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做爱。”盛男对刘光明说。面对女人如此直白的欲望,男人吓得飞逃进夜色。
这是姚晨新电影《送我上青云》中标志性的片段。也是这部电影,让国产大银幕上第一次出现了女性自慰的镜头。
女性的性愉悦权,随着这部电影被推上了话题热榜。
女主人公盛男年过三十,孤身在大城市谋生,某天突然查出卵巢癌。听人说切除卵巢后就再也体验不到性快感,于是希望在手术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次爱。遇到的男性却一个个令她失望;最终,她通过自慰达到了高潮。
社会学家李银河观影后说:“在大众认知中,总是认为男人可以喜欢性,女人不可以。女性的性愉悦在中国从来是一个不可伸张的权利,于是许多女人以性欲低下为荣,以喜欢性为耻。”
父权社会中,女性被要求贡献生育价值,并充当满足男性性愉悦的工具。女性自身的性欲望和性体验却很少得到关心。一个生了几个孩子的妇女,可能从不曾在夫妻性生活中体验过高潮。
主动谈性、要性的女人会被污为“荡妇”,女人自己也便认同了文化的训诫。
长期不见光的地方就会滋生细菌,不如打开天窗聊聊亮话:
性,是贯穿女人一生的故事。
性之春:本能生
“在月光下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这是当代女诗人余秀华笔下的性。
(诗人余秀华)
她借那首著名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向全世界亮出了自己对性的欲望: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诗刊》编辑刘年评价: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从小患脑瘫而身体残疾的余秀华,19岁在“非自由恋爱下结婚”,婚后育有一子。和丈夫之间无爱,更没有满意的性。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充满情欲的关系的渴望,39岁那年坚决离了婚,重获了逐梦爱情的自由。
“有人说我的诗是荡妇体,我就是荡妇怎么着吧?”
“我为什么要活给别人看?那才是真正的傻X!”
余秀华用诚实和“鲁莽”,为女性爱欲的伸张,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极少有人能像她那样,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生命的本能包含了性本能。
性活动使精子和卵子结合,一个新生命开始孕育。
通过超声波成像可以看到:胎儿会吸吮手指,男性和女性胎儿都会抚弄自己的生殖器,人类在胚胎时期就具有性行为。
孩子早期的性体验从口唇开始,经历肛门,发展到生殖器。
一个两三岁女宝儿的父母,可能就会发现女儿有自慰的行为。比如小女孩可可(化名),睡觉时总要用腿夹个东西,像枕头、她的毛绒玩具熊,以此磨蹭外阴。
5岁的妮妮(化名)很爱摩擦私处,骑在沙发扶手或者摇摇马上,弄得小脸儿通红,微微出汗。作为家长,不必大惊小怪,只需要尊重、允许,并温和地告诉孩子:“这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哦,不在公众场合做就可以啦。”
可可和妮妮在享受生命馈赠给她们的天然愉悦,无需羞耻,无碍天真。及至长大,她们还可能通过夹腿等方式随时享受性快感。
性的欲望并非突然觉醒,而是生即相伴。
身体是灵魂的圣殿——只要不受压抑和干扰,女人便可以在性快感的引领下,一步步了解自己的身体,获知这所圣殿最深处的信息。
性之夏:见关系
然而女人对性愉悦的追求,却常常被生理之外的因素阻断。因为一旦性愉悦的实现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合作,性,就不得不面对关系,面对权利,面对文化。
当性行为发生在两个人之间,而不再仅停留于自慰,意味着一个人渴望与另一个人建立最亲密的身心联结、获得最深挚的彼此看见。
《送我上青云》中,盛男紧盯着刘光明的眼睛不加掩饰地说“我想和你做爱”。这是一个到了生命夏天的女人,释放出的炽烈绽放的讯号。
这讯号必得一个人格强健的男人才能接住;还没长成为男人的巨婴则会吓得发抖。
刘光明本能地感到了害怕。他意识到这个比他真实因而比他有力的女人,将戳破他的伪装,曝光他的羸弱,让他华服下的碎裂无所遁形。于是他选择了逃跑。
原来,他是一个土豪的上门女婿,多年来仅靠表演背圆周率维持着自尊。
异曲同工的桥段也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衣锦夜行的燕公子」发微博说,一位年轻姑娘初夜被性伴贬损“都是你太胖了,弄得我发挥不好”,这话让姑娘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
姚晨转发回应此事:下次直接告诉他“不是我太胖,而是你太细”。这条微博得到近20万人点赞,同时,姚晨也被指在微博公然“开车”,是“朝阳区污后”。
一场性事当中,男人为了维护脆弱的自恋,让女人当了背锅侠。
事件中的姑娘就如电影中的盛男,在渴望和一个男人用势均力敌的坦诚、势均力敌的开放,完成一次生命的联结和拥抱时,得到了让她深深受伤的回应。
性的夏天,需要两个成熟独立、彼此尊重的人一起度过。现实情况却是,建立在垮塌人格基础上的两性关系比比皆是。
我们的文化,将大部分男性捧杀成了自恋型人格,将大部分女性打压成了讨好型人格。与其说享受性,不如说男人要通过性来维持称王称霸的幻觉,女人要通过性来换取不被抛弃的安全。
于是你会见到,女人在性中要么假装冷淡,要么假装高潮。因为在男权文化中,女人可选择的角色实在有限,不是圣母就是娼妓,从来不是她自己。
男人需要装点门面的时候,就呼唤一个圣母式的伴侣;需要寻求刺激的时候,就呼唤一个娼妓式的伴侣。女人像布娃娃任君打扮,都为了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而已。
性之秋:平权利
