干部，没有暗箱操作，当选村干部的程序合法，得到绝大多数党员和村民的认可；当选后，想村民所想，珍惜土地，即使潘海文被羁押一年有余，村民仍然怀念这位为民谋利的好支书。

　　在侦办单位的案卷里，却有村民的讯问笔录记载，声称村民认为潘海文当选系暗箱操作。正是这些村民，却在镜头前坦然地说，由于自己不识字，被侦办单位要求在哪里签字就只好签字，误以为他们笔录里记载的与自己所述一致。

　　42名被告人里，有7人担任过村支委或自然村长，他们在法庭上坦承，如果说潘海文对他们有所约束，那就仅仅是上级文件、组织纪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纪律”；普通村民被告人则没有感受到来自潘海文的任何约束，在村里调查时，人们明显感觉到，潘海文与村民的关系很融洽。而起诉书里声称，潘海文立有“帮规”里，其中一项内容是“禁止吸毒”，当庭受到律师们的嘲讽。

　　如果不是该村邻近东山岭景区土地升值，潘海文也许会长期与上级、与村民和谐相处，但近年来，不断有开发商在没有国家法定审批的情况下，打起了对该村土地实施“未批先占”的主意，由于这会侵害村民利益，特别是失地农民的社会保险办理将被影响，甚至无法办理，因此开发商们受到抵制。

　　其中，某开发商以无效的批文要将位于北师大万宁中学对面的一宗土地圈占，试图先把农用地“晾起来”变成闲置土地，然后搞商业开发，要求村委会配合，潘海文发现该开发商没有获得该宗地的依法审批，遂让他拿到合法正式批文再说，否则村委会无法配合，该开发商只能知难而退。

　　另有村委会隔壁的4宗土地及该村体育广场1宗土地占用问题，让潘海文彻底得罪了万宁市的相关领导人，前4宗土地原本规划用来盖万城镇政府和万宁市3部门的办公大楼，这样的规划有合法审批，能保证村民的安置补偿以及办理社会保险，但后来该建设项目被政策所叫停，该市时任主要领导人招来的开发商想实施“未批先占”搞商业开发，这直接损害村民利益，遭村委会抵制，因此领导人特别生气，将潘海文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然后派人查账。

　　查账人员在该村掘地三尺，却没有查出潘海文的任何问题，但该市领导们还是下决心要换掉他。然而，撤换潘海文，无论在支委会还是村民会议上都难以通过，最终，有关方面决定进一步下狠手，通过“扫黑”把潘海文家人亲属和支持他的支委及村民代表一网打尽。

　　确定“涉黑”后，侦办单位得知后文所述村干部因那两年多全天候工作而每人发了5万元报酬的事，便拼凑出了“职务侵占罪”。然后，通过寻找确实有违法行为的人员，让他们自称加入了黑社会并认罪认罚，整个案件就似乎材料齐全了。

　　律师对公诉人的公诉词反驳说，个别认罪认罚的被告人，并非自愿的，是被逼迫的；本案不符合黑社会性质犯罪的四个特征；公诉词称“犯罪性质恶劣，把持政权，个人获利”与庭审揭示出的情况完全相反；无财产可供没收。

　　连假证据都没有的黑老大

　　起诉书指，1990年2月26日，潘海文因涉嫌敲诈勒索罪被万宁市公安局收容审查一个月。这似乎能让人相信，潘海文年轻时就干坏事，进而成为“黑老大”并实施涉黑性质犯罪。

　　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乌龙，潘海文和邻居称，根本没这事儿；当时的分管片警（如今已退休）称没这回事；案卷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潘海文的入党介绍人也不知道此事；同样没有任何证据的，是指控该涉黑组织谋取非法利益1亿元，律师在庭上对此讽刺说，这是公诉人的“南柯一梦”。

　　起诉书说，2001年潘海文与潘海冲持刀进入王家，实施了故意伤害行为，而后在2004年分别重新当选永范村支书、主任，经此一事，潘海文在当地恶名远扬。潘海文利用黑恶手段逐渐确立了强势地位和控制农村基层政权。

