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运会不是奥运会的下级赛事

文/刘耿

全运会奖牌计算方法之复杂，被称为“哥德巴赫猜想”。

足球、篮球、排球冠军获3枚金牌，亚军获2枚金牌，季军获1枚金牌，殿军获3枚银牌……第九名算1枚铜牌；2012年伦敦奥运会与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的金牌，也算作全运会金牌，而且以一抵二；解放军选手所得的全运会奖牌分别计入解放军代表团和地方代表团；除了奖牌，还有积分来衡量相应名次的运动员为各自代表团所作出的贡献……

于是，奖牌榜就出现了许多超越寻常认知的计算结果：全运未开幕金牌数已过百，第一枚已在2010年产生；奖牌像切糕一样被分享，枚数出现0.5块；金牌不再是冠军的代称，一二三名都挂金牌……

你若不理解这样的奖牌榜，是因为你头脑中“奖牌”的概念是旧版本的，只要将它升级就可以了。金牌在全运会不是颁给冠军的奖品，而是以金牌为表达的各省的体育GDP计算体系。

对于这套体系，不能无原则高度地批判。其实，它蕴含着复杂而精巧的美感。无论是地域荣誉感的主观体验，还是地方体育局官员升迁可能性的大小，以及对重点运动领域的优先发展导向等等，无论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无论形象工程还是个人前途，都被量化且恰当地赋值，最终都换算成奖牌，具有巨大的平衡感与和谐感。

奖牌在这里成了一般等价物，而非一般概念中的那块形而下的圆形金属，所以，它能流通——使不同省份“共同培养”运动员成为可能，它可储存——从2010年冬奥会就开始了，它带零头——0.5块金牌出现，它有汇率——奥运奖牌加倍计分。

只是，它不再是专为运动员而设的。本来，奖牌像是勤奋而幸运的运动员在沙滩上捡拾的五彩贝壳，现在突然宣布贝壳成了货币，用这贝壳可买好多东西，于是，一切都变味了。

那么，这些贝壳是人们的终极追求吗？不是。全运会的金牌就好比人民币，还要用它来换美刀——奥运金牌。正是全运会紧密挂钩奥运会的策略，才是导致这一切异化的根源。

全运会的宗旨是“国内练兵，一致对外”。这一宗旨是从 1997年第八届全运会起开始贯彻的。中国竞技体育在国家层面的奥运金牌战略，到了地方就成了全运金牌战略。

而1997年的这一战略转向，却是对1959年全运会之初衷的背叛。在“大跃进”之年的第一届全运会举办的背景，是因为1958年有人在国际社会制造“两个中国”的阴谋，中国奥委会被迫从国际奥委会和部分国际单项体育协会退出。孤立在奥运大家庭之外，全运会自然就成了中国发展竞技体育、检阅训练成果最重要的平台，同时也是展现中国群众体育发展面貌的一扇窗口。

可见，全运会举办的初衷是建立一套中国的体育话语体系，1997年的改革实际上将这套独立自主的体系主动地设置为奥运会的下级赛事，奥运语言开始统治中国的体育界。全运会设项全面与奥运会接轨，棋类、中国式摔跤、航模、无线电等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非奥运项目和军事项目从此离开了全运会。

目前，全运会在表面上又建立起了一套独立话语体系，举世无双的奖牌计算体系即是重要的物证。但是，这种“特色”的实质是沦为奥运会的附庸。解决全运会异化的根本出路是，重新赋予全运会以独立地位，自己玩自己的，就像美国人心无旁骛地玩橄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