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明星安德鲁·库默（Andrew Cuomo）州长

毋庸置疑，安德鲁·库默（Andrew Cuomo）自从2011年上任纽约州长以来，一直是美国重量级的政治人物。但是，在今年3月2日纽约州宣布发现第一例感染冠状病毒的病人之前，他在民主党权力结构里的地位多少有些不上不下的困窘。他出身政治世家，连任三届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纽约州州长，在任内通过并实施了一系列广受欢迎的政策，理应是民主党的领袖人物之一。但由于种种原因，他距离民主党的权力中心却出乎意料地遥远。在奥巴马总统任期内，他没有受邀入阁。他与民主党参众两院领袖查克·舒默和南希·佩洛西的关系也似若即若离。2016年，民主党有6位大将角逐大选提名人，库默未参选。今年，民主党有29位要员角逐大选提名人，依然没有库默的身影。那么，这位看似不温不火的政治家，如何能一跃成为当今美国最耀眼的政治明星？

库默和加州州长纽瑟姆在抗疫中展现不同领导风格（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会有人说，库默的一鸣惊人要归功于纽约全球疫情中心的地位。此话虽有一定道理，但事情绝非这样简单。今年1月，全美第一例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在华盛顿州确诊；2月，全美第一例新冠病例死亡也出现在华盛顿州。随后，华盛顿州成为美国的疫情中心，该州州长也频频举行疫情发布会。可到现在，有多少人能叫出他的名字？2月底，加利福尼亚州确诊全美第一例社区传染病人。3月4日，加州州长加文·纽瑟姆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加州成为新的疫情热点。纽瑟姆高大英俊，与国会议长南希·佩洛西沾亲，是民主党一颗耀眼的新星。他的疫情发布会也可圈可点，可他为什么没有成为影响全美的风云人物？

库默和纽约市长德布拉西奥合作抗疫也时有分歧（图片来自网络）

3月7日，库默宣布纽约州进入紧急状态。在短短的四周内，纽约州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冲破十万，是位列第二的新泽西州的4倍。按理说，疫情在他治理下成为美国最糟，总归不是政绩，不骂他失职已属万幸。况且，他在处理疫情时也有失误。3月中旬，纽约的疫情已经非常严峻，纽约市长比尔·德布拉西奥准备封闭市区，但是库默却不肯给老对手加分，拖延数日才发布行政命令，关闭全州非关键商家和企业，并强制居民家居。因此，库默在此防疫关键一步上被加州州长纽瑟姆抢在前面。然而，不仅纽约州居民对州长的疫情管理无甚怨言，邻州乃至全国也无人因为库默没有及时限制纽约居民流向外州而向他发难。实际情况是，随着他每天上午的疫情发布会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库默俨然已经成为全国抗疫的主帅，连特朗普总统的全国疫情发布会也被迫选在下午进行，以避免被盖过风头。

如此说来，库默的一鸣惊人可以归结到历史的机遇。但是，机遇是外因，内因才更重要。试想，特朗普为什么没有趁势而起，在全国这个更大的舞台上一展身手？其原因当然是他的能力不够。2016年共和党总统提名人初选过程中，前佛罗里达州长、前总统乔治·W·布什的哥哥杰布·布什指责特朗普无非是个“制造混乱”的候选人，如果选上总统也必然是个“制造混乱”的总统，不幸一语成谶。所幸美国经过近二百五十年的建设和发展，法律和制度非常完善，一般太平岁月，谁来当总统都可以安全运转。但是，9·11恐怖袭击造就小布什连任，随后美国陷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泥潭，错失了十年的发展时间。2016年特殊的总统选举状况成全了特朗普的美梦，而2020年的新冠病毒却把他非典型政客的短板无情放大，令世人一览无余。

特朗普和库默不时爆发口水战（图片来自网络）

助力库默强势崛起的第一推手当属特朗普无疑。一方面，库默的疫情发布会展现出他强大的危机处理能力。他直率坦诚，表达能力超强，一切以数据为本，以科学为纲。62岁的他体格硬朗，性格坚毅，又不失人情味和幽默感。纽约人民处在百年不遇的灾难之中，难免人心彷徨和恐惧，但是库默上乘的表现给他们带来了勇气和希望。另一方面，特朗普在疫情下的表现让人们看到一个对宏观和细节都缺乏把握、思路混乱并且意气用事的领导人。今年74岁的他，虽然体态臃肿，但是精力充沛，嗓音洪亮。他擅长集会造势，能敏锐地利用关键话题和字眼，牢牢抓住支持者，并激起他们狂热的情绪。但他上任后，除了减税就是全面撤销欧巴马时期的法律和政策，对管理国家缺乏战略眼光和有效手段。如今疫情发生，他立刻手忙脚乱，屡次不听从他医疗团队的建议，给库默提供了充分发挥的空间。

