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固安城
9月中旬,日寇土肥原师团(即日军甲种师团第14师团,是日本陆军中最精锐的师团之一,师团长土肥原贤二中将,后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为甲级战犯,执行绞刑)进攻固安县,当时我奉命率第1连坚守县城北门。固安县地处北平、天津、保定三地中心,距北平市中心仅50公里,是北平的南大门,古有“天子脚下、京南第一城”之称。城北面就是永定河。固安古城墙又高又宽,很坚固。我们把城门用沙袋堵得严严实实。
那天上午,在飞机和重炮的掩护下,日军强渡永定河,向固安发动进攻。北门首当其冲。日寇用重炮沿着城墙城门轰击,炮火密集。空中十多架飞机轮番轰炸。从东北抗日以来飞机大炮的轰炸我见的多了,但出动这么多的飞机进行轰炸,这么密集的重炮轰击却从未见过。一会儿工夫,我连就死伤了十几个弟兄。我命令城墙上的弟兄们立即全部撤下来。利用一个轰炸间歇,我带一个班长再上城墙观察敌情。我俩在城墙的垛口刚一露头,班长即刻仰头到下,手上的机枪落在身旁,口中冒血牺牲。他被敌子弹从口射入。这时第1营李副营长在城墙下刚喊了一声:“韩连长...”,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顷刻之间,他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我当时想:“这样下去,光飞机重炮轰炸,至少要死伤三分之一的弟兄。”我传令各排长:“告诉弟兄们,注意掩蔽,城破无疑,准备打巷战。”下午,被炸死、炸伤的人数在增加。我给一位重伤员喂水喝。他是个班长,他的双腿都被炸断了。他对我说:“连长,从东北打到这儿,这是我最后一仗了,我这算是为国尽命了。算起来我手上有6条日本鬼子的小命,也够本了。家里人都叫小日本给害了,我也无牵挂了。给我留俩手榴弹,我还要带几个小鬼子一起走。” 我心里难受极了。看着死伤的弟兄们,看着城墙城门被炸得越来越大的豁口,我们这哪是在跟日本人打呀,是在跟飞机大炮打呀!
黄昏时,已可听见城墙城门外坦克碾压冲击声和洋马的嘶鸣声,城破在即。我传令:“弟兄们,咱们以死报国的时候到了,咱第1连不能给91师丢脸,不能给长官丢脸。每人多拼死几个鬼子,也为被炸死的弟兄们捎上鬼子的小命!”不一会,城破敌进,坦克在前开道,步兵洋马随后蜂拥跟进。我们由于没有重武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寇冲入城内。部队立刻按我的命令展开巷战。巷战异常激烈,我们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与敌拼命。我连大部分战士都是从东北抗日过来的老兵,打鬼子经验多,见鬼子一点都不怵,特别善于夜战。由于我们有准备,熟悉地形,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又是我们的特长。起初日本鬼子吃亏不小。我们拼死抗击,或扫射,或扭抱厮打,或刺刀拼杀,或大刀挥砍,寒光闪闪,真是“相看白刃血纷纷” 。我手上的兵器就换了几种:手枪、机枪、步枪、大刀、刺刀,子弹一打光,就近随手抄起什么就用什么。我们杀得鬼子嗷嗷惨叫。但毕竟是以寡击众,我们渐渐不支。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敌正面主要突破口,大批兵力不断涌入,不少被围的弟兄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不少弟兄子弹打光后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拼刺刀,力战牺牲。战斗到深夜,接到长官向城南撤退的命令,我的连是最后撤的。我第1连原有150多人,经过惨烈拼杀,最后只剩下十几人。但小日本也没占到便宜,城破时我带的打巷战的百十号战士拼死了至少200多日本鬼子。当时日军的20多辆坦克在城周围转,4个城门均被敌人占领。寻一间隙,我们在一处城墙垛口系上绳索,缒城而下,乘夜幕掩护,方才冲出敌人包围。
在这场与气势汹汹的强敌正面交火的硬仗中,91师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死伤六千余人(包括在固安县城外的沿永定河南岸一线作战的弟兄们)。后来听说开战前猖狂的日军曾派一男一女乘汽车到固安县城南门外喊话劝降。我第91师南门守军用机枪将这两个人击毙。嚣张的小日本,管你什么飞机、大炮、坦克,我中国军人就是要跟你拼命!拼你多少是多少,休想不战而夺我城池!
在尉氏县缩编
10月,第91师夜渡黄河,开往河南尉氏县休整。由于固安之战牺牲惨重,又得不到补充,第91师只得缩编为两个旅,由甲种师变为乙种师。冯占海任中将师长,邓乃柏任少将副师长,阎明志任少将参谋长,王锡山和赵维斌分别任第271旅和第273旅少将旅长。此前的1936年春,第63军军长冯占海为防止中央军继续在第63军安插军官,以兵额不足为由,报请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取消了第63军番号,第91师转隶万福麟第53军。这支当年在东北声势颇大的抗日义勇军队伍,经历6年转战,只有1万余人了。
在尉氏县缩编后不久,第91师奉命再次夜渡黄河,开往豫北抗敌。不久又奉命开往山西太行山区(晋城、阳城一带)抗日。在太行山区部队主要是对日寇进行游击作战。太行山的抗战是很艰苦的,部队给养匮乏,时值寒冬,我不禁想起李白的诗句“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
漂亮的伏击战
有一次我奉命带全连夜袭方庄日寇据点。方庄位于山西与河南交界附近的焦作以北。据侦察员报告和老百姓的诉求,这个据点的日本鬼子经常出来祸害四周的老百姓,烧杀抢掠、强奸妇女,老百姓苦不堪言。夜袭的目的就是给日寇一个警告,打打他的嚣张气焰,叫他以后不敢随随便便出来糟蹋老百姓并相机消灭他一部分。谁知开火后日寇火力太强,压得抬不起头且其工事坚固,袭击受挫,我命令部队撤离。
当我们经过王屋山以南的一个村庄时,后面的监视哨报告敌人追来了,约有5、60人。那时日本鬼子相当猖狂,见有队伍竟敢袭击它,就疯狂尾追报复。我当时想:“你小日本也太嚣张了!竟然追了这么远,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我今天非收拾你一下不可。”我见那个村庄地形有利,中间是大道,两边是民房,决定打个伏击战。我部署两个排登上两侧民房埋伏,我带一个排在村头迎击敌人,并节节后撤。待日寇冲进村内,我两个排突然从两侧民房上投掷集束手榴弹,并用机枪扫射,我带的一个排随即转身反击,日寇措手不及,嚎叫着纷纷中弹扑地。我们打得十分解气。估计尾追我们老远的气势汹汹的日寇一心想全歼我们,没想到中了埋伏,且火力很猛,一下子被打得晕头转向,很快就狼狈而逃。战后清查战果,打死日寇30余人,炸死洋马5匹,缴获机枪1挺、步枪30余支。此战我方仅伤亡5人。
我带着队伍满载而归,团长、营长都非常惊喜,大大赞扬了我一番并带我一起到旅部向旅长赵维斌报告。赵维斌旅长十分高兴,问了我的姓名,称赞道:“你这个连长可真不简单!相机指挥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并专门和我谈了伏击战的打法。从那以后赵维斌旅长就记住了我。第2天我派的侦察员回来报告:“日寇撤退时狼狈不堪,一个人背一个伤员,还有用马驮着伤员的,垂头丧气,走了好远,才有汽车接他们。”总算为当地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