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球队难戒之毒——无法自抑的疯狂借贷

来源：（明镜周刊）

就如旅行推销员一般，私人银行和投资代理人经常会四处敲击足球俱乐部的大门，因为即便是欧洲一些最大的球队，往往也会发现自己缺少资金。

2016年6月1日，多特蒙德将京多安出售给了曼城，德国俱乐部从这位中场身上获得的转会费在“转会协议”第二页以粗体显示了出来：2580万欧元。

但这笔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全部落入多特的账户，因为这笔交易被要求分两次付清，第一笔是2016年7月7日的1290万欧元，第二笔同样是1290万欧元，但交付时间要到一年过后。在这个转会费非常高昂的时代，分期付款已经成为了日常，但是对于多特蒙德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大问题，因为他们需要在2016年夏末得到全部款项，而且要尽快。

9月19日，在京多安转会三个月后，多特的内部律师向曼城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信中语气非常客气。律师写道，多特希望“加强资金流动”，并补充道，多特方面正在与信用机构进行协商，他们准备将京多安的第二期转会费作为短期贷款的抵押品。

多特律师继续写道：“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并且不会影响或者改变我们之间的合同关系。”但是为了完成这样的操作，他需要得到曼城方面的许可。答复在第二天到达了：“对我来说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曼城的财务主管在一封内部邮件中这样写道。

债务融资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欧洲主流联赛球队的收入在势不可挡地攀升，并且足球世界中的金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多过。但是很多情况表明，债务融资的生意也在蓬勃发展。毕竟，足球市场的成本上升得实在太快：球员的转会费、薪资，甚至包括经纪人的代理费。许多俱乐部的高层都发现，有一件东西成为了他们难以戒掉的毒药——把未来收入作为抵押来贷款，例如长远的营销、电视直播收入以及赞助费，还有通过出售球员所带来的应收的未付款项。

除了许多手续费用，俱乐部还要面对可能高达10%的短期贷款利息。在全球利率如此低的情况下，这会产生非常大的经济负担。自从十年前的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一些大银行显著减少了对足球业务的参与度。关于短期贷款，众银行所需要的保障，往往与球队做出重要决策时面临的巨大时间压力相矛盾。

在传统放贷留下的空隙中，滋生出了新型的投资。一方面，私人银行发现足球市场遍布商业良机，并且不担心把钱借给一些球队带来的风险，哪怕他们的财政状况并不喜人。他们甚至派出代理人“挨家挨户”地叩开各俱乐部的大门，与真空吸尘器的推销员不同，他们希望建立起合作关系。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投资者正在进入足球市场，他们已经累积了数十亿欧元，而且这些钱往往停靠在避税天堂，数量庞大的钞票正在饥渴地寻找有“钱途”的投资机会。

低调的金融世界

根据揭发平台足球解密网的材料，有大量的文件可以为我们追踪这个低调的金融世界，以及它和足球市场的交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金融家和负债球队双方的风险偏好。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每年有数以亿记的欧元流入足球市场，这些资金甚至在真正落入俱乐部账户之前就被花掉。这对不可持续的泡沫发展来说，是完美的情况。

位于德国腓特烈港的私人银行IBB，通过推动1290万欧元加上京多安的转会来作为抵押，帮了多特蒙德一把。不仅如此，在一些球队急需新鲜流动资金之际，人们经常能见到IBB的身影。该银行成立于1995年，隶属于斯瓦比亚亿万富翁雷茵霍尔德-伍尔特（Reinhold Würth）的金融帝国，这位83岁的老人持有IBB银行94%的股份，银行总部位于斯图加特北部的小镇金策尔绍。

2014年，在一个向某法甲球队送去的公司介绍中，IBB银行骄傲地指出，在过去的10年里，他们向欧洲30家俱乐部借出大约2.5亿欧元。在当时，该银行还持有价值4440万欧元的未偿贷款，其中超过一半来自德国俱乐部。

公关宣传册还介绍了弗里肖夫-克雷默（Frithjof-Kraemer）作为“足球商业客户”的联系人，他在IBB近年来的足球业务方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2007年到2012年，克雷默一直担任亚琛足球俱乐部的执行总裁，其间，亚琛从德甲联赛跌入第三级别联赛，并且随之破产。

