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这么累的原因，我终于找到了

忍受了一天领导的埋怨，花了一两个小时才到家，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忍不住抱怨道：“上班真是太累了！”

但一旁的你爸却不同意：“累什么累，想当年我在工厂一站就是一整天。”

你妈也在旁边附和，又让你复习了一下当年他们上山下乡的体力活。

上了一天班，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你完全无法辩驳，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为什么只是坐在办公室打打字，却总是感觉这么累？

上了一整天的班，大脑都当机了

上班的累并不是我们的错觉，虽然我们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工位上，但我们的大脑可从没闲着。

《现代预防医学》的研究显示，在广西包含学生、教师、公务员、医务人员在内的1597名脑力劳动者中，有357人处于疲劳感持续6个月以上的慢性疲劳中[1]。

广州灯光节开幕，在远处太古汇的办公楼却还有很多人在加班/视觉中国

这是因为我们随时都在从外界接受信息，并对信息进行编译、整理、分析，做出反应，这些脑力劳动都在消耗精力[2]。

小到思考午餐要吃什么，大到决定一个策划方案，甚至你摸鱼时看的一条抖音，都需要耗费你的脑力。

等到下班时，你常会发现整个人变得迟钝、精神涣散，难以集中注意力[3]。

这其实是脑力劳动已超过负荷，大脑开始罢工，陷入精神疲劳[2]。

上班族工作一整天后，常常大脑已无法思考，整个人陷入疲劳中/视觉中国

不只是你，就连法官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美国国家科学院的研究发现，那些要决定假释与否的法官，在刚开始工作时，65%的选择都是同意假释。而经历了长时间工作后，法官也逐渐精神疲劳，更倾向于保守不出错的决定——不同意假释。

中途休息后，囚犯在法官眼里又“顺眼”起来，同意假释率又开始变高[4]。

可见，想要维持清醒的头脑，最好的办法就是适时休息。

然而，微信等即时通信工具，却让这种劳累感时刻包围。国际劳工组织2017年发布的报告指出，如今工作与生活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即使在休息日，我们也还是要即时回复工作微信，随时待命。以比利时为例，经常使用手机工作的人，平均每周工作时长多了近2个小时[5]。

虽然有些只是简单的任务，但这些工作琐事打断了生活节奏，让你在享受音乐、电影时，仍要分心思考工作，大脑也因此长期处于无法休息的状态。

上班的累，很多是“心累”

每天工作的头脑风暴已经够累了，但更烦心的是，你还得花精力在人际互动上。

面对老板的阴晴不定，你得微笑回应；面对客户的指手画脚，你得微笑解释；面对同事的一问三不知，你得微笑沟通。

感觉一天都还没做什么，光是维持这些表面的微笑，便已觉得好“心累”。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社会学家亚莉·霍奇查尔德 (Arlie Russell Hochschild)指出，在工作中有着大量看不见的情绪劳动，员工要花大量的精力调整情绪，甚至不得不压抑真实的情感，来符合上级的期待与组织的规范[6]。

上班时的人际互动常常要压抑真实情感，让人“心累”/视觉中国

以护士为例，他们每天要面对几十位病患，每一次与病患的互动，都需要付出情绪劳动。病患因对病情的不安和困惑，有时会变得焦躁任性，甚至出现失控言行。然而大部分护士基于职业伦理，仍会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安抚病人。

这样的情绪劳动，多见于服务员、护士、教师等需要大量和人互动的职业。不过，中山大学的学者最近发现，其实各行各业都充斥着这种“没有被支付薪水的额外劳动”，就连你的领导在和你沟通时，也并非云淡风轻，他们也在内心纠结，该如何更委婉地让你留下加班[7]。

长期付出情绪劳动，渐渐会让我们对工作感到疲惫。美国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学者调查了一所大学中的1114位员工的情绪劳动状况，发现付出更多情绪劳动的员工，有着更大的工作压力，也更容易降低对工作的满意度[8]。

当你努力和同事讲解方案，他们依然做出和你预期差很多的产品；当你和客户表达专业建议，他们却依然坚持己见……你一直在消耗情绪，却得不到回馈，便会更进一步产生情绪耗竭，开始“破罐子破摔”，变得对同事冷漠，对工作也从满腔热血变成“随便吧，毁灭吧”[9]。

《疯狂的外星人》中，主角就曾心累到连地球都不想拯救了。我们情绪劳动，也会变得冷漠

这样的疏离感最终让我们对工作感到厌倦，变成不带感情，每天只是在重复打卡的机器[10]。

不是不想工作，是找不到工作的意义

如果工作能带给你满足感，那就算费了许多脑力，也不觉得疲惫。但如果你觉得上班如坐牢，那每分每秒都格外煎熬。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授、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 (David Graeber) 尖锐地指出，如今社会中有着大量无意义的工作。比如公关，就是“老板雇佣的打手”，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投放一些没有人看的广告，让老板自我感觉良好”。