阻碍女性追求性愉悦的,除了人格,还有权利。
1930年,作家柔石写下了他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为奴隶的母亲》。讲一个女人被丈夫典当给富家抵债,为富家生下儿子后又被退还的故事。
(来自电影《为奴隶的母亲》)
那时,女人还不是一个人,在性活动中不是主体,只是客体——是男人自慰时的一个性玩具,一条阴道,一个子宫。
(电影《桂花巷》剧照)
1987年,金马影后陆小芬在经典电影《桂花巷》中饰演了女主人公高剔红。
丈夫去世时剔红还不满30岁,却不得不扮演端庄寡欲的富家少奶奶。金钱和孩子都无法填满她内心的空虚,终于,她情不自禁地和一位长工发生了爱欲交织的关系,获得了渴望已久的性满足。
这种关系却不见容于礼教。送走和长工的私生子后,她不得不回到贞洁寡妇的面具里,靠抽大烟麻醉自己,将自己活成了一具“行尸”。
男权文化没有赋予女人追求性愉悦的权利,不论她生活在贫富贵贱哪个阶层,都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第二性”而已。
2005年,著名导演顾长卫的电影《孔雀》上映。片中出现了一个主动寻求性愉悦的女性形象,她带着前任的孩子和现任丈夫结了婚。
(来自电影《孔雀》)
新婚性事进行到中途,丈夫突然停了下来。她抗议“干啥呢你”,丈夫喘着粗气说“想不想让我表现得更好?叫我提前退休吧,把身体养得棒棒的,伺候好你,带好孩子”。
女人把头从原本蒙着的被子里露了出来,充满自嘲地说“早知道就不会跟你结婚了,以前养一个人,现在养俩人”。
这时,婚姻中的男女交换了经济角色,性在关系中的角色却没变,仍然是一场交易。
进入现代社会,不仅不用靠丈夫养、还有钱可以养得起丈夫的女人,仍可能在寻求婚内性满足时败兴而归。
当关系中的两性没有实现平权的时候,性就会裹挟着剥削和伤害。
近日民政部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8年全国结婚率为7.2‰,再创新低,最低的上海只有4.35‰;而离婚率却在逐年攀升。
专家解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前的婚姻环境对女性不够友好。
在传统家庭分工下,女性不仅要工作,还要承担大量家务和生育义务。婚姻法新的司法解释强化隔离私人财产,更使女性认为,把投入到婚姻关系中的精力放到赚钱上,把钱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硬道理。
被工作、家务、孩子三重耗竭的女人,回到婚姻的床上,已经筋疲力尽。她们发现,脱离了经济上的附庸地位,性愉悦仍不是件唾手可得的事。
好在这个时代也给了女性在追求性满足上的更多选择,婚姻不再是唯一的通路。
如今,很少女人一生只有一个性伴侣;供女性使用的性玩具层出不穷,性爱机器人也在研发当中。
如何定义性愉悦?
如何获得性愉悦?
女性有了越来越多的自主选择权。
性之冬:爱丰盈
或许出于身体的病老,或许出于情感的淡化,或许受环境条件所限……从生命的春天走进冬天,大部分女性的性交欲望会逐渐减低。
然而性爱等于性交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送我上青云》中,盛男的妈妈梁美枝悲哀地发现,自己绝经了。30多年来,她容忍着丈夫的出轨,与丈夫维持着无性无爱的婚姻。但当遇到一个欣赏她的男人,她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的活力。
老年无性是个谎言。
性医学和性教育专家马晓年教授写道,人类的性快感不是单一形式的,而是丰富多彩的,最常涉及的就有4种:
·触摸快感
·生殖器抚摸的乐趣
·高潮乐趣
·向伴侣提供乐趣的乐趣
特别是触摸快感——可以说,皮肤才是人体最大的性器官。
你试过像欣赏和抚触婴儿一样一寸寸抚触伴侣的全身吗?
即使老到不能做爱,仍然可以爱。
(田中方堂摄影作品)
这是台湾一对70岁的老夫妻,在结婚45周年之际拍摄的一组全裸写真。摄影师田中方堂把这组作品命名为“拜堂”,他想诠释一种爱情最纯粹的样子。
(田中方堂摄影作品)
参与拍摄的黄宜章爷爷74岁,陈惠美奶奶70岁,平常感情很好,拍摄这组照片时仍然说“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对方了”。
(田中方堂摄影作品)
田中方堂说:“当褪去外在、没有衣服、没有妆容,你是否还会无条件地爱另一半?”
或许应该加上一句:当褪去外在、没有衣服、没有妆容,你是否还会无条件地爱自己?
性,是贯穿女人一生的故事,里面包含着女人和自己的关系,和他者的关系,和家国春秋、历史文化的关系……
当女性开始伸张性愉悦权,无疑意味着她们走在了经济独立、人格独立、两性平权的路上。
1977年,诗人舒婷写下了那篇新时代女性宣言——象征着对平等爱情憧憬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能够喊出“我想和你做爱”的女性,不再是攀援的凌霄花、痴情的鸟儿……她们的自我意象已经更加稳固,更加健硕。
这个世界需要知道:
爱与欲望,男女无别。
性教育不仅仅为了预防性侵害,
还关乎孩子一生的幸福。
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目的,
不单单是为了预防性侵害,
更是为了让他们享受性的快乐,
成长为性健康的成人,
更完美地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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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小猪猪,倾听者,感受者,记录者,尹建莉父母学堂原创内容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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