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世界杯激战正酣，同一片足球场上，曾交织着梦想、责任、流离、阴谋、毒品、分裂与死亡。激情与热血的幕后，网易历史讲述着与众不同的绿茵往事。
往期回顾
作者|Grasimov，潜心于地缘政治、军事历史研究，长期关注东欧及亚太问题。本文为网易历史频道独家稿件，谢绝转载。
硝烟笼罩壮美河山，
城市楼宇化为瓦砾，
但此时此刻，我们一心只盼着胜利，
以一当十，在所不惜。
—苏联歌曲《我们一心只盼胜利》
早在苏联时期，个性鲜明、纪律严明、勇于创新、一心争胜的苏联球队便是欧罗巴大陆的一股“寒流”：在国家队层面，他们勇夺首届欧洲杯冠军、杀入世界杯四强；在俱乐部层面，苏联的球队能够屡克拜仁、巴萨等欧洲豪强，苏联球员也多次获得“欧洲足球先生”等荣誉称号。双头鹰足球，的确有着少有人知的辉煌。
跌宕起伏的足球起源
与多数国家的足球起源相同，随着工业革命的迅速扩展，现代足球由西欧传入俄国，全俄第一家有史料记载的足球俱乐部是1894年在首都圣彼得堡成立的维多利亚竞技队，其主要成员便是当地工厂的英国人和德国人。
1912年是奥运之年，全俄足协成立，俄罗斯国家队正式拥有了参加世界大赛的资格。然而，初出茅庐的俄国人在奥运会男子足球赛场收获的却是大比分失利的苦涩：在俄国队参加的头两场奥运会足球比赛中，他们首战小负芬兰，次战面对德国则净吞16弹，创下了奥运足球史上的输球纪录。
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的俄罗斯国家队，在惨败德国仅两年后，两国正式交战
一战后，苏维埃政权取代了罗曼诺夫王朝，苏联足球正式起步。然而，在斯大林执政早期，由于担心输球使国家颜面无存，苏联队足不出户长达30年，而职业足球也长期被视为资本主义糟粕而被禁止，倒是党领导下的政府机构、共青团及工会分属的业余足球队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这其中，最著名的两家球会当属苏联特务机构“契卡”领导创立的莫斯科迪纳摩和由莫斯科普雷斯尼亚工业区共青团支持的红色普雷斯尼亚。苏联足球的历史进程，将由这两支球会徐徐铺开。
1931年，斯大林承认了“按劳分配”的工资发放原则，苏联足球的职业化进程开始起步。在当时，普雷斯尼亚队中有一群著名的“斯塔罗斯金四兄弟”，其中大哥尼古拉不满足于微薄的薪资及球队被迪纳摩长期压制的现状，因此决心另起炉灶。他们以古罗马叛逆奴隶斯巴达克斯作为新球队的名称，寓意对抗代表着冷血、统治机器的莫斯科迪纳摩（队名源于希腊语dynamis，本意是“发电机”，亦有力量之意）。
莫斯科斯巴达创始人尼古拉·斯塔罗斯金
1935年，代表着“人民的球队”的莫斯科斯巴达正式成立，苏联足球超级联赛（以下简称“苏超”）亦于第二年正式拉开战幕。在1941年二战爆发前，斯巴达和迪纳摩平分了全部的苏超冠军，随后球员们就走上了战场，很多人一去不复返。
战争期间，苏超停赛，但各地区联赛仍有进行，其中斯巴达便成为了1942年莫斯科地区冬季联赛与杯赛的“双冠王”。然而，举起奖杯的却不是斯塔罗斯金——斯巴达出色的战绩招来了迪纳摩上级机关“契卡”的猜忌，他们罗织罪名把斯塔罗斯金四兄弟流放到了臭名昭著的古拉格，这一呆就是12年。
战后，失去了斯塔罗斯金领导的斯巴达状态有所下滑，而因战争声名鹊起的苏联红军也有了拿得出手的球队——莫斯科中央陆军，他们在1946年打破斯巴达与迪纳摩的垄断，史无前例地在六年中豪夺五座苏超冠军。
1952年，加入欧足联后的苏联队在历史上首次参加国际级足球比赛——赫尔辛基奥运会男子足球赛。理所应当，莫斯科中央陆军的球员是当仁不让的主力，11名首发球员有六人来自中央陆军，而陆军队的当家射手博布罗夫更是苏联国家队队长。
1952年以中央陆军为班底参加奥运会的苏联国家队
未曾想，曾给俄国人留下不快记忆的奥运会这次再度给他们添堵。面对当时意识形态上的死敌、“不听话的社会主义小兄弟”南斯拉夫，苏联队在首回合5:5艰难逼平对手的情况下，在附加赛被对手3:1逆转。这样的表现激怒了斯大林，他亲自下令解散了莫斯科中央陆军俱乐部，并把国家队全体成员流放到西伯利亚。尽管一年后，斯大林暴毙，球员们的流放生涯迅速结束，但1954年重建的中央陆军在未来50年中却彻底沦为了一支平庸的球队，迪纳摩与斯巴达的“双簧”戏再度上映。可以说，苏联足球起步的头三十年，是在政治高压的阴影中结束的。
