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9月7日，星期六，小雨。
一直到现在当我坐在我的这个已经几乎写满了字的本子前边的时候，我还在想整件事该从何说起。过去这一周里西格莱依老爷回了匈牙利，说是在匈牙利西部建设一个堡垒，那里比布达佩斯更安全，比特兰西瓦尼亚更忠诚，而既然最新的消息表明列宁并没有死，恐怕他们的小团伙总有一天会真的会忙碌起来。埃斯特哈齐伯爵的兴趣依然是宫廷工作，这本来就是他主动选择的领域，外加上随着小安德拉希伯爵的到来，他那种近距离观察历史的热情就更加高涨了。所以这些日子他也很少在R街露面。
（8月30日的暗杀没有夺去列宁的生命，但他不得不暂时退出公共场合疗养）
这两位大人物的消失意味着我又有了几天难得的安宁时光，一想到他们天天挂在嘴上的侍从武官这个职位，我就觉得或许我真的要永远的告别这个办公室了。所以我决定把这些日子都用在战时通讯社，跟那些神头鬼脸的部下们待在一起。
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中午当穆齐尔摇着大头径自走到我的办公室里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本书。他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指指我的抽屉，他一跃而起，非常愉快地找到了一盒饼干，然后关好门坐回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开始说：
“您知道么长官？我最近一次回维也纳的时候，也就是从萨尔茨堡回来的那一次，火车居然没有晚点。”我没抬头但是挥挥手表示我在听，于是他继续说：“火车这个东西在战前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直到战争让这些过去平平常常的火车变得经常误点，在这个站等煤，在那个站等水，或者是停在某个地方等信号。当我们对这一点也习惯了的时候，它突然正常了一次，于是我就意识到了它不寻常的地方！”
听到这我合上书认真听他讲，虽然肯定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但我突然发现可能这是整出戏结束以前最后一次听这个满脑袋怪念头的家伙侃侃而谈了。
“四百年前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从因斯布鲁克到维也纳要走上一个月甚至几个月，而我们的老皇帝坐火车走这段路只用一天一夜。也就是说从1500年到1900年之间我们的世界缩小了几十倍！”
（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的奠基人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左一），注意他们标志性的下巴）
“好吧你说的对中尉，那么接下来呢？”
“世界变小了的同时，就是出现了空间意义上的社会分工。好比说我们去威尼斯过狂欢节，这句话本身非常不准确，因为我们是去威尼斯看别人过狂欢节。但威尼斯人其实并不一定每年都有过狂欢节的兴致，他们之所以要年复一年的过他们的狂欢节是因为我们要去看，而我们这些看客从四面八方到来就是要看他们在街上跳舞，大呼小叫，然后我们会在威尼斯吃、喝、住，花掉我们的钱。如果威尼斯人没有兴致过他们的狂欢节，那么旅店、小酒馆、甚至市政府都可能会花钱雇他们继续过狂欢节。”
听到这里我觉得这个光头的脑子里肯定有某个部分又出问题了。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正在失去实体性老爷！”我莫名其妙地盯着穆齐尔，他又泰然自若地吃下一片饼干。“威尼斯人的生活当中有一部分正在变成表演，过去他们因为内在的需求而投入狂欢节的疯狂，而现在他们变成了演员，狂欢节那几天的打赏就是他们大半年的收入。于是他们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热情奔放的威尼斯人变成了80%的威尼斯人和20%的演员。您能理解么？”
坦白来说听到这里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我觉得再不打断他就来不及了：“那么中尉，您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吃了你的饼干我就总得找点什么话说说。”穆齐尔说到这里冲我眨眨眼，“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你没看到这个变化的前景么？”
（1914年标示从伦敦到世界各地所需时间的地图）
“完全没有，中尉先生！”
“这很可能是人类的未来啊，长官！您想一想，交通工具把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而地区之间的差异性就变得越来越突出，而每个人的生活里就或多或少的有了表演性的一面，如果未来世界变得更小，有一种更加有效的办法让人们互相观察和互相体验，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一个演员。”
“中尉，我非常怀疑是否有人愿意花钱看您这样的人在街上走来走去！”