科隆检察院指控克雷默延迟申请破产，外加一项在德国的犯罪活动以及违反信托。亚琛地区法院的审判最终在2017年结束，定罪了39项破产罪、18个月的缓刑和5万欧元的罚款。由于被告对于罪行供认不讳，判决已经相对温和。

在审判结束之前，德国足协甚至公开声明克雷默是不受欢迎之人。2013年11月，德国足协体育法院禁止克雷默在两年内参与德国足球中的任何职务，包括德国足协本身和协会的州分会以及其下的俱乐部。

克雷默的个人历史与IBB无关，最重要的是，这个位于腓特烈港的银行需要的是行业内部的专业知识，克雷默受到重用就是这样的情况。

借贷如毒品

IBB与像汉堡这样的俱乐部有特别紧密的联系，这些俱乐部以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而“闻名”。例如在2016年7月，IBB向汉堡汇款了200万欧元，而作为抵押的包括俱乐部预计从勒沃库森获得的转会费。贷款的期限为一年，利率是6%。而这样的情况，与2015年4月的另外一笔200万欧元贷款非常相似。

那个春天，汉堡对于银行的依赖开始变得非常明显。在2015-2016赛季的授权过程中，德国足协对汉堡施加了格外严格的财务要求，不然俱乐部就会被降级到德乙联赛，汉堡不得不很快拿出近1000万欧元。再一次地，IBB现身为焦急的俱乐部救火，该银行向汉堡借出了大量现金，这一次差不多有500万欧元。

IBB银行已经给波尔图、本菲卡、奥林匹亚科斯和马竞这样的球队借过钱，借款甚至会达到千万欧元级。例如依靠达尼洛转会至皇马的交易作为抵押，借贷给波尔图1200万欧元。葡萄牙著名经纪人的一位前雇员，就代表IBB银行联系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主要包含西班牙、葡萄牙）以寻求业务，他在发送给比利亚雷亚尔财务主管的邮件中声称，这家德国银行是“欧陆俱乐部融资的市场引领者”，他们的招牌是“即时的流动资产”。

但是在提出了拜利转会至曼联的1900万的转会预付款条款后，“黄色潜水艇”选择了拒绝与IBB合作，俱乐部代表向该银行的代理人回复道：“我们收到了更好的报价，所以这次我们不能和你们达成一致了。”

艰难的博弈

不仅如此，IBB也在与摩纳哥的交易中学到了教训，这让他们了解到金融行业的竞争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在2014年巴西世界杯过后，摩纳哥以7500万欧元的价格，将哥伦比亚巨星哈梅斯-罗德里格斯卖给了皇马。但其中只有2500万欧元作为首付被第一时间支付，剩下的款项分别在2015年7月和2016年7月才会完成支付。

然而早在2013年之后，摩纳哥的俄罗斯老板雷波诺列夫就无法再向俱乐部注入更多的资金了，究其原因，是欧足联新出台的财政公平法案正是在那一年生效。所以，来自摩纳哥公国的球队从此踏上了寻求新资金的道路，而预计高达5000万欧元的借贷缺口，所带来的高额费用和利息，吸引着从四面八方前来的投资者，就如饥渴的黄蜂遇见了一瓶开封的果酱罐头一般。

IBB的银行家同样也是“蜂群”的一份子，并为摩纳哥俱乐部提供了服务——“尽管国际金融机构在当下并不看好足球市场的投资。”正如一位银行职员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向摩纳哥副主席提醒的那样。

2014年7月下旬，在J罗转会仅仅几天后，IBB银行和球队在摩纳哥举行了启动会议。但是这一次，该轮到银行高管介入了。IBB董事会成员斯蒂芬-斯尼皮（Stephen Schnippe）亲自接管了谈判，“我们对这笔交易非常感兴趣。”他向摩纳哥副主席瓦迪姆-瓦西里耶夫（Vadim Vasilyev）这样传达道，并且还表示希望与球队建立“长期、成功的合作”。此外斯尼皮还表示，为了提供5000万欧元的资金，他还会建立一个财团，目的是为了更多的私人投资者加入进来。斯尼皮向总部位于伦敦的金融公司J. Stern & Co.寻求了帮助，他称之为“优先资助合作伙伴”。

