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4月,在山东省临沂的西汉墓中发掘出大量的论兵竹简,其中有几枚题目为《吴问》的竹筒,这些竹筒简略而有清楚地记载了孙武对吴王的答问。吴王问的是在晋国六卿当中,谁先灭亡,孙武回答说,范氏、中行氏先灭亡;其次是智氏,再其次是韩魏,最后只有赵氏来统一晋国。
历史的发展和孙武的所言若和符契,丝毫不爽。难道孙武真的是一位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年的神仙?他真的身怀异术,能预测福祸休咎?
非也。其实,孙武的预言完全是建立在对现实状况的分析的基础上的,他对吴王说:“范氏、中行氏把一百六十平方步作为一亩,这样他们的亩制就相对较小,收入增多,养的家臣、武士也就多。如此一来他们的两家就会变得奢侈傲慢,希望建立武功,养成黩武好战的习惯,人心背离,定会最早灭亡。智氏的情况虽比范氏、中行氏好一点,但其本质是一样的,会紧接着范氏、中行氏灭亡。最后能统一晋国的当属赵国,因为赵国田亩大,又免去了许多租税,办事从简,养的武士较少,民心归属,虽然历经困难,但最后必定能统一晋国。”
在中国历史上,人心的向背往往能决定一个国家或是政权的存亡,尤其在冷兵器时代,除了其他的一些人为因素外,战争的胜利往往决定于军队的思想状况,在春秋战国时期更是如此。当时的各国诸侯土地一般都相对狭小,国君与臣民的关系也比较直接,国君定制的政策、法令及国君 的个人行为都迅速而又直接的影响着人民的生活,因此,人民群众对国家和国君的概念也就十分清楚。对于残暴的国君,人们往往编出歌谣来诅咒他们,战争时要么退缩不前,要么干脆逃跑,甚至临阵倒戈;而对于爱惜民众的国君,他们则倾力相助,因为保护国君就等于保护自己较好的生活。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提的最响的就是“仁政”的口号,谁得了人心,谁就能稳定国家,谁就能在战争频繁的多事之秋取得发展。
进入春秋中期以后,晋国的大权逐渐落到一些士大夫手中,出现了士大夫专权的局面,即所谓的“政在家门”,晋国国君根本左右不了臣下。栾书杀掉了晋厉公,晋悼公即为后却不敢奈何,仍让他在朝廷中占据重要职位,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在这些极有势力的卿族中,数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六家最为突出。不久。因为范氏、中行氏行不仁之政,弄得朝野怨谤,就被赶出了国都。于是剩下了后面的这四家。这四家开始火并,旧史一般把这一时期当做战国的开始。
在这四家当中,智氏的势力最强,但也最骄横,赵氏的势力较弱,但能够勉励勤政,爱惜人民。这四家同为晋卿,个人的性格特点却大不相同,这就埋下了日后兴败的种子。
首先在选立继承人方面,他们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选立继承人是关系到国家兴败存亡的大事,本应持慎重的态度,选贤任能,但智宣子的态度却与此相反。
智宣子打算让自己的儿子瑶作为继承人,智宣子的同族(也是晋国的大夫)智果听说后就赶紧跑去劝说宣子,他疾言厉色,措辞激烈,历数瑶的短处。智果说:“瑶和宵(庶子)比起来真的是差太远了。瑶比别人强的地方有五点,不如人的地方有一点。第一,论起身材高大,外观漂亮,美髯长须,比别人强;第二,论起奔跑快捷,射箭驾马,比别人强,第三,论起各方面的技艺才能,比别人强;第四,论起巧言文辞,辩论机智,比别人强,第五,论起刚强坚毅、敢作敢为,比别人强。但是,他的缺点是极不仁厚,是自私、刻薄。如果以这五种技艺去统治人民,治理国家,而又残暴不仁,那谁又能制服得住他呢?谁又能把他当做君主去侍奉他呢?希望您一定不要立瑶作继承人。”智宣子并没有认真考虑接纳智果的建议,反而认为统治人民就要像瑶这样强有力的人物,于是决定立瑶作继承人。
智果看到宣子不可救药,为了保住性命,他赶紧到管理户籍的太史那里声明自己脱离智氏,另立了一个氏别,叫做辅氏。果然不出所料,智氏失败后,遭到了族诛,只有智果一支活了下来。
赵氏立后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形。赵简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伯鲁,小儿子叫无恤,赵简子一时很难区别哪一个更贤明一些,就想出一个办法考验考验他们。赵简子把两支竹简上写满了训诫的话,交给两个儿子每人一支,并告诉他们说:“好好记住上面的话”过了三年,问伯鲁能否记住上面的话,伯鲁已经忘了,问他要竹简,伯鲁已经丢了。问无恤,无恤则能很熟练的背诵竹简上的话,问他要竹简,无恤就从袖子里取出来 交上去。于是,赵简子以为无恤勤勉仁厚,比长子伯鲁更贤明,就决定立无恤为继承人,这种立嗣宜贤不宜长的做法,实在是极有眼光的。
