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路上
13日的这一夜,我们不断地在摸索中前进。在前进中一听狗叫,就及时防备,细察动静。近处的村庄狗叫,我们怕被敌人发现,远处的村庄狗叫,我们怀疑可能已被敌人占领。情况弄不清时,我们就绕道而行。一夜都在紧张中,已不知什么是疲劳了!当天亮了以后,我们遇人就打听敌人的情况,除浦镇以外,没听说别的地方有敌人,我们也就比较放心了。我们好像几只失群的孤雁寻找雁群,在想方设法找寻我们的队伍,可是,我们的队伍在哪里呢?
前途茫茫,我们成了散兵游勇了,像几个武装流浪者。
一路上,像我们这样的武装流浪者可不少。武装流浪者不比徒手漂泊者祥和,心情容易激动,有时彼此之间为相互争购食物也会引起吵闹甚至打架。最痛心的还出现过为夺取别人的手枪而把别人打死的事。
在乌衣镇附近的公路上,有两个被杀者的尸体躺在那儿,当地人说,因为这两人身上带有手枪,被人(别的武装流浪者)下了毒手。谁管?谁也不敢管(手枪带到后方能卖到不少的钱)。
14日的夜里,我们是在一个庙里度过的。我们手里握着快慢机的手枪(德制),我们怕遭人偷袭,一夜都在提心吊胆。
天一破晓,又继续赶路。由于身上带着干粮——面饼,我们的行动比较利落。
15日中午前后到达滁县。这时,我们在路旁的电杆上发现教导总队官兵到开封集合的留条,部队有了消息,总算有下落了,心里就踏实了。我们准备到火车站搭车,胡宗南第1师派部队在车站维持秩序,但秩序仍然很糟,非常混乱,非常拥挤,什么时间开车也弄不清楚。我们是继续徒步而行,还是等待火车?心乱如麻。
入晚后正好有一列火车升火待发。车上人不少,车门有兵把守,不让我们上去,不让上就不能赶到开封,非上不可。我们拔出手枪,做出不让上就开枪的姿态。这一招很灵,我们上车了!
赶到开封。报了到,我们就归队了。
后记
上海、南京抗战亲历的回忆,我暂时就写到这里。这是一份无足轻重的材料。执笔的动机,主要是想以雪泥鸿爪之踪,聊供友好间之话故而已。在当时,我和庸诚、慕超,都是下级的小军官,那辽阔战场上千变万化的复杂情况,就我们所能直接接触到的而言,何异“九牛之一毛”。因此,片面、零碎、错乱,在所难免。虽然如此,但在我们的点滴情况中,也有可嘉可赞之人,也有可歌可泣之事。从这些人与事中,也可以看到当时抗战的士气与民情之一斑。
从我们的记述中,也可以看到当时有的高级指挥者们的“功绩”。上海和南京的混乱溃退,千万的爱国健儿因之而牺牲、残废。就这点讲,当时的有些高级指挥官,不但是无能,而且是犯罪。
这已经是70年以前的往事了,70年中人和事的变化是很大的。当时亲历战场者,现在已经是所剩无多了,而有时间尚有些精力能记述这些往事的人,那就更是不多了。目前,我们心尚能思、目尚能见、字还能写,在饱食终日的情况下,来个点点斑斑的笔记,此亦消磨时间一良方也。
“落后挨打”的历史教训,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教训是刻骨铭心的,至今仍心有余悸。但对广大年轻人而言,未必能领悟其中道理。我的回忆或许对后人有所启示,我就感到莫大的欣慰了!
(采访日期:2006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