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虫安:写作给了我宽容的土壤,让我野蛮生长

2024-03-20 15: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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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问候人间的读者朋友们,欢迎来到人间夜话。 2016年,虫安在网易人间刊发了他的第一篇稿件。2019年,随着《两朵末路狂花的复仇之旅》的热议出圈,更多读者喜欢上了这个生猛的创作者。 2020年,人间工作室下的“戏局onStage”虚构小说平台成立,虫安也成为这里的首批作者之一。大家发现,原来虫安也是一个小说创作的高手,他笔下的故事调性残酷又温暖,将人性中的善与恶都牵拉到极致,从中挤压出向光、向上的力量。 虫安小说的情节,总是一波三折、险象环生。他从生活中汲取素材,创作前常要进行大量的田野调查,因此他笔下的人物总是鲜活而真实。 今天这期节目中,我们和虫安再次开启了一趴“怀旧局”,谈谈生活,聊聊他的一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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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妮:

亲爱的人间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人间夜话,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人间独家签约的资深作家,跟人间合作很多年的虫安老师,欢迎虫安老师莅临网易,指导工作。

虫安老师最早在人间刊发的《教改往事》和《刑期已满》两个系列汇成两本书,最近终于出版了,是新年来临非常高兴的事。

高墙之内高墙之内
谁不渴望阳光普照?
追悔莫及的他们,要重新寻回自己
虫安 《教改往事:没有天生十恶不赦的人》

高墙之外重启人生高墙之外重启人生
上山下山,故事未完
第二人生,他们会走上不同的路吗?
虫安《刑期已满:太阳底下的重生》

所以今天也是邀请虫安老师跟我们大家一起聊聊近况,八卦一下他最近这几年都在干啥,以及他的写作路径。当然还有一个特邀嘉宾,虫安老师的虚构作品的编辑方悄悄同学。

沈燕妮:

虫安老师聊聊你最近疫情过去这一年都在干啥?

虫安:

疫情阶段我个人的生活过得还可以,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写作上面,写作成果也有了一些进展跟丰收。在写作上还是有一些野心的,也在不断地做一些尝试,这几年基本上是写虚构的为主,悄悄老师也帮了我不少

方悄悄:

其实虫安的作品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就是非常惊艳的,然后就一直非常喜欢这个作者。而且他的稿子是不太需要编辑来进行一些编辑和修改的,甚至连错别字都很少。

沈燕妮:

因为确实也是写了很多年,特别想跟大家分享虫安老师日常的写作安排。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日常生活吧。

虫安:

我的生活真的是太规律了,早上8 点半左右起来,吃点东西垫一下,然后喝个茶。8 点半到11 点半,这三个小时我就跟开小卖店的一样守在那,有时候可能一天颗粒无收,但是就是在等一个贵客上门,那贵客可能就能成就我一个好故事。因为我是想把每天最精华的时间花在写作上。

然后到了中午就是睡会儿午觉,吃点好的,运动运动。下午基本就是休息锻炼,然后晚上还是琢磨写作的事,但不一定具体会写。可能会想一想灵感,列一列故事的人设这一类。想写的也会写,但是一天最主要还是围绕着写作这个事儿来展开的。

沈燕妮:

相当于没有假期。

虫安:

对,没有假期,反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没有琢磨写作这事,我就会很焦虑,但其实本质上我内心还是想写出一个杰作嘛。

沈燕妮:

你觉得什么东西在驱使你?就是焦虑的本质来源在哪?