“黑蜘蛛”与“外来户”引领的辉煌
五十年代中，苏联队正式加入国际足联，这意味着他们有资格参与世界杯。与此同时，苏联在足球人才上迎来的一段前所未有的井喷期，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效力于莫斯科迪纳摩队的主力门将列夫·雅辛。
常着黑色球服、喜欢活跃在门线外主动扑救的雅辛被人形象地称为“黑蜘蛛”
与多数苏联足球运动员一样，高大灵敏的雅辛在年轻时是出色的冰球运动员，但在苏联传奇足球教练谢米恰斯内的盛邀下，雅辛终于转行到足球场上去守门。这一守便出手不凡，1954年正式加入国家队的雅辛引领苏联足球度过了一段长达15年的巅峰期。
与雅辛相近，莫斯科斯巴达传奇球星卡尔平早年还是爱沙尼亚的冰球队员
有了雅辛的后场保障，苏联的锋线猛将们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前场挥洒自己的才智，特别是斯大林去世后，苏联开始强调民族融合，诸如亚美尼亚、乌克兰等加盟共和国的球员开始打破俄罗斯球员对国家队的垄断，以莫斯科斯巴达当家前锋西蒙尼杨为首的少数族裔球员开始在俱乐部和国家队大放异彩，这为苏联队在国际赛场取得辉煌成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俄罗斯世界杯申办大使、曾任俄罗斯足协主席的亚美尼亚裔传奇前锋西蒙尼杨
1956年墨尔本奥运会，实力强大的苏联队不负众望，在决赛中力挫老冤家南斯拉夫夺得1956年奥运会男足金牌。而在1960年第一届欧洲杯上，苏联重写了1956年的剧本，再克南斯拉夫夺得首届欧洲杯的冠军。步入国际舞台不到十年，苏联队就已取得如此成就，令世人侧目。
苏联勇夺首届欧洲杯冠军
1963年，雅辛凭借自身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当年的欧洲足球先生，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以门将身份夺得这一荣誉的足球运动员。此后，苏联队虽未拿过洲际级别的冠军，却也在1964、1972和1988年杀入欧洲杯决赛，并在1966年杀入了世界杯四强，苏联作为足球强国的地位由此奠定。
70年代，在雅辛退役后，苏联足球虽有退步，却也依旧产生了两位欧洲足球先生：1975年欧洲足球先生布洛欣和1986年欧洲足球先生、“苏维埃闪电”别拉诺夫，两人均来自非俄罗斯的苏联足球俱乐部——基辅迪纳摩。这一时期，苏联足球在俱乐部层面的百花齐放十分耀眼，在战术大师马斯洛夫、洛巴诺夫斯基的率领下，以莫斯科鱼雷的“非典型首都球队”和以基辅迪纳摩为代表的非俄罗斯球队在苏超中爆发了惊人的能量。
苏维埃战术大师马斯洛夫
与来自首都的“迪纳摩”相似，基辅迪纳摩同样对遵守纪律、服从整体有着执着的痴迷，并在此基础上更加强调高压逼抢，再搭配速度快、小技术极佳的前场球员（以别拉诺夫为代表），使来自基辅的“迪纳摩”逐渐取代了来自首都的“迪纳摩”，成为苏联足球70-80年代的旗帜。
“苏维埃闪电”别拉诺夫
到了80年代后期，苏联国运每况愈下，苏联队的成绩却更加突出。其中，洛巴诺夫斯基带领基辅迪纳摩八夺苏超冠军后执教苏联国家队，并带领球队时隔16年再度杀入欧洲杯决赛。决赛中，以基辅迪纳摩为主力班底的苏联队战术布置缜密，却防不住范巴斯滕的“底线世界波”，最终两球憾负于拥有“三剑客”（范巴斯滕、古利特、里杰卡尔德）的荷兰队。不过在同年的汉城奥运会中，苏联队决赛战胜巴西获得奥运会冠军，这也是苏联足球最后的辉煌。
苏联足球史上最伟大的教练洛巴诺夫斯基，他一手培养出了乌克兰“核弹头”、金球奖得主舍甫琴科，图为舍甫琴科将金球奖奖杯置于恩师墓前
1990年，随着波罗的海三国先后宣布独立，苏联这座大厦的墙体开始剥落，苏联足球也变得风雨飘摇。虽然1991年莫斯科中央陆军夺得了最后一届苏超联赛的冠军，但此时各加盟共和国已大部宣告独立，苏超参赛球队寥寥，因此足球界广泛认为，莫斯科斯巴达在1989年夺得的苏超冠军才算是最后一届全苏球队参赛的、名副其实的联赛冠军。
