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做的退思园

（原标题：水做的退思园）

梁宇婷

布满岁月年轮的青石板路，三座落寞的石桥，当我走进古镇同里时，仿佛是遇见一场梦。这里如同桃花源般，仍旧保持着古朴的气息。退思园，这个得名于《左传》“进思尽忠，退思补过”，集同里之精华的园林，静静地等着我，悄悄地吸引着我。

同里位于苏州太湖畔，古运河之东，建于宋代，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自两汉到六朝，苏州作为江南重要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之一，文化蓬勃发展，底蕴也日渐增厚，不论是官吏富商，还是文人雅士，都在这里开山辟地，叠山理水，筑造园林。

水，则是苏州的灵魂。苏州自古多水，有鱼戏莲叶，也有小桥流水人家。常言道“一池春水映梨花”，梨花虽美，没有了池水的倒映与渲染，自然失了那份朦胧之美。而谈及退思园之美，有多一半都胜在这脉脉流水中。

退思园里的建筑很奇特，似乎都与水有关。庭院里，一间房的屋檐向上翘起，两边各垂下三盏灯笼，旁边草木极多，像水草般掩映着，如同芦苇丛中缓缓驶出的一艘小船——这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客房。客居他乡，因想着即将坐船回故乡，来缓解其乡愁。建筑一环环相扣，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意。

再进一进，水光潋滟，柔波碧浪，水气织就的雾霭在眼前蒸腾如锦如缎，如丝如缕。在退思园，水不是以量取胜，而是以情意取胜的。登上精巧的小楼看去，竟有一条船浮在水面上，两边开着几扇玲珑小窗，船上有个小姑娘在顽皮地戏水，船底缠绕着许多细小的太湖石，我疑心是采莲的船，记起“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中描绘的场景。还在想着若是到了季节，这里的莲花是否会“过人头”呢？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是一船型建筑，并不是浮在水面的，却与水面毫无违和。而不远处，奇形怪状的太湖石傲立于水上，水面竟仿佛是浑然天成，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中国自古崇尚自然，老子主张“道法自然”，庄子也说“天地有大美”，清新可爱的自然美，无疑是文人在园林中力图追求的，正所谓“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水面上的小石桥，蜿蜒于雾霭中，曲曲折折，悠长而富有趣味。在小巧的九曲桥上漫步，弯了几弯，折了几折，多走了几步路，无意间，水面竟变得十分开阔，一番“小中见大，曲中见远”的意境与情趣。古代匠师常以水为题，因水得景，或叠山引泉，或鱼戏莲池，使园林显得开阔空灵。平静的池水映衬峻峭的石山，用湖中点到为止的白莲、蜿蜒曲折的桥梁、低浅回环的池岸和玲珑透空的亭榭来映衬水面的开阔，一如文学中“衬托”的修辞。

整个园林贴水而筑，山、亭、堂、廊、轩、榭、舫，皆紧贴水面，相互呼应，疏密得当。园如出水上，可谓独秀江南。而其流水，却迂回萦绕，源头莫测，为这古园添了些神秘色彩。

退思园虽只有九亩八分地，单单在水一方面，就让有三十亩的留园相形见绌。退思园的水极具层次，层层叠叠，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出无限的空间感，予人以水源深远之感。而留园只注重主建筑，虽有“奇石十二峰”，却忽略了水的重要性，不仅没有纷繁的层次变化，连水上的小桥，也仅有小蓬莱之春前的曲折。在儒家文化中，“智者比德于水，仁者比德于山”，山水是能影响人的气质的，智与仁，应包容兼备——这是退思园的独特之处，也是苏州园林小中见大的性情所在。

恍惚间，房屋、花草、山水仿佛融为一体，令我想起一纸写意山水，天地间茫茫然，也算是物我两相忘，没有辜负眼前美景。出了花园，不舍而回首时，只见门上“留人”两个大字，看来园主是真正懂我的。

(原标题：水做的退思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