在治理国家方面,赵简子也独具风格。一次,他派尹铎去治理晋阳(今山西太原市内),临行前,尹铎问赵简子说:“您让我去治理晋阳,您有什么想法呢?您是想让晋阳成为一只蚕茧,您可以从中不断的抽取茧丝(意即榨取人民的血汗)?还是希望晋阳成为国家最为可靠的保障呢?”赵简子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要它成为国家的保障。”于是,尹铎到了晋阳,就采取少报晋阳户数的办法,以减少晋阳上缴的租税,实行宽松的政策鼓励百姓生产,注意爱护百姓,晋阳在尹铎的治理下不仅逐渐富裕起来,而且民心大服。赵简子知道这一情况,极其郑重的对无恤说:“将来赵国一旦遇到危难,一定要先到晋阳去躲避,不要以为晋阳地势偏远了,城池狭小,户数也少,那里肯定是赵国的最好的保障。”
与此相反,智氏在六卿的混战中出力最大,分得的范氏和中行氏的土地也就最多。因此在智、韩、赵、魏四家中不论是土地还是军事力量都是最大的,从智伯起,就有了吞并三家的野心。但一直没有找到借口。终于有一天智伯相出了一条好计策,他告诉其余的三家说:“晋国素来是中原的霸主,没料到让吴国沾了光,在徐州大会上又让越国占了先,这是晋国的耻辱,若能把越国打败,晋国仍能当上霸主。我主张每家拿出一百里的土地和户口交给公家统一管理,这样就能积累财富,多养军队,增加国力。三家都知道智伯所说的公家实际上说的是他自己,他无非是以此为借口多占土地,然后进一步吞并其他国家。但是韩、赵、魏三家并不齐心,不能统一起来对付智氏。”
最后,智氏派使者到各家去索地。韩康子不愿割地,其臣下说:“智伯贪图利益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土地,他就将讨伐我们,不如给他土地,他必会高兴,接着又向别人要,别人不给,他就要出兵讨伐,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兵祸,等待事情的变化发展,乘机而动。”韩康子认为有道理,就答应了智伯要求。智伯得到土地后,果然很高兴,又向魏桓子要土地。
魏桓子开始也不愿意给,其臣下任章说:“为什么不给呢?智伯无缘无故索求土地,褚大夫必然惊恐害怕,我们给他土地,智伯又必然骄傲。智伯骄傲了就会轻敌,前面因为害怕就会互相接近。以我们这些团结一致的军队去对付智伯的骄兵,到那时候,智伯就活不长了。《周书》上说过,欲将取之,必先予之。要想从他那里得到东西,就必须先给他好处。”桓子听从了这一意见,也给了智伯一百里土地。 智伯很高兴,复向赵襄子索要蔡地和皋(gao)狼之地,已不止一百里了。
赵襄子就是赵简子的小儿子无恤,别看他待民仁厚,对外却很强硬。他拒绝了智伯的要求,智伯大怒,率韩魏军兵一起攻打赵国,赵国的国都是无法坚守的,赵襄子准备逃到其他城池去,他问从人说:“我们应当去哪里呢?”从人说:“长子县城离这里近城墙厚实完整,土地广大,可以到那里去。”赵襄子说:“当地的老百姓用尽力气来修筑了城墙,现在有要他们拼命去守护城池,谁肯跟我一起干呢?还是不去的好” 从人又说:“邯郸粮食充实,可以到那里去。”赵襄子说:“刮尽民脂民膏去充实粮仓,现在又要他们因守城而死难,老百姓会听我的话吗?还是不能去!我们应该去晋阳,晋阳是先父简子嘱托给我的地方,又是尹铎施行爱民政策的地方,百姓必定会拥护我!”于是,赵襄子率领百官逃到晋阳。
赵襄子到了晋阳,老百姓果然乐意跟他一起守城。晋阳先是由家臣董于安一手经营,城墙造的十分坚固,城里盖了很大的宫殿,宫殿的围墙全部用苇箔、竹子、木板填实,宫殿的柱子全部用铜铸成。继后是家臣尹铎治理,尹铎终日想的就是怎样去安抚百姓,因此,晋阳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三家兵马把晋阳围住,可怎么也攻打不下来。每逢进攻时,总是遭到如雨般的箭矢的乱射,就这样,一直围了2年都没有打下来。
晋阳城里的箭终于快用完了,做箭杆和箭头的材料也找不到了,找襄子很着急,有人提醒他说听说董于安当初在宫殿藏了无数的箭支,不如去找一找,赵襄子就拆了开了宫墙,找到了用不完的做箭杆 的材料,又融化了铜柱,得到了做箭头的材料。赵襄子十分感叹的说:“如果没有董于安,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器,如果没有尹铎,老百姓怎会拼死守城呢?”
