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小说中有一部分，特别是《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封神演义》，它们和金庸小说有个共同点，都是“打打杀杀”。
金庸小说属于武侠，自不必言。水浒也被很多人视为武侠小说，抑或英雄传奇小说，梁山头领们在江湖和战场上多有厮杀；三国是政治军事小说，武将们在沙场上决斗；西游和封神是神魔小说，各路神仙妖怪上天入地斗法。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每部小说都有主角，那么主角是不是天下第一呢？或者说天下第一是不是主角呢？
先说古典小说。水浒的主角是宋江，他只摆过一次架势，根本没动过手。虽然书中说宋江“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奈何黑三郎没打过一次架，遇到危险时的反应也和普通人无异，哪像个高手？顶多身体条件比常人好一点，但真功夫是没有的。水浒中的第一是谁呢？这个争议比较大，不好说，但梁山上的第一倒是明确的，是卢俊义，书中说他“马步军中第一，杆棒天下无对，丈二钢枪无敌手”。
三国有政治和军事两个层面，最重要的人物大都是政治家。如果略过政治人物不提，只论武将，最有名的大概是关羽、张飞和赵云了，他们出场次数多。但若论天下第一，有句话说得好：“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奉先才是三国第一猛将。
西游和封神是神魔小说，斗的是法力。封神主角是姜子牙，而法力最高的似乎是鸿钧老祖，这个老道先于天而存在，法力无边。
在西游记中，主角孙悟空虽然神通广大，但并非最强，不然也不会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说到如来，有不少人认为他是书中最强，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才是第一，这点有些争议。
再看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三个主角中乔峰和虚竹都是绝顶高手（段誉短板太明显，弱点太多，是一种特殊的不定状态高手），但在绝世高手扫地僧面前却算不了什么。鸠摩智、天山童姥等人也位列绝顶高手，和乔峰、虚竹是一个档次。何况，这两个主角本身之间差距就很小，难分伯仲。全书结尾时，虽然天山童姥和李秋水死了，鸠摩智武功报废，乔峰也自杀了，但萧远山和慕容博还在，虚竹并不能一人独占绝顶之位。更重要的是，少林寺还有个扫地僧，让虚竹无法企及。
《射雕英雄传》的结尾处，主人公郭靖可以说已经赶上了裘千仞，又分别接住了黄药师和洪七公的300招，但比起洪黄二人还是差了一筹。同理，也比段智兴差了一点。在发了疯的欧阳锋面前，郭靖明显处于下风，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华山二论，欧阳锋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神雕侠侣》末尾，众人在华山重新评定五绝，主角杨过位列其中，绝顶高手的身份得到承认。但这时的第一人不是他，而是郭靖。周伯通也比杨过要强一点。至于黄药师和段智兴，比起杨过也只是略输一筹而已。便是已经死去的洪七公、欧阳锋、金轮法王和裘千仞也不会比杨过差太多，尤其是前两人。
《倚天屠龙记》中，绝顶高手只有张三丰和张无忌这对爷孙。按理说，张三丰那时已是一百二十岁，年老力衰，早已过了巅峰期，正走下坡路，张无忌完全可以赶超他。偏偏张教主实战能力太差，真打起来未必是张真人的对手。
《笑傲江湖》的武力对比和《天龙八部》有些类似：有且只有一人站在最高层。东方不败是唯一的绝顶高手，被两个超一流高手任我行、令狐冲和一个一流强高手向问天以及一个一流中高手上官云围攻，却还是占了上风。后来任盈盈用计，东方不败才被杀。但天下第一的名号还是轮不到令狐冲，因为华山上还有个准绝顶高手风清扬。另外，令狐冲在方证大师面前怕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碧血剑》中，主角袁承志在当时的武林中已经是最拔尖的青年才俊了，但比起师父穆人清还是差了一点。玉真子和归辛树的实力与袁承志极为接近，木桑道人也不会差太多。至于“隐形主角”夏雪宜，他的武功比袁承志还低了一个级别。
《鹿鼎记》里面，主角韦小宝除了会一套轻功，别的并不会，算是没功夫，这是最特别的。随便一个武林中人都比他强，何况是武功最高的洪安通。但洪安通也只是在出场人物中称雄，那时真正的天下第一应该是移居海外，未在书中出场的袁承志。
《书剑恩仇录》中，主角是陈家洛，但最厉害的人似乎是天虹，又有人说是袁士霄。
到了《飞狐外传》中，陈家洛似乎就成了武功最强的人，但此时他已不是主角。主人公胡斐年纪太轻，修为远远不够，不能和陈家洛比。
在《雪山飞狐》里，众人回忆中的真正主角胡一刀似乎无敌于天下，但也和苗人凤打得难解难分。胡一刀死后，苗人凤又活了二十年，指不定更进一步。胡斐继承自家刀法，和苗人凤大战一场，也许已经达到了父亲胡一刀的高度。
《鸳鸯刀》中，主角袁冠男不仅存在感很弱，武功也不是最强。最强的不知是萧半和还是卓天雄。
《白马啸西风》中，主角是个女子李文秀，第一高手似乎是瓦尔拉齐。
以上12部金庸小说中，主角都不曾成为天下第一。在另外3部小说中，“主角”才有机会尝尝“第一”的滋味。《越女剑》篇幅短小，故事简单，没什么高手，阿青剑术无敌，便是最厉害的。《侠客行》中的石破天在不经意间参透《太玄经》，超过木龙二岛主，成为第一人。《连城诀》中的狄云练成了正邪两派的武功，在丁典死后就无人能敌。
那些古典名著和金庸武侠都是文学史上的高水平小说，早已被视为经典。作者们在写作时很少把主角设计为武功或法力最高的人，主角们离最高峰总有距离，甚至没有功力。也就是说，“主角”和“天下第一”这两个身份很少有合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分开是常态，统一是例外。
为何如此？我想既有创作背景限制的缘故，也有避免因主人公过于强大而使作品失去看头的考虑。水浒和三国都有一定的历史背景，特别是三国。也许在三国历史上，吕布的确是武力最强的武将，作者把这一点移入小说中，没有改变。宋江也是个历史人物，曾做过强盗头子，但武功不见得有多高，很快就被灭了。在《水浒传》成书前，梁山头领的事迹就在话本和民间故事中流传开来了，里面的宋江也是武艺低微，或是不会，并非高手。《水浒传》作者在整理这些故事时，保留了宋江的这一特点。《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大概也有类似的原因。
金庸小说虽说也有很强的历史背景，但主要是写江湖人物，基本上是虚构的，而且属于原创，之前没有类似的故事在流传，作者完全可以把主人公设定为天下第一。
但真要这样写的话，恐怕时间一长读者就没兴趣了。主角本已有特殊光环，获得万千读者的关注和宠爱，若又有了天下第一的身份，个个都是无人能敌，只怕这样的作品没有长久的生命力。
（配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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