自疫情爆发以来，美国所面临的一个最大难题就是缺“衣”少药，即缺少人身防护用品（PPE）、检测盒以及呼吸机。在3月9日的发布会上，库默展示了由州政府组织监狱犯人所生产的灭菌洁手液（handsanitizer），供政府和医疗人员使用，有效地解决了灭菌洁手液脱销的问题，在全州进入紧急状态之后两天，交出了第一份漂亮的答卷。在3月24日的发布会上，库默果断反击德克萨斯州副州长故作姿态的不当言论（大意是，为确保经济可以持续运行，像他这样的老年人可以考虑牺牲自己云云），令人看到他的机智和人道情怀。库默说，“我的母亲不是可有可无的，您的母亲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们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们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前提，即人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我们不会把人命用一个美元数目来定价。”面对这样掷地有声的回答，就连平时不赞成库默的共和党人也心悦诚服。

与库默出色的表现相比，特朗普的表现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在疫情早期，他坚持说对疫情全在掌握之中。在3月之后，他屡次说检测盒、呼吸机等设备足够需要，还说某些药对治疗新冠肺炎有效。这一切或者与事实不符，或者与白宫疫情小组的医学专家的意见不一致。最让人吃惊的是，特朗普屡次在疫情发布会上拒绝回答记者的问题，还对记者进行人身攻击。3月20日，全国广播公司记者彼得·亚历山大问，“您对那些对新冠病毒感到害怕的美国人有什么话讲？”特朗普答道，“我要说你是个很糟糕的记者，这是一个很恶劣的问题。” 3月29日，公共广播公司记者亚米什·艾尔辛多问到纽约需要的呼吸机数量问题，特朗普周旋一番后说，“要和气，不要威胁人。”4月6日，福克斯电视台记者克里斯丁·费舍就健康人力服务部的报告提问，特朗普先叹气，然后说，“站在街口提供检测不是联邦政府的工作。你应该说，‘恭贺您出色的工作’，而不是以这样令人厌恶的方式提问。”美国广播公司记者乔纳森·卡尔就健康人力服务部的另一个报告提问，特朗普说，“你是个三流记者，你刚才所说的真是丢人现眼。你终将一事无成。”

库默兄弟采访视频截图（图片来自网络）

这样对比起来，库默众望所归也就不难理解了。况且，他还有一个得力的助手给他加分，那就是他弟弟克里斯·库默。克里斯是有线新闻网的主持人，他在3月17日的节目中采访哥哥，谈完疫情的严肃话题之后，他说，我知道你在为纽约州忙碌，可是再忙也要给妈妈打电话。哥哥说，上节目前刚打过，她说我是她最宠爱的儿子。兄弟两人为谁是妈妈的宠儿争执起来，不像是预演过，但是配合非常默契，使这位抗疫领袖充满人情味。不幸的是，克里斯在31日确诊感染新冠病毒，4月2日，他在库默州长的发布会上视频连线，讲述患病感受，希望缓解公众的恐惧心理。当然，克里斯总是不忘赞扬哥哥的忘我工作，为他骄傲。在受到哥哥同样的肯定之后，他强忍住泪水。他们相互鼓励，共度难关的一幕为抗疫的主题增添了感人的力量。

库默和前妻凯莉·肯尼迪（图片来自网络）

那么，这样一位能力超强、可敬可爱的州长，为什么此前淹没在民主党超级明星的阴影里？最主要原因的可以归纳为两点，一是个性独立鲜明，二是政治机遇不佳。按理说，他出自纽约政治世家（父亲马里奥·库默1983年至1994年连任三届纽约州长），又是美国政界第一豪门的女婿（1990年至2005年他是罗伯特·肯尼迪的小女儿凯莉·肯尼迪的丈夫），条件非常优越。他早期的政治生涯也一帆风顺：1993年入阁克林顿政府，出任社区计划和发展署助理署长；1997年至2001年担任联邦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部长。这是他从政生涯的第一个高潮。2001年，共和党人小布什当选总统，库默从联邦回到纽约。2002年，他参选州长初选失败，次年与妻子凯莉·肯尼迪分居，2005年离婚。这一时期是库默从政和人生的低点。