虫安:

本质来源就是我觉得写作改变了我的命运。首先娘胎里带了一部分,占了点便宜,有一点故事天赋,然后正好又遇到了网易人间。

确实就觉得这个机遇在我人生经历最旺盛的这个时间,不想从手头给划掉,也确实有一部分的东西被验证过了,就是自己有这种可能性,就想尽力再够一够。

沈燕妮:

虫安老师说的被验证过的,指的是从18年开始吧,虫安老师就有不少作品都进入了影视改编的序列中,预计这两年也会陆续跟大家见面。

其实我觉得对于一个作者来说,首先能坚持写就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然后在不断印证的过程中还能不偏离本心,而不是被一些纷繁复杂的,自己也不是很懂的人和事带偏了方向,我觉得这也是我很钦佩你的地方。

因为很多作家也好,或者是作者朋友,都是很早就确定要以写作为人生方向,你跟他们还不太一样。在很早的稿子里你也写过自己过去的经历,再跟大家分享分享,你一开始写作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虫安:

其实我很早就在写作,当时也有过幻想,写的东西能发表什么的。但是那时候我还在上班,偶然间点到了网易的界面,看到一篇文章对我的触动挺大的,看完以后我翻到下面,看见有人间的投稿信息,就投了。

当时是16 年。我应该写了三篇,都是写我狱友的,比较短。发到邮箱之后很快得到回复,这三篇都不能用,但是说能不能让我把其中一个狱友展开来好好地写一下,所以就有了第一篇文章,写的是我在里面认识的一个大哥。这就有了我跟人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沈燕妮:

当然,虫安也是被拒过稿的。但是我特别赞赏虫安的一点,就是编辑和作者之间非常有空间和尊重,我们可以来探讨为什么这个稿子行或者不行,而不是要么觉得我是很草率地完成了一篇,要么觉得我这篇稿子重要到可能不容许别人去太多质疑。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虫安:

我觉得主要还是编辑对作者有耐心,因为其实写作的人都挺敏感的。他的状态每个时候都不一样,心态也是。有时候难免就会浮躁,就像我浮躁时候写的稿子,编辑肯定一眼就看穿了。但是我被拒稿后不会说因为自尊心以后就不投了,还是会坚持写。

沈燕妮:

我觉得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心态其实挺重要的。会撑着你一直往下写,突破自己的瓶颈,然后上一个台阶。

虫安:

作者之间其实都会比较,哪个作者卖版权了,那个作者没卖版权,心态难免就会浮躁,这都很正常,但是感谢编辑们的耐心,一直陪伴。

沈燕妮:

虫安是啥时候开始虚构创作的?

虫安:

我其实以前一直有写,但是从 20 年人间成立戏局以后就把重心放到这一块了。因为虚构对我来说可以大展拳脚,能放得开,然后有各种可能性。

沈燕妮:

算是非虚构到虚构转型非常成功的案例吧。悄悄第一次看到虫安的短篇是啥感觉?

方悄悄:

很惊艳,就是最开始登在戏局的那几篇,《上九华》,《罗湖弃女》。

一个是他的语言非常好,很生动。第二是人物的描写,他对人物的塑造很立体。然后里面也有很多是你之前没有见过的一些人物形象,但是又被他写得非常合情合理。

沈燕妮:

其实刚开始还是以中短篇为主,之后往长篇再延展。

虫安:

对,因为我发现我的写作习惯就是我脑子里事特别多。我最近看宫部美雪的《模仿犯》,光一个情节她都能展开写几千字。

我恰恰跟她是两个极端。我是情节密度很高,其实我很多的中短片要展开来写的话都可能是个大部头。

但是我现在也在掌握一些写作的方法论。其实就是跟开火车一样,我想停留的站点我就给它放大一点,那个站点风景比较好,我们停留时间长一点,不想停留的站点我就一扫而过。

沈燕妮:

其实我自己是觉得挺开心看到你从非虚构到虚构,因为能看到很多更自由和更灵动的东西,能够在文本里面能够得到完全的呈现和展开,就是就更适合你做。我自己其实还蛮期待看到你能够继续再延展,做一个比较大的长篇。

刚才有一个小问题,就是你写东西的时候,会先想好然后快速落笔,还是边写边想,任由里面的人物和故事生长?

