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中国文化产业化思维没建立好

余秋雨：

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刚才我听大家演讲的时候心里非常高兴，知道我们在出版领域，特别是在互联网领域，在文化产业上一种新的发展，非常努力。

我想讲这么一个话题，就是对文化创意产业的一些基本概念谈一些我的想法。这好像和前面那么实在的讲话有一点差距，但是有的时候也可以作为一个穿插，我们来说一下更大一点的问题。

文化创意产业涉及到文化的问题，大家发现会上有两种提法，一种叫文化创意产业，一种叫文化创意产业，我们整个会议名义上没有文化两个字，叫中国创意产业。我们许多省是叫创意产业，也有的叫文化创意产业。我们探讨过文化这个概念的重要性，他存在的理由，他去掉的理由，我们经过了讨论，经过讨论之后我有一个想法跟在座的探讨一下。我觉得任何事物只要有创意就进入文化领域了，这个原因何在呢？原因是我们对文化两个字的含义有一个越来越狭小的衰变过程。文化这个词汇最早的含义就是人类的创意，大家想一想我们在说河母渡文化、半破文化、我们讲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各种文化的时候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留下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就带有创造性，就是人类对于这个星球的创造，和其他动物是不一样的，具有创造力了。由于创造的时间长，就构成了不同的定式，所以我们后来对文化就是就着人类的痕迹仔细的寻找的时候对文化有一个定义，这个定义就是人类的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共同体。文化的含义很多，经过我概括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说法，就是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的共同体。他不仅仅是指我们所划分的文化领域，领域没有办法，因为社会分工的密切、越来越周密，我们就分了什么系统，出现了文化系统，其实在文化系统里面的人类都在从事文化活动，只要他有创意就是进入了文化领域。但是，随着现代社会分工的密切，我们被分工了，这是文化领域，和其他的东西分开了。但是，实际上文化的概念要比我们的领域大，文化不是一种职业，文化也不是一个领域，文化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的素养。从这个意义上讲，任何创意产业都进入了文化领域。

去年和我杨振宁先生一起在日本有一个演讲，杨振宁先生始终谈到这个问题，比如他谈到他科技成果在物理学上贡献的时候，他觉得平衡之美是他控制他这次科学研究和科学发现的非常重要的一种神秘控制力。这一点虽然是在物理学上、在科技上研究，毫无疑问不仅进入了文化领域，而且进入了文化的艺术领域，就是平衡之美的控制领域。我到伯尔尼的爱因斯坦的故居看的时候，他故居的墙上有一句英文写的话，他说任何科学研究粗一看全是逻辑思维，但是在他最关键的部位一定是形象思维。这个就进入到了文化和艺术的领域了。所以，我第一个要说的就是文化创意产业和创意产业在这个意义上是同义的，是同样意义的。即使在文化之外的领域，他只要有创意这两个字就进入到文化领域，这个概念也极大的拓宽了我们对文化狭隘的认识，我们也拓宽了对于文化人这个概念狭隘的认识，使我们的文化进入了真正的创造意义的大文化。

我先面讲到，最早的人类文化就是人类留在地球上的痕迹，这样的痕迹如果是大痕迹的话不多，小痕迹很多。在21世纪后期所出现的以互联网作为领头的创意产业，将是人类留在地球上的大痕迹，我们在座的各位有幸参与这样的一个大痕迹的刻划是我们的荣幸，这是人类的一次非常巨大的变化。前面几位演讲者已经讲到了，这个变化会和我们原来行业里面传统的思维、传统的思维完全不一样，这个变化太大了。

这是我讲的基本观念上的第一点，就是文化创意产业和创意产业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互用，但是就我个人来说，由于我们对文化这个概念理解的狭义性越来越高，我比较喜欢直接用创意产业，因为我说他一旦创意就是文化，这是和文化本原的含义联系在一起的，人和其他动物的差别在于有没有创造，这就是人类文化的起点，起点如此，到今天也是如此，到我们停止创造了，我们的文化就停止了，你有再丰富的传统文明到你停止创造了，这个文化就僵死了，这个文化就不存在了，这个文化就枯萎了。昨天我们在整个大会的分会场演讲的时候，我也曾经举了我曾经去过的伊拉克的例子，这是人类文化最早发祥的地方，说明创造一旦停止，文化的现实存在状态就受到置疑。