克林顿背书库默（图片来自网络）

2006年，库默当选纽约州总检察长，事业出现转机。由于他个性率直、言辞犀利，他在此任上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正在竞选民主党总统提名人的奥巴马和当时的纽约州长艾略特·斯皮策。在2008年，库默支持希拉里·克林顿竞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他言辞激烈，得罪了希拉里的对手奥巴马。这可能是他在奥巴马两届总统任期内（2009-2017）无法再次进入美国权力顶层的原因之一。2009年，纽约州长大卫·帕特森跳过最有竞争力的库默，挑选资历较浅的联邦众议员柯尔斯滕·吉利布兰德接替希拉里·克林顿的联邦参议员职位，令人大惑不解。对此，坊间有各种说法，但是，2007年发生的一件小事，也可能是库默与联邦参议员席位失之交臂的一个原因。当时，库默新官上任州总检察长后的一把火，就是揭露州长艾略特·斯皮策的一个小失误。本来，同为民主党人，斯皮策又是他顶头上司，库默完全可以低调处理，但是他公开谴责斯皮策，迫使后者道歉。斯皮策2008年因嫖妓丑闻辞职后，他的副手大卫·帕特森接替州长职位。不难想象，刚刚接任州长的帕特森对库默的处事风格记忆尤新。可能还有一点对斯皮策知遇之恩的考虑吧，帕特森决定弃用库默。

库默父子三人（图片来自网络)

进入联邦权力中心失败之后，库默专心耕耘纽约政坛，于2010年当选州长，至今连任三届，重铸父亲连任三届州长的辉煌。在任期内，库默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得到广泛赞扬。比如，2011年，他签署《婚姻平等法》，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同年，他签署法律降低了中低阶层的税率，并提高了高收入阶层的税率。在2012年，他积极应对飓风桑迪，并允许纽约居民在任何地点投出临时选票。经过调研，他改变初衷，禁止在纽约州实行液压破碎法（水力压裂法）开采石油和天然气，以便保护环境。2013年至2015年间签署了妇女平等法案，进一步提高了妇女的权益。2014年，他签署了《同情关怀法案》，使医用大麻合法化。2017年，他批准为年收入低于12万5千美元的家庭免除州立大学学费。但是，与盲目遵守党派路线的政客不同，库默顾全大多数居民的利益。比如，在2011年的减税法案中，他主持通过条款将地产税增幅限制在2%，这一条款违背了民主党阵营的教师工会的一贯立场。此前的三位州长都进行过努力，但都未能通过这一法案。2019年，在库默的倡导下，此一阶段性法案变为永久法案。

库默和前女友桑德拉·李（图片来自网络）

近年来，民主党左翼激进派强势崛起，老一代有佛蒙特州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和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中青代代表人物是纽约众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他们主张“绿色新政”，实行全民医保，提供联邦工作保障，免除公立大学学费等政策。这些理念美国财政难以支撑，被认为不切合实际，但是因为占据了舆论道德制高点，令民主党主流温和派进退两难。库默虽然在原则上认可这些理念，但他作为一州之长，必须保持收支平衡，采取务实原则。这就使他与激进派出现僵持，无法取得政策上的主动。2019年2月，亚马逊宣布取消在纽约长岛市设立总部的计划后，库默强力谴责奥卡西奥－科尔特斯和她在州议会的盟友破坏纽约经济多元化发展的前景，代表了纽约绝大部分居民的民意。然而，这毕竟是他施政的失败，也不是一个全国性的话题，无法提高他在党内的威望。到了9月，他与相处14年的女友宣布分手。在库默政治生涯没有明确突破口的时刻，个人生活又出现波折，他默然返回阿尔博尼的州长官邸居住。他人生的道路看似就会从此平静地走下去。

2019年11月7日，州政府的官网上出现一条库默州长给爱犬贺寿的声明：“船长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纽约州最佳第一狗和本州最高狗食倡导者。虽然他依然钟爱鞋子，而且搞不清喷气机队赛程，但仍旧是个好孩子。生日快乐，伙计！”当人们为州长的幽默点赞的同时，也多少可以品出一丝他的无奈和孤独。然而，此时无人能够料到，一个无形的恶魔已经在地球的另一端悄然降临。在短短几个月内，它将彻底改变库默州长的生活和世界的进程。

有民意认为库默应取代拜登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图片来自网络）

人都说时势造英雄，但是，近20年前的911为什么使纽约市长鲁迪·朱利安尼名噪一时，而不是州长乔治·帕塔基？而今，新冠病毒为什么让州长库默风靡全国，而不是市长比尔·德布拉西奥？在各位民主党大佬顾此失彼、乏善可陈的时候，库默异军突起，果断扛起抗疫的大旗。据最新的民调显示，民主党人普遍同意让库默替换拜登作为本党候选人，今秋与特朗普竞争总统大位。但拜登当选候选人的机制已无法改变，除非出现不可预料的极端状况，库默挑战特朗普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历史究竟会怎样发展，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