　　后文个罪的事实和证据表明，在此事中，潘海文兄弟是故意伤害罪的被害人，而不是伤害人，辩护人在此概括为“颠倒黑白”。

　　起诉书说，潘海文有目的地将其亲信莫仕炳、潘三平、陈进荣、潘学艳等人发展为党员。

　　证据显示，潘三平在部队入党时，潘海文只有1岁；陈进荣的党龄远远大于潘海文的年龄。

　　而该“涉黑组织”的组织经费，仅仅是来源于当地一所中学北师大万宁附中的食堂和小卖部，事实上，村委会经营的食堂、小卖部，盈利均在村委会账户上，分文未花，没有也无法为任何人任何组织提供经济支持。由此，被人们讥讽为“史上最穷的黑社会”。

　　潘海文的妻子温淑花，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连本村的人都认不全；儿子潘福干中学时品学兼优，2012-2016年去上海念大学，根本不在家，但他们母子也都成了黑社会组织的成员。

　　起诉书指，潘海文“强权独霸北师大万宁附中食堂、小卖部的经营权”，事实是，当时北师大附中在该村征地建校，万宁市政府安排由村委会承办该学校食堂。

　　起诉书指控，潘海文以村委会的名义巧立名目敲诈辖区内的企业。而相关的证据却显示，这些钱是辖区内的企业及住村单位，每年给永范村“低保户”慰问金，律师指出，将正常的爱心和关怀，嫁接成数年后辖区内企业“被动报案”成敲诈勒索，这是混淆视听，欺骗民众。

　　起诉书指控，潘海文非法插手土地纠纷，煽动村民为争夺土地持械斗殴。这可能是一些村民被告人唯一参加了的事实，但却是一个被严重扭曲的事实，原因在于其不符合刑法的相关犯罪构成。

　　众所周知的是，农村邻村土地边界纠纷司空见惯，村民“争边界”也是经常发生，此类事件应该由政府部门及时裁决，潘海文从来就没有煽动过村民争夺土地，任何村民在主观方面都不是持械斗殴，更谈不上是涉黑犯罪行为。

　　庭审第五天的10月16日，另一个穿越时空的假证据浮出水面，由王某位指证发生在2009年1月4发生的一起“寻衅滋事罪”，称看到潘海文的号牌为“琼C88889”私家车在现场，而该车的出厂日期是2009年10月1日、潘海文购买上牌时间是2010年5月14日。

　　涉黑八个罪事实证据均存疑

　　2019年5月3日刑拘潘海文、潘海冲时，指称他们于2005年2月5日指使余某军、龙某才持刀将王某云、王某芳砍伤；指使潘某运纠集多人将祁某辉砍伤。

　　这一骇人听闻的案件，却没有任何客观证据表明与潘海文有丝毫关系，被律师讥讽为“万能的指使”；相反，却有证据表明当时是王某云、王某芳兄弟诱骗潘海文弟兄前往空置房解决纠纷，王氏兄弟乘其不备持刀将手无寸铁的潘氏兄弟几乎砍死。而王氏兄弟却在时任当地政法委书记韩某华的庇护下，没有得到依法查处，加害人长期逍遥法外，被害人一直求告无门。

　　10月12日，潘海文当庭再次实名控告韩某华涉嫌包庇王氏兄弟犯罪行、且亲手炮制假证据陷害潘氏兄弟的事实。

　　2009年10月潘生运故意伤害祁永辉案。这一桩十年前的事情，当年20多岁的青年人打架，事后村干部组织调解，律师认为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过错，本来轻伤就是相对自诉案件，和解了就不应该追究刑事责任；这事竟然也扯上潘海文，是赤裸裸的恶意诽谤。

　　指控“涉黑”的强迫交易罪有三宗，一是指称潘海文把控了由陈某荣承包的望海大道工程的建材供应，指使潘文、陈林海开车运送建材并阻碍他人运送建材；二是强迫经营北师大万宁附中的食堂；三是迫使该校内的园丁超市退出经营。

　　针对这又一宗“指使”，证据却显示潘海文与陈某荣没有产生任何关系，当庭发现侦办单位伪造一份由潘海文签名的协议作为罪证，被拆穿；而潘文、陈林海在庭审中却证实，是自己联系了陈某荣的工地方面，用自己的货车为工地运送建材，跟潘海文没有任何关系。

