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长小县城的普通女孩。
22岁大学毕业,我如愿嫁给了高中时代的初恋,秦锡。
一年后,我们的儿子小淮出生在这座小城。
我没有什么大追求,只想一家三口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平淡地幸福下去。
直到七夕那天,秦锡自告奋勇帮我卷发。
平时连吹头发都手忙脚乱的他,忽然熟练地给我卷了一头大波浪。
而那卷卷的弧度,和他女同事的发型一模一样。
我敏感地察觉到,秦锡出轨了。
但我没有选择离婚。
闺蜜骂我,爸妈劝我,就连弟弟听说后,都攥起了拳头要去找秦锡。
最后,我还是把苦楚咽下,一边装傻一边和秦锡过日子。
直到某一天,一名自称首席大检察官的男人出现。
他说了一句话。
我当即把离婚协议甩到秦锡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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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什么?秦锡出轨了!”
闺蜜芝芝听说了我的诉苦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她语气愤恨,听起来恨不得把秦锡抓过来撕成两半。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听晚,赶紧和他离婚,让他净身出户!”
闻言,我苦涩地敛下眼睫。
“不行。”
芝芝的语气更惊讶了。
“陆听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秦锡绑架你了?还是你迷路了找不到民政局?”
我摇了摇头:“都不是!”
对面陡然抬高了声音:“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次,我没有再隐瞒下去。
“我舍不得。”
半晌。
电话那头传来芝芝重重的喘气声,不多时,她甩给我一句“死恋爱脑”,便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芝芝是为了我好。
包括我爸妈和弟弟。
很快,芝芝把秦锡出轨的事情告诉了我家里。
早就看秦锡不顺眼的妈妈,给我发来银行卡余额。
“离婚,爸爸妈妈养着你和小淮,养一辈子都行!”
顷刻间,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
就连一向不爱言语的弟弟,都发消息来安慰我。
“姐,我能赚钱了,养得起你!”
他话里的隐喻再清晰不过。
只要我回家,全世界都是我的底气。
可就在他们满心期待我的答复时。
我看了眼在床上酣然熟睡的小淮,故作轻松地说:“爸妈,弟弟,你们别担心我了。”
“我不想离婚。”
说完这句话,我连忙关掉了手机,生怕自己要反悔一样。
可忍了很久。
我还是没忍住,在空旷的家里失声痛哭。
墙上的婚纱照充满了讽刺。
壁纸上的全家福,也在我每次打开手机时刺痛我的心脏。
我好想问问秦锡。
你怎么就不爱我了呢。
十七岁的盛夏,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双眸明亮,一次一次朝我奔来。
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2
我坚决不离婚。
宁愿日复一日品尝着枕边人背叛我的痛苦。
这天,秦锡早早下班,给我带回一盒鲜亮的草莓。
我在心底麻痹自己。
看,他还是念着我,念着这个家的。
算起来,我和秦锡认识足足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感情,怎么能输给一两年的萍水相逢?
是,我知道秦锡的出轨对象是谁。
一年前,我去秦锡的单位给他送文件。
偶然和那个女人迎面相撞。
她叫赵媚,人如其名,气质娇媚,面若桃花。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因为长时间居家而逐渐邋遢的穿搭,以及玻璃窗倒映出的憔悴面庞。
而后自卑地低下头,匆匆和她擦肩。
但我记住了她那一头大波浪。
于是七夕那天,秦锡心血来潮要给我卷头发。
我满心幸福,再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镜子里,和赵媚几分相像的样子。
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他。
也不是大哭大闹。
而是静静愣在原地。
回想着17岁时秦锡笨手笨脚帮我卷头发的场景。
午休的课间,静谧的教室。
头顶风扇呼呼盘旋,吹走粘腻的盛夏。
我撒娇对秦锡说:“你帮我卷个头发吧。”
秦锡当场红了脸:“我刚打完球,手脏。”
“没事,我不嫌弃。”
他便再没有拒绝,小心翼翼,温柔地牵起我的一缕黑发。
卷发棒因为高温散发出的气味我到现在还记得。
可我身后的少年,不复从前。
眼眶红了又红。
秦锡没有发现,沾沾自喜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离开了房间。
这也是第一年,秦锡没有和我一起过七夕。
晚上,他疲惫地回来,倒头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打开了他的手机。
看见还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
“谢谢老公的礼物和红包,爱你。”
扣款短信显示了一笔“5200”元的流水。
可收到这笔钱的并不是我。
或者说。
从结婚的第二年开始,秦锡便再也没给我准备过礼物和惊喜。
黑夜里,我盯着这条信息看到眼睛发酸。
最后确认。
爱会消失,也会转移。
但秦锡。
今年的七夕礼物,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呢?