虫安:

我不是那种要抓紧落笔的,我得找到我的表达欲。一定是一个什么东西触动到我了,我特别想表达它,这个东西找到了,这篇文章基本就十拿九稳。

沈燕妮:

你指的表达欲,是情感共鸣吗?

虫安:

有时候可能就是一个关系。比如说《上岸》里面的一种关系,警察跟那个阿辉的,这个东西我觉得很新鲜,很触动我,那我就愿意把它不断展开,就会不断地写。当然我首先是塑造人,然后人推动情节,在这个过程中我绝对不需要太确定性的东西,因为一旦太确定了,我就觉得我很快就会丧失对这个故事的兴趣。

有一些故事的结局往往是我在写前面一秒钟都没有料到的,但是写到那儿这个人物他必须得发生这个事儿,所以结局自然而然就有了。

比如《沙漏》那一篇,我觉得其实就是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

沙漏其实写的是,这个男的是一个动手能力特别强的一个船上的一个技工,就技术工种。其实是一个水上故事,然后他遇到了一个跳桥轻生的女孩,他把她救了以后,就导致了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些困境。其实我设置的是一个沙漏倒置、命运倒置。他照顾了她的小时候,所以这个女孩大了以后就照顾他。这个关系它超越爱情,也超越友情,也超越亲情,所以这种关系就比较吸引我,就愿意去花时间琢磨。

沈燕妮:

我记得在17、18年之前,其实虫安绝大多数作品还是男性为主题的,后来有一个小的转型,你就开始写女性为主题的一些作品。

我很想听你聊聊,你转向写女性主题是基于什么?

虫安:

我真的没有基于什么,我感觉我写女性写得成功是从《向阳花》那篇,后面自然就生发了一系列,然后接二连三反响都挺不错的。从那个时候我就察觉到,可能跟我有三个姐姐有关系。因为我就是重男轻女的产物,我很自然而然的,本能上就很愿意去理解女性的命运。所以落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写得比较深入一些。

方悄悄:

对,尤其是《湖心一朵云》那个小说,我挺喜欢的,讲的其实就是重男轻女对女性命运的一个影响,在他的小说里面体现得还是很深刻的。

沈燕妮:

其实我后来也跟很多男性作者、男性作家聊过,就是女性主题的写作不太好把握。坦率地讲,就是女性去写男性,和男性写女性一样,其实是一件有点困难的事。我一直觉得你非常闪光的一点就在于,不管你是写男性和女性的感情,还是写超脱于爱情、友情、亲情的一些其他的关系羁绊,甚至说《向阳花》、《末路狂花》这种稿子,基本上是纯女性题材,没有主要的男性角色。

你会在写的时候会觉得说我要试图去理解他们或者是怎么样,会困难吗?

虫安:

其实是很自然的。刻意的话,读者肯定会捕捉到刻意的东西。

沈燕妮:

你自己平时爱看啥样的东西?

虫安:

其实我最早其实是看玄学,看周易,我是正儿八经研究了两年,而且那些六爻推算我都会。然后看的还是经典的一些作品。看一些很老的,汪曾祺这些,我主要是看他们的语言,表达的精准。比如说我写火的时候,有时候会借鉴汪曾祺写那个火势很猛,他就用"皮紧",就两个字,你就能感觉到那火就在你眼前,就是火一烧起来你的皮不就紧了吗?一紧,其实就把整个火的状态就全描写出来了,很精准。

沈燕妮:

前段时间我在跟作协的老师们聊,他们现在在推新南方写作。最早应该是17、18年,你的稿子里面带着浓重的南方的水汽,河边的味道,带着方言,就会让人觉得说确实是融合得很好,也是挺少见,是值得夸奖的一件事吧。

虫安:

因为我的家乡高淳就在吴语地带,而且它是古语,吴语的发源地。我们家边上就是石臼湖,所以可能底子里面就是这些东西,我写虚构的时候就很自然地用到这些东西。

沈燕妮:

你接下来有啥想写作的规划?