微弱的余晖
苏联在1991年圣诞节解体后，此前已经晋级的苏联队不得不在第二年以“独联体”的尴尬名称出征1992年欧洲杯，结果可想而知，一盘散沙的“独联体”队在三场小组赛后便打道回府。
尴尬的独联体足球队
与国家工业不同，独立后的俄罗斯并未完整继承苏联足球的衣钵，当然乌克兰也没有，不过舍甫琴科一人的光芒便照耀了整个乌克兰，特别是乌克兰的世界杯成绩还要远胜于俄罗斯，他们在前金球奖得主布洛欣的带领下于2006年历史性地杀入了世界杯八强，尽管这在苏联时期不算一个值得骄傲的成绩。
而在俄罗斯这边，其目前在国际赛场上的最好成绩是在荷兰“神奇教练”希丁克带领下，于2008年杀入欧洲杯四强，并引领了俄罗斯球员的一波“留洋热”。然而，以阿尔沙文、帕夫柳琴科为代表的这批球员在国外适应能力不佳，经历了初期的昙花一现后便多泯然众人，打包回国，在俄寡头大亨支持下的国内俱乐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忆往昔，伟大的国家才有伟大的球队。足球作为一项世界人民广泛爱好的运动，最能体现出国家的综合实力和人口的综合素质。历史可鉴，苏联在成为“两极”中的一极后，在足球水平上的突飞猛进是世人可见的。尽管苏联足球体系不完全符合西欧的职业足球之路，但“迪纳摩”们代表的高度纪律性与斯巴达代表的自由奔放体现了不同地区、民族间足球风格的融会贯通，在国家机器的支持领导下加以整合，依然能打出精彩、高效、制胜的足球。
还需要指出的是，在苏联时期，苏联球员很少出国“深造”，这一特点倒是被俄罗斯球员“完美”地继承下来。尽管这样并不利于整体足球水平的提高，俄国足球也因此往往隔绝于欧洲主流技战术体系之外，但在国家队层面，同在国内联赛中踢球的队友们对彼此的特点打法足够熟悉，这使得苏/俄国家队在整体配合上更为默契，虽难克一流强敌，却也能在赛场上挑落仅有一二球星压阵的世界二、三流球队，取得不俗的战绩。
俄罗斯队2018世界杯参赛23人全家福
当下世界杯，俄罗斯以东道主身份昂首出现，成为继06年的乌克兰后第二支杀入世界杯淘汰赛的独联体球队。淘汰赛中，他们的对手极有可能是“两牙”之一——西班牙或葡萄牙，更进一步的难度可想而知，但这又如何呢？历史无情地证明了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能高看俄罗斯，但轻视或者无视俄罗斯一定会因此付出代价。俄罗斯两场比赛打入8球，已经追平了意大利在1934年取得的东道主在小组赛中的进球纪录（俄罗斯此前两次参加世界杯总共打入6球，其中94年世界杯对喀麦隆一场便攻入5球）。本届世界杯的东道主已经给观众带来了足够的惊喜，至于能否重新往日的红色辉煌，或许只有国运和时间才能回答了。
俄央行发行的世界杯纪念钞，年轻的球童在注视着飞身扑球的雅辛，似乎也在等待属于俄罗斯足球的辉煌时刻。
参考文献：
1.Robert Edelman，“Spartak Moscow：A History of the People’s Team in the Workers’State”，Cornell University Press，Ithaca，NY，2009.
2.“Andrei Shevchenko：The making of Sheva”，The Independent，21 September，2006.
3.Разгром (1952)，Professional Football Club CSKA Moscow,
https://pfc-cska.com/club/history/timeline/razgrom/.
4. 高笔：《百年风雨，俄罗斯足球历史简介》，直播吧地理学堂，2018-05-14，
https://news.zhibo8.cc/zuqiu/2018-05-14/5af6c256a446c.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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