　　经营学校食堂一事，证据显示，是万宁市政府出于安排该村被征地农户的就业，是一种政府安置行为由村委会具体承办，从事实和法理上，都与潘海文个人没有关系，更谈不上强迫交易。

　　小卖部与园丁超市的纠纷，源于该超市违反建校之前的征地协议和政府协调安排，经过交涉让违反协议的一方停止行为，没有实施违法手段，律师认为这与强迫交易不沾边。

　　寻衅滋事罪被指控的第一件事，是潘海文指使莫仕炳、谭云辱骂殴打麦某壮、麦某寿。当地村民笑称，“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拐弯抹角，而是有话就讲，有火就发，发火就免不了骂人，骂恼火了就打一巴掌、踢一脚，又没打坏（轻伤及以上），如果这样骂一下、打一下都还需要别人“指使”，那也不要在村里活了啦。”

　　该罪名第二件事是2010年3月13、14日，该村后塘自然村村民与旺达居村村民发生土地边界口舌之争，进而发生肢体冲突，起诉书指控后塘村村民是由潘海文指使，仅有的证言声称，证人在现场看到了潘海文几个月后才购买上牌的那辆车。

　　第三件事发生在北师大万宁附中食堂，指控称潘海文为达到垄断经营的目的，多次指使人阻拦前往该校送餐、送货人员，其中唯一的客观证据视频却显示，是该校保安人员阻拦上课期间随意进入校门的人员，有家长不愿意由门卫转送物品而执意要进入校门，这完全是与食堂、与村委会更与潘海文无关的，只是保安正常履行职务的行为，而这竟也成了潘海文的罪行。

　　第四件事发生在2016年5月9日的符某良持枪伤人，侦办过程中陈某云向时任万宁市公安局副局长梁能行贿五万元，陈某云行贿的事实，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又成了“受潘海文指使”。

　　第五件事为2016年12月，潘福干驾车与他人发生剐蹭，由初出校门的潘福干VS人高马大且吼叫要打死自己的对方司机，潘福干自然吓得给父亲打电话，接到电话后潘海文也赶到现场，发生交通事故后的不安、气愤，护犊心切而没有发生任何肢体接触的事，却被指控为犯罪，当地村民说，这是公诉人“没事找事”。

　　敲诈勒索罪的事实，是该村辖区企业向当地低保户献爱心，2015-2018年间多次给予低保户的共计2万元，证据显示这些钱确实发给了该村低保户，且献爱心的企业是事后“被动作证”。

　　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指控的是2010年4月1日到海南特区报社一事。但证据显示，领头去报社的不是潘海文，安排吃饭也的不是潘海文；案中证人不做伪证办案人员就不让其离开，最终证人只好“指鹿为马”，把此事安在潘海文身上。

　　开设赌场罪所指控的事实，为2012年初，“潘海文出资”在万州大道巴克洛娱乐会所经营体彩，体彩店容留赌博；2017年底至2018年初，又以同样方式在兴隆开设赌场。而证据却显示，该2处店经营的是合法体彩，且与潘海文没有关系；从事赌博的人已经受到依法查处，潘海文等人均没有获得任何利益，与其他在案的被告更没有关联，可以说是置身事外。

　　毁坏财物罪第一桩指控，潘海文2012年8月15日指使多名村民到钟某妹、吴某清的承包地砍断槟榔树、黄皮果树以及拔掉香蕉苗。证据表明，行为人与潘海文不是一个自然村，与潘海文就没有关系，他们当庭陈述系由边界问题引发纠纷，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发前往，而非受潘海文指使。

　　第二桩指控，2015年4月14日潘小宁毁坏广告围栏及木板房故意毁坏财物案。为了给潘海文粘贴上罪行，虚构他与王绪飞、钟德平之间的债务纠纷而引发，事实上，潘海文与他们之间并没有债务，也更没有安排潘小宁发放香烟。

　　适用法律错误有违法定程序

　　被指控职务侵占罪，是指2008年，任支书的潘海文通过干部会议，给村干部每人发5万元“过节费”；2016年-2019年期间，又总共给每人发放了3万元的“过节费”。

　　被告人自辩说，这不是“过节费”，而是那两年每天都在工作、加班的报酬，在年底汇总发放；而上级规定的定额村干部补贴，针对的是通常情况下村干部每月只工作三五天；且潘海文应得的钱，他还没领。