IBB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多次飞往法国东南部的蔚蓝海岸，但他们提出的条件显然对于摩纳哥球队来说太高了。尽管斯尼皮表示马竞已经接受了IBB利率高达9.25%的三笔短期贷款，但是IBB的竞争对手最终赢得了摩纳哥的青睐——球队通过J罗的第三期转会费，从澳大利亚麦格里银行那里获得了贷款。2015年6月，总部位于悉尼的信贷机构借给了摩纳哥队2228万欧元，后者同意在一年后偿还2355万欧元。

球员的转会费越高，像这类的提前融资交易就越有吸引力，这同时意味着球队购买新援的成本飙升，所以从外界引入足球行业的资金也自然而然地增加了。

来自百慕大的“资援”

像摩纳哥这样的俱乐部，近年几乎每个夏天都会出售共计价值超过1亿欧元的球员，这对于潜在的金融家来说是相当诱人的。2015年9月，业内最活跃的XXIII资本有限公司就和摩纳哥取得了联系。该公司的背后是来自百慕大和美国的支持，他们已经汇集了大约10亿美元用于投资。

根据XXIII资本有限公司的机密文件，其创始人——分别来自澳大利亚和英格兰的两名银行家，已经向利物浦、阿森纳、热刺、巴萨、皇马以及在2014年退出的柏林赫塔，提供了超过共计5亿英镑的信贷额度。

亨克-霍克斯特拉（Henk Hoekstra）是荷甲球队海伦芬的前财务主管，他是联系球队推动借贷业务的代理人之一。“我们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类型。”霍克斯特拉在2015年9月向某个欧冠级别的俱乐部这样写道。然后他自卖自夸地表示，仅仅是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XXIII资本有限公司就向欧洲俱乐部输送了1.25亿欧元的贷款。

霍克斯特拉向他的上级反馈，向其告知他在哪些联赛联系了哪些俱乐部，“在德国不太容易能建立合作。”这是他在2015年春季的报告。他表示他在凯泽斯劳滕、卡尔斯鲁厄、杜塞尔多夫和波鸿的谈判中取得了领先，并补充到他还在尝试说服莱比锡红牛。霍克斯特拉写道：“整理这些联系人，有时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侦探一样。”

2016年底，不意外地有一个俱乐部接受了借贷的诱惑——汉堡急需500万欧元的短期贷款。几周过后，XXIII资本有限公司提出了一个报价：一年时长的信贷，利息和费用共计7.5%。“需要向你们告知的是，我们的条件和费率都有所提高。”霍克斯特拉向俱乐部的会计这样写道。第一次报价被汉堡回绝了：“老实说，我们上一份合约的突破点在于费率的数额。”

2016年2月，XXIII资本有限公司获得了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的认证，后者负责管理英国的金融市场。最近，英足总再次收紧了有关融资交易的规则。英超希望阻隔来自离岸避税天堂的资金——其中一部分可能有洗钱的嫌疑，他们不愿看到这些资金畅通无阻地持续流入市场。根据最新的规定，俱乐部必须确定这些空壳公司背后的人物，其中一些公司向俱乐部提供了数亿欧元。

深藏不露的金融帝国

从足球解密网的文件中可以看出，欧洲大型俱乐部的一些背后支持者有多么“神秘”，这些文件跟马竞的融资交易有关。2011年夏天，马竞把阿圭罗以3600万欧元的价格卖给了曼城，其中1200万欧元立即到账，其余的钱在2013年夏天支付。

转会完成后，马竞CEO米格尔-安赫尔-吉尔-马林（Miguel ngel Gil Marín）立即依靠交易从位于英属维尔京群岛的投资者那里借到了2400万欧元，该基金叫作Mousehole（鼠洞港）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本身可能就暗示了，该公司只是一个免税的货币仓库。不出意外的，Mousehole有限公司在伦敦的律师拒绝透露其所有权结构。然而，英足总坚持要获得相关信息，否则阿圭罗无法出战曼城的比赛。

经过一系列法律上的反反复复后，Mousehole有限公司的律师终于准备与英足总分享其所有者的名字，这个人是英国最富有的商人之一，他大部分财富来自他的博彩帝国。

2017年5月，马竞CEO吉尔借入2000万欧元的幕后支持者同样让人难以捉摸。这个名叫Haneuro International 1的公司总部设立在马耳他，其所有者似乎更希望藏在阴影之中，该公司于和马德里球队达成协议的半年前才成立。