到围城的第三年,智伯在察看地形时想到了晋水,就命士兵在晋水上筑坝,把河道改到晋阳城下。正巧连夜大雨,大坝内积水很多,智伯就决开晋水,直灌晋阳城。城墙没有被淹没的地方只有六尺了。由于房屋都淹没在水中,连锅烛都生出蛤蟆青蛙来,但老百姓的意志始终很坚决,没有背叛的意思。 这时候,智伯察看水势,魏桓子驾车,韩康子坐在车右,智伯志得意满的说:“我现在才知道用水可以灭亡别人的国家啊!” 这话使得魏桓子和韩康子极受刺激,魏桓子用胳膊肘碰韩康子,韩康子用脚踩魏桓子,两人互传心意,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的大城安邑,绛水可以灌韩国的大城平阳。至此,韩魏两国更明确了背叛智氏的意向。
智伯的谋臣俙疵是个明白人,他对智伯说:“韩魏是必定要反叛的。”智伯问根据何在,俙疵说:“从人情世事上推论就可以知道了。您率领韩魏的军队来攻打赵国,如果赵国灭亡了,接下来恐怕要攻打韩魏了。您曾经和韩魏相约,灭赵后三分其地,现在晋阳城浸在水里,城内食品缺少,人马相食,很快就要破城了,而韩魏两国的君主并不感到喜悦。这就说明他们已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并没有被您蒙骗住。那么,他们不反又怎样呢?”
第二天,智伯却拿这些话去问韩康子和魏桓子,这两人十分惊慌,急忙对智伯说:“这人一定是赵氏的说客,他向您进这种谗言,就是为了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使您怀疑我们而不去进攻晋阳”智伯信了他俩的话。这两个人出来以后,俙疵马上去见智伯说:“您肯定把我的话告诉那两个人了。他们出去的时候看我神色很不正常,眼睛直视,走的也快,因为我获知了他们内情的缘故。”通过这一番争论,智伯居然还不醒悟,俙疵看到智伯已无药可救,必败无疑,就赶紧想法避祸。他请求出使齐国,远远地逃开去。
晋阳城里的形势紧张,虽然民无叛意,但城浸水中,又无粮草,真是危在旦夕。赵襄子的管家赵孟谈说:“形势虽然危急,但我觉得韩魏两家绝不是心甘情愿的割地给智伯,一定是迫不得已,我愿意出城去跟他们谈一谈。”于是夜里被偷偷送出城去。赵孟谈见了韩康子和魏桓子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伯率你们二家攻赵,赵国灭亡以后,恐怕韩魏也会随之而亡了。”韩康子和魏桓子说:“我们也知道是这样,但恐怕事情还没有办成,祸患就会随之而来了,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赵孟谈说:“计谋从您两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听入我的耳朵里,怕什么呢?”于是二人与赵孟谈举行了秘密会谈,约定了具体的举世措施。
到约定时期,赵襄子帅军决堤,水淹智伯军。智伯沉睡未醒,全军已被淹没在大水中,当他惊醒时,韩赵魏三家的军队都乘着小船冲杀过来。赵军从前面进攻,韩魏两军从侧翼进攻,智伯无法抵挡,只得在家臣的护卫下逃走。不久,智伯就被赵襄子的伏兵截住,割下了脑袋。韩赵魏三家一起来到绛州,把智氏家族的男女老少一起杀掉。因为智果早已不属于智氏,所以存活了下来。
三家平分了智伯的土地,但他们并不满足,他们还想分掉整个晋国。公元前438年,晋哀公死,新君即位,更加懦弱无能,三家就只给晋国留下了绛州和曲沃两座城,别的地方都平分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三家分晋”。旧史一般把这一时期当做战国的开始。
在三晋之中,赵国并不强大,当时最大的是魏国,虽然魏国起初的君主也很贤明,但由于赵国能够善始善终,一直采取了一条较为仁厚的施政方针,又由于内政,外交,军事方面的谨慎,所以它一直坚持到秦始皇统一中国。
纵观赵国从产生到消亡的过程,可以看出,赵国从晋国的卿士起家。主要靠的是两条:一 是施行“仁政”,二是正确的外交军事路线。上面仅举出了赵国历史上较为典型的事例加以分析,其一是赵氏立后的原则是选贤任能。其二是尹铎治理晋阳时与民为善,其三是晋阳之役中正确的军事外交方针。这三条之中,最重要的是得人心。没有人心的归附,以赵国之弱小,是决不可能长期存在和发展的。前人那句万古不变的名言是有着极其深刻的道理的“得人心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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