第二，我讲创意。创意是我们在讨论文化创意产业或者是创意产业时候的一个最秘密的动力。刚才主席讲到创意两个字是我们创意产业的灵魂，这一点很重要。我还需要呼吁一下，就是我们在讨论创意产业的时候，更多的感到了创意产业的硬件，创意产业本身是软件，但是创意产业硬件讲的比较多。创意这两个字的重要性我们可能还缺少整体背景的认知，昨天我演讲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我们有非常好的出版业，我们有非常好的数字出版业，但是最关键的问题出来了，什么书？什么作品？它的内容能够代表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创造力，这一点在哪里？凭心而论，我们有待于长期激发，我们可能创意产业规模已经很大了，但是我们创意的能力还停留在外部，停留在硬件方面，或者是软硬件结合部，而最核心的创意还比较模糊。这个问题可能是中国在讨论创意产业时候的一个核心问题，如何激发起整个民族的创造能力。

我昨天讲了，我们作为中华民族曾经是世界上最具有创意的民族之一，我们曾经迎来过公元五世纪前后的诸子百家争鸣的充满创意的时代，我们在公元前后迎来了秦汉帝国体制创意的时代，那个体制创意直到今天位置为止还叹为观止，诸子百家的思维创意也是叹为观止。但是，大家知道每次创意很快就进入僵化时期，总是要有新东西推动，并不是以前几百年前的创意可以生生不息的被下一代用下去。做到汉代以后，尽管有了体制创意和思维创意，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那个时候一个鲜卑族重新推动了中华民族的创意，然后慢慢进入伟大的唐代了，当时长安城的总设计师宇文凯也是鲜卑人。从公元7世纪到14世纪，创意最播发的地方还是中国，而欧洲陷入了中世纪，中国是前唐、后唐、盛唐，一直到宋代，无论是科技、无论是文化，各个方面的创意，我们的比例极高，曾经有过这样的时代，世界上即使对中华文化有误会的民族也不会否认这一点。就是欧洲陷入中世纪的时候，创意之光一直在中国绽放。但是，遗憾的是在14世纪的时候，就是1368年，中国明王朝建立以后情况有点不一样，创意受到了抑制，这个一直延续到清代，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中华民族还是极有创意的民族。这个时间延续了543年，时间长了一些，由于时间长了以后，对我们今天的创造一定会有限制。就是后来打不过欧洲，甚至于打不过我们的近邻日本，种种原因就是和在14世纪以后这个民族的创造力受到巨大的限制、影响非常有关系。所以，现在是重新换起这个民族创造力的时代。这个问题比从国外引进的创意产业的普及的问题大得多，就是我们有没有新的思维、理论、作品、艺术创造各种各样的能够勃发的出来，成为一个原创的起点，而不是克隆、不是模仿、不是简单的猎奇，而是原创的起点。这是对人类巨大的贡献，这不完全是民族主义，这么辽阔的土地，这么多的人口，理应给这个世界提供更多的原创资源，这个原创资源至少现在还有点缺乏。刚才好几位嘉宾已经告诉我们了，真是万世具备了，什么东西都已经提供好了，但是原创的动力在哪里，能够感动全世界的艺术作品在哪里，能够感动全世界，能够被全世界接受的设计在哪里？这些真正起点性的东西是有待于调动我们全民族的创造力的。

在调动全民族创造力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想到一句话，就是最大的创造力的先行者是艺术思维，大家不要以为我是搞艺术出身的我才讲这句话，其实有好几个科学家讲过，我前面讲过爱因斯坦讲过，中国的钱学森先生也讲过。任何科技创造力的先行者是艺术思维，所以这些大的创新家往往是音乐的爱好者、绘画的爱好者。艺术思维在一个极其现代的繁忙的社会里面有可能受到压抑，因为这是一种童真的欢喜，这是对很多规范暂时的摆脱，这是一种想象力勃发的时刻。他是个人和自己遥远的记忆碰撞的时候，这种天才勃发的艺术思维，使得很多大科学家作出了非常了不起的划时代的贡献，对于我们现在的许许多多创意都和这个有关。所以艺术思维其实是我们很多创造的先行的力量。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原来的领导人李岚清先生也和我讲过这句话，他说有没有感觉到音乐思维、绘画思维、诗歌思维都是科技创造的先行力量，我说对啊，因为这是有大量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我曾经在中央台讲过，人家问爱因斯坦，说爱因斯坦先生死亡意味着什么？爱因斯坦先生并没有讲死亡是我不能再研究相对论了，他说死亡对我是意味着不能再听莫扎特了，就是艺术思维紧紧控制了20世纪最伟大科学家的一生。这是我们整体创意有一点贫乏，可能有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就是我们的艺术又回到了只是艺术界、艺术领域，而没有能够成为我们整体思维的一个基座，我们缺少天真、我们缺少幻想、我们缺少异想天开，我们缺少灵感勃发，如果这个缺少的话，哪怕是科技意义上的创意也难以跨越爱因斯坦所说的那么多逻辑思维，最后找到最好的创意的关键的跳跃不是逻辑思维完成的，而是形象思维完成的。