马竞与许多这种性质的交易都有联系。在赛场上，这是欧洲最成功的球队之一，自2010年以来，马竞三次赢得欧联杯冠军，还一度夺下西甲联赛和国王杯的冠军，而且两次打进了欧冠的决赛。2017年6月，马竞的年收入达到了2.58亿欧元，其中有一部分归功于耐克和万达的丰厚赞助，后者还持有球队的股份。

借借借，借就对了

日常运作的基本资金，对于球队来说往往是短缺的。因此，同样作为球队大股东的吉尔，需要从各个地方借来运营的成本。在2016-2017赛季结束时，马竞的账本显示其来自短期贷款的债务高达2.137亿欧元，而在2014年年中，这个数字只有2390万欧元。

马竞的主要合作者是XXIII资本有限公司，2014年8月，球队签约了2350万欧元的贷款，长达26个月的费用和利息花费了马竞350万欧元。一个月后，该公司又借给了马竞1330万欧元。

2015年圣诞节前后，马竞借贷的步伐明显地加快了。首先，XXIII资本有限公司为俱乐部提供了7380万欧元，合约规定这笔资金要在3.5年之内收回。接下来，来自伦敦的出资又为马竞提供了1亿欧元的报价，合约包括了7.75%的利率和81.9万欧元的“咨询费”。通过文件的信息，马竞将使用贷款中的8200万欧元来偿还税收债务。

一个月过后，一位马竞的律师表明球队再次需要资金，这次是6000万欧元，偿还时间为2017年7月到2019年8月之间。律师还指出，球队收到了数份报价，其利息加上费用的费率达到了8%，XXIII资本有限公司也被欢迎参与合作。

借钱还在继续，吉尔一直在寻找新的资本。2017年9月，他在马竞的球场与总部设在伦敦的Greensill资本公司代表会面，他们讨论了7600万欧元的潜在贷款。作为抵押，Greensill希望耐克支付刚刚和马竞续约的赞助合约，但耐克拒绝参与其中。

马竞还和腓特烈港的IBB有联系。2017年7月下旬，该银行再次出手相助拿出了1225万欧元，并在两个月内就收回了。这是一笔利润不菲的交易：从一次仅仅历时两个月的贷款，IBB赚了近10万欧元。

马竞还和另一家德国银行关系密切，前IBB董事会成员斯尼皮于2015年年中离开了银行，转而加入了慕尼黑的一家叫做Score Capital AG的投资公司。同样地，这个公司也专门为有需要的足球俱乐部提供新鲜现金。

“林荣福，请帮帮我”

2017年1月，斯尼皮为马竞联系了一笔1000万欧元的贷款，这笔钱来自德国图林根州的赖夫艾森农村信用合作社。2017年7月，斯尼皮向马竞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表示德国的信贷机构希望扩大和球队的合作。

吉尔拒绝就球队的大量信用交易发表评论，但有一个疑问仍然值得关注：像位于巴德萨尔聪根和施马尔卡尔登这样的小型储蓄者，德国东部小镇的银行合作社是如何借贷给马竞这样的大俱乐部1000万欧元的？

碰巧的是，赖夫艾森农村信用合作社与慕尼黑的Score Capital之间存在着惊人的关联：迪特尔-阿尔特豪斯（Dieter Althaus）——前图林根州长，如今的说客，是两家公司的监事会成员。他是否在这笔交易中推波助澜？阿尔特豪斯对此否认，斯尼皮同样如此。Score Cpital的高管只是表示把对马竞的贷款视作一个不错的生意：“职业足球资产类别的风险被证实非常的低。”

但是足球解密网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2013年6月，马竞的CEO吉尔从一家香港的公司借到了1600万欧元，但是在这之后他发现很难向其债主——新加坡亿万富翁林荣福（Peter Lim）偿清分期付款。当东方的投资者似乎失去了耐心后，吉尔向他的债权人送出了绝望的信息。

他一再确认他们合作伙伴的关系，并承诺改善现状，还以他的个人事迹作为参考。吉尔请求了延期付款：“彼得（林荣福），请帮帮我。无论如何，你在马德里都会有一个朋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