“我个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社会，维也纳不能没有我。您想想，如果未来有一种什么方法能够让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去任何一个地方，看他在旅游指南上看过的那个世界，那么维也纳的特点就在于它的宽容和散漫。如果没有我这样一个光头走在环城大道上，那他们看到的维也纳就是不完整的。而如果他们愿意为此付钱，哪怕每十个人给一克朗，也很可能比我写文章赚的钱多，而假如我只要能够随心所欲，我的收入就能维持生活，这是什么？”
“什么？”
“这就是社会民主党人所说的共产主义啊！长官！很可惜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我准备问穆齐尔中尉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社民党人的时候，罗特推开门把头伸进来了。他看到穆齐尔也在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来。
“长官，我记得您有个德国朋友在维也纳新城军校当教官？”他走进来神秘兮兮地说。“你说隆美尔上尉？他已经调到西线当参谋去了。”我回答
“那可真糟糕！我本来有件要紧事想找他……”罗特说着就想走，但是穆齐尔把他拉了回来。于是在我们的追问下罗特索性坐下然后掏出一个本子和一张图，然后说：“好吧好吧，但你们千万要保守秘密。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于是我们都围在他旁边看他拿出来的那张图，好像是一面纹章墙。
穆齐尔比我要敏锐得多：“这不是维也纳新城军校礼拜堂的纹章墙么？”
（现在位于维也纳新城城堡圣乔治教堂外壁的哈布斯堡纹章墙）
“嘘！小点声老兄！”罗特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望了望，然后又走回来再次作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小点声，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于是只好点点头，好让这个年轻人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个被隐瞒了四百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能让我——们……”说到这他看看我们，然后硬生生地把我变成了我们，“……都发大财！”
“那你快说！”穆齐尔听见发财之后眼睛都亮起来了。
“你们注意到这面纹章墙是谁造的了么？”
“不是腓特烈三世就是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咯！”我说。
“是的老爷，但是您没发现这个纹章墙其实不是一个整体么？腓特烈三世造了一些而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又造了一些。”
“这又怎么样？哈布斯堡的领土总是变化不定的！”
“是的，但如果马克西米利安把一些从来都不属于他的领地的纹章也加进去了呢？”
“你说什么？这墙上有的纹章并不是哈布斯堡的领地？”
罗特点点头：“不但不是，它们当中有些跟本就不代表任何具体的领地，他们是一些神话人物或者是传说中的王国的纹章。”
“我觉得那也是正常的，在15世纪人们很难分清哪些是神话而哪些是事实，哈布斯堡人可能真心相信他们是尤利乌斯·凯撒的后代！”
“老爷，说到凯撒，如果这些被马克西米利安加进去的虚构的纹章的字母，按照凯撒码重新编排之后可以组成一句话呢？”罗特这句话彻底把我们惊到了。
“马克西米利安皇帝统治时期的最大特点是什么？”这时候罗特的神态变得越来越得意了。“缺钱！”穆齐尔回答，“这位皇帝的金库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他得到多少钱都永远不够花！”
（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在奥地利因斯布鲁克的棺椁）
“但你觉得正常么？这位皇帝曾经掌握过勃艮第的财富、富格尔家族的财富、因斯布鲁克的金矿，还有那些帝国城市，米兰公爵的宝库，所有这些财富都流向他的腰包，但他永远都缺钱，你们觉得这正常么？”
“我觉得也还好吧，这位皇帝是个游侠骑士，而且出手阔绰！”
“您错了老爷，其实这正是哈布斯堡人的狡猾之处，他们永远都把自己的狡猾和小算盘掩盖在一种英雄气概下面。”罗特一边说一边挥动着他的手指，就像在给两个孩子上历史课。“马克西米利安皇帝晚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穷呗！”穆齐尔说。
“错了老兄，马克西米利安皇帝晚年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的儿子死了，美男子菲利普早就死了，他的孙子斐迪南远在西班牙，而他几乎不懂德语！”
（把西班牙纳入哈布斯堡王朝版图的皇帝斐迪南一世）
“所以呢？”我问。