而有些中层领导则是“不必要的上级”，管理那些不需要管理就能运作的人，“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儿给人瞎忙活”。

他在书中骂这些工作是“狗屁工作”，呼吁大家从这些工作中解放出来，放下“工作是人生意义”的责任感[11]。

台剧《俗女养成记》中，女主角在39岁辞掉了她的“狗屁工作”，重新找寻人生意义

他的说法虽有些极端，但却点出了现代人很难找到工作意义的现象。数据分析公司YouGov在2015年对英国人进行了调查，询问他们是否认为自己的工作对世界做出了有意义的贡献，有37%的调查对象认为没有贡献[12]。

就算你没有在做“狗屁工作”，也会因丧失对工作的掌控力而感到无力。

德国心理学家发现，我们从婴儿时期起，就渴望做想做的事，并希望能对此形成影响力。若是在他人的使唤下做不情愿的事情，就会感到郁闷[11]。

现代社会中越来越细的分工，很难让人在工作中感受到自我实现。很多时候削尖脑袋进去，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一颗螺丝钉。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你会发现很难有空间对所做的工作进一步改进、创新，当我们丧失对工作的掌控力时，工作热情也会逐渐被消耗殆尽[10]。

夜深人静时，上班族常怀疑人生，这么辛苦的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视觉中国

而工作动力，其实和疲劳感密切相关。英国几位学者曾观察100名护士在两次12小时的轮班工作，并每隔一段时间用问卷调查他们的精神疲劳状况。他发现，虽然疲劳感一般随着工作时间而增加，但有一部分护士却增加得较慢，因为他们有较高的工作动力，能较好掌控工作安排，并得到正向回馈[13]。

梁文道就曾在《圆桌派》里表示，读书既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方式。他从不觉得工作累，因为他在做着热爱的事情。

然而，要像梁文道那样，把工作当成热爱的事业，并不容易。许多上班族的累是带着一种“虚无感”，他不知道为什么而工作。除了挣钱，找不到其他的意义。

美国的一位程序员，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在洛杉矶的大型游戏公司，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将制作出虚幻世界的“绿洲”，然而事实上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修理低级代码。

忍受不了枯燥的工作，他选择辞职，每天睡在车里，弹弹吉他。最后他自己设计了一个作曲程式，并用此创作了许多音乐，成了一名作曲家。

然而，没有勇气睡在车里的我们，也只能在心中咒骂一句“狗屁工作”，然后继续打开电脑，开启付出大量脑力与情绪劳动的一天。

参考文献：

[1]邓树嵩，郭蕊，梁建成，廖建英，李阳，蒙仕江.(2011).脑力劳动人群慢性疲劳者躯体症状、自我满意度和睡眠质量.现代预防医学,38(21),4417-4418.

[2]廖建桥.(1991).脑力劳动负荷与效率.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

[3]贺太纲，刘建平.(1996).精神疲劳及其测定.生物医学工程系杂志,13,267-273.

[4]Danzigera, S.,Levavb, J.,&Avnaim,L.S.(2011).Extraneous factors in judicial decisions.PNAS,108(17),6889-6892.

[5]Eurofound and the International Labour Office.(2017).Working anytime, anywhere: The effects on the world of work.

[6]Russel,H.A.(2003).The Managed Heart: Commercialization of Human Feeling.Twentieth Anniversary Edition,With a New Afterword 2.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7]Pugliesi,K.(1999).The consequences of emotional labor:effects on work stress,job satisfaction,and well-being.Motivation and Emotion,23(2),125-154.

[8]黄桂，欧霞，林鹏锦，付春光.(2021).组织中情绪耗竭问题研究.学术研究,5,100-107.

[9]Maslach,C.,Schaufeli,W.,Leiter,M.P.(2001).Job burn out.Annu.Rev.Psychol,52,397-422.

[10]胡利利,于瑞波.(2011).工作倦怠理论研究评述.科技管理研究,3,235-240.

[11]Graeber,D.(2018).Bullshit Jobs:A Theory. Simon & Schuster.

[12]YouGov.(2015).37% of British workers think their jobs are meaningless.

[13]Johnston,D.W.,Allan,J.L.,Powell,D.J.H,,Jones,M.C,Farquharson,B.,Bell,C.,&Johnston,M.(2019).Why does work cause fatigue? A real-time investigation of fatigue, and determinants of fatigue in nurses working 12-hour shifts.Society of Behavioral Medicine,53,551-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