第二点创意的动力源在哪里，这很重要，我们创意的一切工具、一切船只、一切航空机械，我们和国际也链接好了，但是问题是创造动力源在哪里？这个要改变我们的素质？从先秦诸子开始，中国人心里里面是有创意的，由于慢慢的衰变，衰变到现在我们每个创意往往要经过很多评选，而我们很多评委往往从学术思维和刻板思维出发，真正的创意其实是不太能够被广大的人一下子评判通过的，创意就是对原先的模式的一种脱离和挑战，他怎么可能一下子被所有人评判通过呢？这个不可能。包括我们传媒的朋友对创意产业起到很好的作用，但是我们思维模式也是受到过去教育造成的一种遗留，而这种教育有很多条条框框去限制我们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每一个东西出来有无数的不对。所以，在上一次上海的演讲中我讲到，在人类前进过程中创意是没有错误的，创意没有错误可言。也就是说错对的标准可以针对一切，但是不能针对创意，因为他是创意，他没有实践的时候，你怎么在创意之前的评判标准对我指手划脚呢？这可能是我们现在的一个毛病。我们刚才将演讲的时候，我们许许多多的专家，这些专家多数是从科技领域出发的，他们追求创意过程中难免追求一种标准，没有标准就没有现代世界，这是对的。但是，唯独在创意的起点性的问题上，他是不符合标准的。我们用标准要求创意起点问题就不对了，他是对标准的突破，他对我们平常的突破，由适应变成不适应，由标准变成不标准，变成新的标准，新的标准被新的突破，创意就是永恒的犯规的过程。所以，我们传媒当中各种各样的评价，在这个问题上面对创意的时候要谨慎。就像我们面对艺术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艺术非常好，我其实没有完全懂得他，但是我们要小心翼翼的保护他，这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我讲的创意，这是小心翼翼的，灵魂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他最受不起各种各样标准的评判，他最属于个人的灵感勃发。但是看上去，如果他成功的话，他会突破我们的网络，突破我们的传媒，突破我们的出版，流行世界，但是他在初始阶段却要受到我们的呵护，一个民族有没有可能呵护这个东西是一个民族能不能进入创新时代的标准。我们唐代能够容纳李白这样狂放不拘的人，能够容纳各种各样写诗的人，写诗的人可能是皇帝，也可能是搬运工，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我们现在也应该这样，不要用标准去限制他。

第三，大家讲的很多的就是产业的问题。我们看上去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其实在我们国家，因为我对我们国家文化界比较了解，刚才讲到的出版界、电影界，特别是以互联网地动的很多产业，这个问题是解决的特别出色。但是，对于我们看到的参与单位里面还有很多文化所，这些文化所领导的主流的东西，产业化的思维没有很好的建立。这一点因为我们国家大，人数多，文化体量大，这一点还是要好好的注意。刚才开会以前，丹增主席和我是同年，另外一个是陈逸飞先生，他好几年前去世了，他的墓碑是我写的，我说这个男人感动了中国，感动了世界，他死了。他终身收到最大困扰的是四个字，就是文化商人，传媒很多人说他是文化商人、或者是艺术商人，他到死都没有办成像样的文化产业，他刚刚在想的时候就受到非常大的批评，他去世的时候我在美国，在美国报纸上他们转载去世的时候，我们中国的摘要负面的评判都是讲他是文化商人。我讲这个例子的意义就是我们的业界对产业的障碍还有很多。前一段时间谢晋导演也去世了，他在晚年还是想怎么把电影变成产业，他的年龄已经大了，他知道如果离开了文化产业的话，他的东西要非常好的传播到千家万户难度是非常大的。所以，能不能放松我们的思维，能够把现代生活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变到每个有文化享受权的民族当中。这一点在我们在座的各位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但是我们想到我们在座的各位，包括我们在座的企业都生活在我们整体文化界的汪洋大海中，我们是大海中的岛屿，我们希望这个大海能够对于创意和产业都有更好的了解，我们这个岛屿才是安全的，我们这个岛屿才会把我们的魅力真正发射到整个海洋当中。

这三个方面都是我听了诸位演讲以后的感想。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