虫安:

其实前段时间也跟悄悄聊过,我还是想把重心放在犯罪悬疑这个赛道,而且我一直想写带有地域特色的犯罪,中国地域犯罪。就是既有一个很大的故事,但是每一个故事又像一个犯罪百科一样的。因为你会发现中国的犯罪就是很有地域特色。

方悄悄:

我觉得他应该写这个,这个肯定是他写得非常出彩的一个领域。唯一阻碍他写这个的因素就是他平常想法特别多,他要把那些突然之间降临到他脑子里的想法写出来。

虫安:

因为我其实每写一个作品我都是抱着一种训练自己的目的。我不会说我写了一个东西,然后废了,我被拒稿了,我就很失望。我完成了这样一个写作训练,怎么算也是我做了一个作业,我都不亏。

沈燕妮:

那你目的是什么,目标是什么。

虫安:

目的我当然还是想我自己的写作技能不断得到提高。至少进入自己成熟的状态。

沈燕妮:

我觉得之前有一些作品我们可以再重新梳理、整合,然后再有一些新的东西,有一些新的呈现。最近一两年有没有喜欢的书影音跟大家推荐分享?

虫安:

其实我以前很少看剧,因为我一直在写,然后写的故事多了就很拒绝看故事。

写完自己的故事就觉得我的故事最牛逼,其他人的我不想看,就有这种感觉。但是今年确实把两个剧给看了,一个就是《漫长的季节》,然后前面是《狂飙》,狂飙当然没看完,但是漫长的季节是全部看完了,而且我挑不出毛病,就觉得故事也牛逼,人物也牛逼,就觉得我啥时候能写一个《漫长的季节》就好了,又有深度又好看。然后最近看的就是《繁花》,剧在看,书也在。

繁花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的那些欲望,那些东西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就是很难再看到。就他们眼睛里带火的,每天叽叽喳喳,为一个事不断奔波,然后全力以赴。

我们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就是进入了很佛系的一种状态,收敛欲望,就挺唏嘘的。

沈燕妮: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从刚开始写作一直到现在会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因为确实疫情前、疫情后差不多各自写了一半,16 年开始,今年 2024 年了。

虫安:

我觉得就是胆子变小了,人收缩了,灵魂也收缩了。

就是向外求不着,向内安顿自己嘛。

以前写作就是还是野心很大,成名成家。现在写作就是把手头这个事干好就行了。

沈燕妮:

我记得你之前很早的时候曾经说过,说有一天我也想人家介绍我的时候说是青年作家虫安,差不多了吧,这几年基本上都这样了。

虫安:

还是不敢说作家。其实我一直给自己定义就是故事发烧友,因为我本身就是喜欢这个东西。

沈燕妮:

咱们可以从新的一年开始,以后就叫青年作家虫安,你已经是准专业作家了。

也期待虫安老师之后的作品。今年争取再出个长篇。

虫安:

肯定的。我悬疑长篇已经在做设定了,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

沈燕妮:

谢谢虫安老师跟我们瞎聊。

虫安:

谢谢两位编辑。

沈燕妮:

也欢迎大家在淘宝、京东、当当搜索并且购买虫安老师的作品,里面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作品,近两年也会在大荧幕上跟大家见面,欢迎大家持续关注。

虫安一直都还在,也会坚持写作,请大家放心。欢迎大家买书,去看虫安老师这两年的虚构短篇和长篇的新作品。感谢大家。

高墙之内高墙之内
谁不渴望阳光普照?
追悔莫及的他们,要重新寻回自己
虫安 《教改往事:没有天生十恶不赦的人》

高墙之外重启人生高墙之外重启人生
上山下山,故事未完
第二人生,他们会走上不同的路吗?
虫安《刑期已满:太阳底下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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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电影《阳光普照》(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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