“所以如果他想秘密的对自己远方的继承人说一句话，他会用什么语言说呢？”说到这罗特看着我，“用一种只有他们游侠骑士才能看懂的语言！”我恍然大悟。“纹章？”穆齐尔问，罗特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马克西米利安为了保证他的财富不被人篡夺，所以晚年一再装出他缺钱的样子，实际上是把它们埋藏起来了？然后他在礼拜堂的纹章墙上给自己的孙子，另一个金羊毛骑士留下了寻宝的钥匙？”
“是的！不但如此，为了保证他的孙子能够看到，他甚至没有把自己安葬在因斯布鲁克已经造好的墓地里，而是把自己葬在了维也纳新城的礼拜堂里！”
“所以那笔财宝也就在维也纳新城？”穆齐尔的眼睛烁烁放光。罗特骄傲地点点头：“所以我准备去探宝，但是你们知道维也纳新城的礼拜堂是军校礼拜堂，所以我本来指望那位符腾堡上尉能够为我们站岗放哨的！”
“愚蠢！”穆齐尔一跃而起，“你放着一个穿制服的威严的将军不用，指望一个符腾堡上尉？”
“对啊！”说到这里他们一起看着我：“阁下我们就指望你了！”
（在1918年隆美尔（右）被调回了西线，他将见证德意志帝国最后的溃败）
其实要找到一个借口到维也纳军校的礼拜堂里开一个会议虽然显得不太正常但也不算是荒诞。所以我轻而易举的办好了各种手续。于是今天早晨我们坐一辆没轮胎的卡车到了新城军事学校。当我找到军校的办事军官，出示了公文之后，他们就给神父打了电话。当我们三个人走到礼拜堂的时候，那面纹章墙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说实话那墙比我想象的还是大多了。
神父已经接到了命令，所以他直接把钥匙交给了我们。他一只手拿着那串大钥匙递给穆齐尔，穆齐尔想要一只手接住结果直接就掉到了地上，让神父看得哈哈大笑。穆齐尔犯了难堪之后也不跟他多说，一边把他请出门一边就把门合上了，然后问罗特：“那么到底皇帝留下一句什么话？”
“AEIOU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我只好替穆齐尔解释：“那是腓特烈三世在斯蒂芬教堂留下的一句暗语，Austriae est imperare orbi universo，奥地利统治一切！”
（腓特烈三世的AEIOU花押，“奥地利统治一切”）
“老爷说得对，白色国王留下的话就是AEIOU，也就是让奥地利统治一切。”
“那为什么卡尔五世没有来把财宝拿走呢？”穆齐尔又问。
“和新大陆的财宝比起来，这个礼拜堂底下就算装满了金子恐怕也算不了什么啊！但是对我们来说嘛！”罗特搓着手笑起来。
“啊！有了这笔钱我一定要去瑞士好好吃一顿！我还想在萨尔茨堡买一座城堡，就像霍夫曼施塔尔买的那样！”
“先生们，在讨论具体怎么花之前，我们似乎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这笔钱现在到底在哪！”看到这两个越来越兴奋的阿里巴巴，我只能提醒他们还没找到那扇石门。“这可一点也不难，”穆齐尔仿佛叼了个烟斗一样撇了撇嘴，“这座礼拜堂肯定是在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之前建造的吧？”我和我和罗特点点头。“然而这座建筑的绝大部分都不是15世纪的风格了。”
“没错，”罗特插嘴道，“后来被火烧过不止一次。”穆齐尔点点头：“是的，既然凡是新建的部分都不可能是密室的入口，那我们首先就得找到……”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墙走去，“这座建筑最古老的部分。”
“最古老的部分，”罗特思索之后突然拍大腿说，“我们只要在墙上找到15世纪的砖头就好了！”我只能笑话他：“那我们还得出去找一个懂建筑史的人。”罗特转过身来想要反驳我，但在那之前穆齐尔却向祭坛的方向走去：
“最古老的部分当然是在地下啦！”他说着指了指祭坛，“上层起火的时候当然只有地下室是安全的。”
（圣乔治教堂的马克西米连一世墓）
当我们跟随穆齐尔走到祭坛旁边的时候才发现，其实祭坛背后并不是和墙壁紧贴在一起的，在左边显然有一座向下的楼梯隐藏在巴洛克式的栏杆和一道齐腰高的铁栅栏后面。我们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仿佛被楼梯里的黑暗吸引住了一样，穆齐尔二话不说就翻过两道障碍走了进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我们随后跟上，没想到这地道并不深，只是黑而已，能容纳我们三个成年男性就已经很够呛了。
“为什么不往前走？”个子最矮的罗特被夹在中间，“难道没路了？”
“有扇门！”从最前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窄的过道里听来就像一个钉子在闷罐里跳动，“我在试钥匙。”
穆齐尔叮呤咣啷试了很久才把门打开，我们惊讶地发现门背后的走道里居然点着一盏盏煤油灯。“所以说这里常有人来，”罗特紧张地正了正军帽，“说不定他们早就把马克西米利安的宝藏拿出来换酒喝了？”这个景象不由得令人咽了咽口水。罗特继续说：“所以他们之所以这么爽快地把钥匙交给了我们，就是要给我们抓个现行，然后让我们顶包？”
“他只是不觉得有问题而已，”我作为一个在军校待过的人指出，“还有什么能比军校生在校园的古堡里玩探险更正常吗？”然而罗特显然并没有被我说服：“可我们毕竟是外人！”“神父可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闲着没事返校来的！”