　　律师指，这个罪名不能成立，从证据看，本案并没有被害人报案材料，也没有村民投诉材料；从法理讲，潘海文作为村支书、村委会主任这两个身份，通常情况下工作属于“非全职状态”，因此只享受由上级拨付的村干部补贴和村民大会表决通过的补贴。

　　此外，这里的另一个主体是村集体经济组织，这一主体在绝大多数农村属于“休眠”状态，而在该村却处于被“激活”状态，通过他们“全职状态”工作，为村集体经济组织获取了利益；其他管理人员也直接从事已经城镇化的社区管理工作，其卫生、环境、安保等工作量与农村社区相比大幅度增加，此时，他们得到相应的报酬，是合理合法的，不是职务侵占。

　　温淑花被拉进“涉黑”犯罪组织，一下子让此案的虚假格外显眼。作为家庭妇女的温淑花，有两项罪名，一是参加黑社会组织，二是收购野生动物玳瑁。

　　当地人说，因为她是潘海文的妻子，就把她抓了，先安个参加黑社会的罪名，但她又没有参加黑社会的任何犯罪行为，在她家发现了一个二级保护动物玳瑁和象牙制品，就给她安个罪名。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所谓的保护动物与温淑花有关系，她在庭审时说，她只给所抚养的侄子买过一个15元类似于海龟的塑料玩具，不知道什么玳瑁、象牙。

　　起诉书指，潘海文收到刘某华实际控制的公司95.2万元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案。

　　证据显示，刘某华控制的公司是从董文控制的公司转让而来。董文控制的公司1996年成立，是潘海文与董文等人共同成立的，无论潘海文是不是显名股东，潘海文退出了公司管理，公司每月给潘海文支付3000元作为工资，到2005年积累了几十万元，潘海文取走一部分并留下15万元作为投资，每年固定分红10万元。刘某华受让董文的公司后继续按照董文公司的约定履行月工资3000元，年分红10万元的约定。

　　迹象显示，侦办单位明知该款的性质和历史，却不看全部案件事实，只针对2012年5月刘某华成立公司以来潘海文收到的钱款，明知其为分红款而刻意歪曲成是受贿款。

　　律师指，公诉人适用法律错误还表现在，审判阶段公诉机关无限制地补充证据，此系越权，明显违反《刑事诉讼法》第175条和《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的规定。

　　律师还当庭提出，法庭存在隐匿2005年王某云、王某芳被故意伤害案的全部卷宗；隐匿了检察院随案移送的10张证据光盘；合议庭没有法律授权给公诉机关和侦办单位开具提押票；无理由在案件审理中更换合议庭，违反法定程序组成新的合议庭；法庭未通知当事人（被害人）出庭违法。

　　迹象显示，本案存在大量刑讯逼供的证据和线索，律师指出多项违法行为，诸如，不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拒绝重新鉴定申请，潘海文申请对其资产重新评估的权利被剥夺，公诉人开庭中提交法庭的鉴定报告，法庭提前驳回重新鉴定的申请。

　　律师指，休庭期间法警在法庭殴打被告人违法，10月12日上午10时许休庭期间，潘海文因为提示法警没有佩戴口罩，带着手铐被数名法警当时仰面掀翻在地，并被数名法警殴打。法庭是摆事实讲道理的地方，当事人在法庭上被殴打，请法院在判决书上给一个应该在法庭上被殴打的合理解释。

　　另据悉，开庭期间侦查人员威胁、恐吓辩护律师取证的证人；四个证人连续两天在法庭外等候传唤出庭作证，合议庭却拒绝证人出庭作证。

　　辩护律师指，提交的证据足以证明，潘海文时时为村民着想，深受村民的拥护与爱戴，指控的各罪是侦办单位人为制造的冤假错案，镇里四人操纵选举，逼迫村民罢免潘海文人大代表资格。这些证据，法官却不让在法庭上公开出示。

　　此案涉黑组织的领导者潘海文、积极参加者潘海冲、谭云、莫仕炳、符厚良、陈进荣、谭亚民、潘福干、潘三平、潘学艳、潘永彩、吴莲妹、杨海禹、潘文、陈林海、潘小宁、陈昌岛、余明军以及参加者温淑花等39名被告人，均被律师做无罪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