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新闻｜刑辩律师：王振华案二审改判可能性不大

6月17日，新城控股原董事长王振华猥亵儿童案进行宣判，最终结果引发公众广泛讨论。许多网友认为王振华5年刑期太轻，陈有西律师在法庭上不应该为他做无罪辩护，因为此举“突破了道德底线”。

而在6月18判决后的第二天，陈有西律师又发表公开声明称，王振华已经明确提起上诉，请求二审判决他无罪。并在声明中否认了司法鉴定机构对被害人新鲜伤痕、阴道撕裂伤、二级轻伤的鉴定结论。由此再次引发轩然大波。

对于公众日前关注的焦点问题，红星新闻记者采访到知名刑辩律师邓学平（曾为张扣扣辩护律师）、斯伟江（曾为李庄辩护），就法院量刑判决、二审预期、律师辩护权等进行分析。律师认为，王振华案二审改判可能性不大，虽然陈有西为王振华做无罪辩护超出常人认知，但律师的辩护权更应得到保护。

红星新闻：对于陈有西律师为王振华做无罪辩护，从而受到公众指责，您怎么看？

邓学平：我之前在京衡律师上海事务所供职，与陈有西律师是同事。但我对此案发表看法与陈有西没有关系。很多人不知道，去年底我已经离开京衡了。一个人发表观点可以基于事情本身，而不一定非要声援谁或者针对谁。同样的，我们看一个人的观点，主要还是应当看他说的是否在理，而不是搞阴谋论或动机论。这些年的很多热点法律事件，我都有发出自己独立、理性的声音，坚持向社会普及法治意识和法律常识。我认为任何人都有获得基本辩护的权利，这是法律的程序正义。对于律师在法庭上的辩护意见，法院可以不采信，但不能不让律师说话。最近海口中院就粗暴驱逐律师一事，正式认错道歉了。所以，常识需要不断重申，反复重申。

当然，大部分理性的声音是能够接受律师在法庭上为“坏人”辩护的。在王振华一案中，很大一部分批评的声音聚焦在律师的辩护策略和发布的声明上。这涉及到律师庭外言论的边界和尺度问题，这是另外一个非常复杂的律师伦理问题。我个人认为律师可以庭外发声，但需要基于事实、公共道德和法律规定。不能违反法律规定，不能泄露国家秘密和个人隐私，不能损害当事人合法权益。在公共性案件中，律师庭外发声尤其需要把握分寸，避免失言。

我昨天写的文章《王振华案：沸腾的舆论和迷失的辩护》也是纯粹为了捍卫辩护权本身。一个案件不能因为公众愤怒，被告人就不能聘请律师，或者说律师就不能给他辩护。我主要是想普及这样的法治观念。我的这篇文章并没有涉及具体案情，也没有涉及律师声明的事。

红星新闻：目前王振华已经明确表示要上诉，后期会面临二审，您认为法院改判的可能性有多大？

邓学平：最终判决还是要法院作出，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只能进行预期的猜测。我认为二审改判可能性不大，维持原判可能性非常大。甚至二审是否开庭都不一定，法院也可以进行书面审理，只要求检察官和律师提交书面意见即可。另外我看到女孩代理律师计时俊也在申请抗诉，我认为检察院支持抗诉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检察院指控的事实、罪名、最终量刑都被法院采纳了，再去抗诉没有正当性。

斯伟江：我认为二审改判可能性不大，因为检察院也不会抗诉，法院在判决时已经采纳了检察院意见。二审估计就是不开庭进行书面审理维持原判。

红星新闻：根据上海普陀区法院审判长所述，王振华对女童实施了猥亵行为，周艳芬为案件发生制造了条件，最后他们分别以猥亵儿童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四年。对于周艳芬的判决情况，您怎么看？

邓学平：我没看判决书，法院应该是将两人认定为共同犯罪，并且都认定为主犯。周艳芬虽然没有直接实施犯罪，但小女孩是她介绍过来的，所以法院可能认为她起到的作用很大。也就是说，没有周艳芬，就没有后面王振华的猥亵。而在没有恶劣情节的情况下，判处王振华五年有期徒刑也是顶格判的，如果认定王振华情节恶劣，最高可判15年。关于“情节恶劣”，目前没有明确司法解释，但这并不代表审理案件的法院不能进行解释和认定。不过司法实践中，基层法院在适用兜底条款时确实比较保守和谨慎。

斯伟江：关于王振华的五年刑期问题，其实主要还是看本案有没有恶劣情节，即把女孩处女膜搞破算不算恶劣情节，如果算的话就应该判五年以上，但检察院和法院认为不算，所以最高只能判五年。所以争议就在这里。我今天看到华东政法大学李翔教授的分析，猥亵儿童罪中的“其他恶劣情节”应当包括但不限于“对象”（不满12周岁等）、“后果”（造成被害人轻伤等）、手段（使用暴力、胁迫、麻醉等强制性手段）等，行为人使用上述手段实施犯罪时，应当理解为“其他恶劣情节”。我认为李翔教授的观点还是有道理的，这样的话，法院确实判轻了。

红星新闻：对于法院给出的判决依据，陈有西律师都给否决了。从已有的公开信息来看，您认为王振华犯罪的核心事实是否成立？

邓学平：在法律上有个概念区分，叫做客观事实与法律事实。所谓客观事实就是一个人实际做了什么，这只有上帝和他本人知道，如果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法律事实就是依靠收集的证据能够证明的事实，在司法诉讼活动中只能根据法律事实做出判决。但证据有时候是很难收集的，司法办案经常面临证据短缺，特别是像猥亵、强奸案，很难有目击证人，甚至很难有直接的客观证据。但没办法，这个案件最终怎么判定，一定还是要根据在案证据。这是法治的一个基本原则。当然了，法律事实最终要以法院生效判决认定的为准。律师辩护意见对法庭只是一种参考，最终还是法院说了算。

红星新闻：王振华在法庭只承认对小女孩进行了搂搂抱抱，但不承认对小女孩造成过任何伤害。那么判定猥亵的边界在哪里？

邓学平：法院判案要综合全案证据，不完全是根据被告人口供。从公开信息来看，小女孩下体轻伤二级，如果是王振华造成的，就说明王振华接触到女孩下体了，并且把女孩搞伤了。如果按王振华所说只是楼楼抱抱，也要看搂抱的地方在哪里。如果抚摸了女孩的臀部、胸部、阴部等敏感的地方，法律也能认定为猥亵。在法律上，拍小孩裸照、拿黄色录像给小孩看、把自己生殖器暴露在小孩面前，类似这样的情形都有可能被认定为猥亵。所以，猥亵的范围还是比较宽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