相比之下只有穆齐尔对宝藏的追求是最执着的，他完全无视了我们的对话，顺着一盏盏煤油灯的光亮往更深处走去。我没有办法，只好说自己会在祭坛外面把风，总算让罗特安心去追穆齐尔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我开始转身往回走，这才注意到了这条走道里不那么容易注意到的景象，那些半掩着的门在我们来的时候正好遮住了视线，但随着我从里往外走我可以清楚地从门缝里看到备用的白袍、香炉摆在桌上甚至地上，当然还有整条火腿和成捆的香肠，仿佛把剧院后台和饭点后厨拼在了一起。我这才开始有点领会到穆齐尔那些关于分工的阔论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这种心得现在来不及与他分享。
当我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天色没有什么变化，看来距离神父回教堂点灯还有一段时间。我点了一根烟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看着面前的纹章墙，发现除了像奥地利、匈牙利、施蒂利亚这些最眼熟的纹章之外，我几乎一个也认不出来。在400年前马克西米利安皇帝在世的时候他是怎么记住哈布斯堡王朝的这些领地的？或许他把这这些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廷臣，但作为一个把全世界所有的银行和所有的贵金属都掌握在手里、还能把它们全都花光的皇帝，他无疑有着过人的智慧，超过了现代伦敦或者巴黎的银行家，从爱尔兰到印度，在空间上无限延伸的智慧——然而这种智慧在时间上终究是有限的。马克西米利安皇帝肯定猜不到自己身故300年后哈布斯堡的普世帝国已经被装进了一个名为中欧的果壳里，更想象不到400年后的今天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或许今天的世界对马克西米利安皇帝来说是更为熟悉的，毕竟在他的时代整个欧洲都娴于战争，但拙于和平。
（象征马克西米利安权势的黄金屋顶，建于1500年，是因斯布鲁克的地标）
在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我准备起身去楼梯口通知他们的时候，穆齐尔和罗特正好抱着什么东西出来了。“这下面是一个无比复杂的下水道！”穆齐尔皱着眉头对我大声抱怨。“不不不，这肯定是当年腓特烈三世修的逃生密道，只不过地下水正好渗进来了而已！”罗特反驳道，听语气好像他们俩是一路争吵着出来的。
“所以你们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当我走近的时候发现他们怀里抱着的东西有点眼熟。“白葡萄酒！好像还是匈牙利产的。”走在前面的穆齐尔把怀里抱着的巨大酒瓶拎到我面前：“肯定不是马克西米利安朝的东西了，不如说还蛮新的，肯定能喝。我们在下面走迷路了，但在一个很深的地方看到有一扇门没锁，里面是一个黑灯瞎火的房间，我们拿了盏灯才看见里面有什么。”“有什么？”“就这两瓶酒！”罗特把酒瓶放在长凳上，“还有一只箱子，上锁了我们打不开。但地上还有些稿纸，看起来是最近有人藏在里面的。”
“天晓得谁在这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穆齐尔耸了耸肩，用另一只手拧住了瓶塞，“虽然没找到什么宝藏，但至少可以把这酒给喝了。你们谁有开瓶的东西？比如小刀什么的？”
这时我注意到穆齐尔的酒瓶上有个非常眼熟的图案，看上去是藏家买酒的时候盖上的印戳。当我凑近了一看就全都明白了，这就是A夫人的私人标志。而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印戳能出现在这军事学院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天晚上了！
在穆齐尔跟瓶塞搏斗的时候，神父正好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们的盗窃行为他反而露出了微笑，这可能是在嘲笑穆齐尔的臂力但也意味着他并不觉得我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或许这间礼拜堂在战时一直在替这里的军人充当公共地窖，神父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成客户，换句话说罗特苦心孤诣的寻宝到头来只是一场军校生的闹剧而已。但真是闹剧又何妨呢？这时神父从地下室里拿来了手钻和酒杯，随着瓶口发出“砰”的轻响，我们把这场今年夏天最后的闹剧和着20年的托克伊一饮而尽。就当这是对隆美尔失陪了这次冒险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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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梁_NN20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