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合同法》公民对话会引言

早在1994年，中国《劳动法》确立了劳动合同制度。13年来，劳动合同制度对于破除传统计划经济体制下行政分配式的劳动用工制度，建立与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双向选择的劳动用工制度，实现劳动力资源的市场配置，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劳动法》在实施中也暴露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一是书面合同签订率低；二是短期合同盛行，劳动者很难签到长期合同，一年一签成为普遍现象，甚至是一年数签；三是试用期过长，或反复约定试用期；四是用工单位越来越多采用劳务派遣方式，劳动者经劳务公司派遣到用工单位工作，用工单位避免承担责任；五是违约金的滥用。近年来，劳动争议纠纷大幅度增加，劳动合同问题成了众多劳动争议案件的核心。

劳动保障部起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草案送审稿）》，于2005年1月报请国务院审议。在此基础上，法制办会同劳动保障部、全国总工会经过广泛征求意见，反复研究修改，形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草案）》，并于2005年10月28日经国务院第110次常务会议讨论通过，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

2006年3月2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将劳动合同法草案向社会公布。中国人大30天收到群众意见191849件，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全国人大常委会历次法律草案公开征求意见中所收集意见最多的一次，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盲人。其中，65%以上的意见来自普通劳动者。各方意见汇总后达共十几万字。由于立法涉及面广、影响深远且存在较大争议，全国人大常委会先后审议了4次。

基于不同的利益倾向、价值立场和知识经验，在《劳动合同法》起草过程中，各方意见均呈明显的分化状态，争议相当激烈，其中还有不少意见尖锐对立。一部分人认为该法有助于保护员工作为弱势一方的权益，维护社会公正；但也有许多人认为该法将会对中国经济造成消极影响，“维护懒人”、“把经济搞垮”。其中，关于无固定期限合同的规定，各方意见分歧尤为严重。劳动者大多对此持肯定的态度，认为无固定期限合同有利于保证劳动者的稳定感，保障劳动者的权益。但企业则普遍担心，包括企业主在内的很多人认为该规定将加重企业的负担，僵化劳资关系，限制用工自由，不利于企业的创新发展。

在《劳动合同法》制定过程中，中国社会利益多元化的态势得到充分的展示和证明，立法过程出现了公开的利益博弈现象。不同的社会群体从自身利益出发，通过直接向立法机关反映意见、在新闻媒体发表文章、召开各种会议等形式，明确表达其利益诉求，进行了广泛而有力度的立法博弈。这在中国的立法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各种利益诉求不仅仅是以传统的个人方式表达，而且还通过各种协会有组织地进行表达。例如，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欧盟商会、北京和上海的美国商会，以及广州的外商投资商会等等都积极主动地向立法机关提出建议和意见。其中，来自上海跨国企业人力资源协会的代表更是发出了“如果实施这样的法律，我们将撤资”的威胁言论。

《劳动合同法》的制定与近年来中国劳工生存状况严峻有直接关系。2005年到2007年，中国企业安全事故高发，特别是发生了大量的、严重的矿难事故，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众多的劳工失去了生命。这一系列事件引起了广泛的舆论关注，社会普遍要求通过立法加大对劳工的保护力度，这对《劳动合同法》的制定直接产生了影响。而2007年5月山西省一些地方存在“黑砖窑”的现象被媒体披露后，更是激起了普遍的民愤，社会对处于困境中的劳工寄予了更多的同情，从而加速了《劳动合同法》的通过，并对该法具体内容产生了实质性影响。例如，《劳动合同法》第93条和第94条规定了不具备合法经营资格的用人单位和个人承包经营违法招工，给劳动者造成损害的，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而第95条更是第一次对劳动行政部门和有关主管部门及其工作人员玩忽职守等行为规定了具体赔偿和责任。

2008年1月1日，《劳动合同法》正式施行。《劳动合同法》的出台是一个利益博弈的结果。然而，论战远未因该法的高票通过而终结，博弈仍然在继续。很多企业，包括国家著名的跨国公司，以各种方式回避可能的法律风险，保护企业的利益。在劳动合同法实施前夜，无论外资、国企、私企，还是事业单位，很多单位都对其用工制度、劳动关系进行了调整，例如较为普遍的做法是不再直接和员工签定劳动合同，而更多地改由劳务派遣公司派遣；花钱买断老员工工龄，以避免和他们签定无固定期限合同；或者干脆裁员；还有报道称有些外资企业关闭，转移到其他国家投资。劳动合同法出台后，航空、银行、石油、电信等行业的许多大型国有上市公司，纷纷在2007年底前突击把一些老员工改为劳务派遣，导致部分劳动者利益受损。这是否可以归结于立法本身的先天不足，还是立法实施开始阶段不可避免的暂时现象，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研究。

由于《劳动合同法》不少条款比较原则、模糊，尚需要进一步的具体立法，对各方利益主体而言，立法博弈的空间、余地仍然存在。围绕国务院即将公布的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劳动者和用人单位等利益相关方继续在通过各种渠道表达利益诉求，影响该条例的具体规定，以获得对自己一方更为有利的法律规则。

《劳动合同法》旨在“构建和发展和谐稳定的劳动关系”，但至少在该法实施的开始阶段，和谐劳动关系的局面尚未出现。《劳动合同法》本身并没有制造社会分裂，但围绕它所出现的各种纷争确实暴露出当下中国劳资双方利益多元、分化甚至对立的状况。该法实施后，分歧仍然存在，劳动者和用人单位之间的心理距离也没有因此缩小。

2008年5月9日，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将《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草案）》全文公布，征求社会各界意见。该草案共有45条，主要就劳动合同法贯彻实施中有关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经济补偿与赔偿金的关系、劳务派遣等方面的问题作了规定。该草案公布再次激起了各方的争议。有人认为该草案严格遵循并贯彻了《劳动合同法》。部分人士人认为该草案还在坚持《劳动合同法》原先的“错误”，也有人认为《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草案）》实际上偏向资方，削弱了《劳动合同法》对劳动者的保护力度。

综观各方争议，主要集中在四个大的议题上：1．《劳动合同法》关于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规定会导致“大锅饭”吗？2．《劳动合同法》是否应当允许劳动者自由解除劳动合同？3．《劳动合同法》是否会给用人单位增加过重的负担？4．《劳动合同法》客观上是否会损害劳动者的利益？

为了促进劳资关系和谐稳定，协调各方利益，最大可能地实现各方的利益共赢和均衡，有必要通过有效的方式，组织不同的社会成员开展面对面的直接协商对话，进行理性地沟通，坦诚地交换意见，消除因信息不对称而造成的误解，在若干具有代表性的争议点上，促进双方达成谅解和共识。 将协商对话的成果提交给国务院有关部门，这也将有助于有关部门充分掌握民情民意，使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的制定更加民主、科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