我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游戏手柄。
是秦锡购物车里加购很久的了。
我省吃俭用三个月,才攒下钱买的。
对了。
18岁的秦锡也会自己打工两个月,悄悄用所有的工资给我买新手机。
所以我不甘心。
我相信秦锡不会抛弃我和小淮。
直到,秦锡第一次对我动手。
3
我装傻了两个月。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心甘情愿做着全职妈妈。
不过这个月,秦锡忘记给我生活费了。
我没有收入,也不好意思找爸妈要。
犹豫再三后,我给秦锡发去了消息。
“老公,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半晌,秦锡回复我,语气些许不耐烦。
“有话直说,别磨叽。”
我愣了愣,才直接开口。
“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太够了。”
放在以前,秦锡都是直接打钱过来。
然而这次,等待我的却是秦锡的破口大骂。
“我给你的钱你都败光了?”
“陆听晚,你以为我在外面赚钱容易吗?像你这样挥霍无度的话,我们早晚都要喝西北风!”
我浑身血缘凝固,不敢相信这会是秦锡说出来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情绪:“秦锡,你先听我说完。小淮个子长高了不少,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上了,我得给他买新的啊。”
“小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喝的哪样不需要钱?我一直都是先顾着孩子,什么时候挥霍无度了?”
“秦锡,你说话要讲道理的吧。”
平时,我和秦锡的相处模式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
我承认,说这些话时我是带着怨气的。
但我依然没有选择挑破他。
我依然相信,他是个好父亲。
果不其然,秦锡软下了态度。
“……我知道了,多给小淮买几件衣服。”
下一秒,他把钱转了过来。
我五味杂陈地收下了钱。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变成了下等人。
手心向上的日子过久了,会毁掉女人的自尊。
我仔细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带小淮买完衣服回来后,我去了那家经常光顾的寿司店。
寿司店老板带学徒的广告在朋友圈打了很久。
做小吃是最容易上手,也最快得到回报的工作。
尤其像我这种做家庭主妇做久了的女人。
我迫切地想要靠自己赚钱,回到那个22岁前途无限,自信明媒的自己。
然而两天后,我把做寿司的食材都买齐,打算在厨房里大干一场时。
秦锡回来了。
他满身酒气,应该是刚应酬回来。
他站在厨房门口愣神了半天,才走进来。
“你做这个干什么?”
我没有撒谎的习惯,诚实回答他:“做了卖钱,补贴家用。”
谁知,他嗤笑一声。
“就你这德行,还卖钱呢。”
而他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我如坠冰窖。
“我同事爱吃这个,你做吧,做了我拿给她吃。”
那一刻,我大脑里一阵嗡鸣。
脱口而出:“是那个赵媚吗?”
秦锡猛地抬眼:“怎么了?”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不是一个多么大方的女人。
我深爱了十年的男人,在我面前肆无忌惮提起她,要我如何能沉住气?
所以我崩盘了。
我赌气地把手上刚做好的寿司扔在了垃圾桶。
“我就是扔了,也不会给她吃。”
秦锡直接变了脸色,竟然把寿司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你发什么疯?不想做就不做,浪费吃的干什么?”
“我的钱是风刮来的么,陆听晚,我是不是让你吃太饱了?”
眼看着他越来越暴躁。
我把他的反应归结为心虚。
“秦锡,你在外面也没亏待自己吧,吃的饱不饱,你自己心里清楚。”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这样落在了我的脸颊。
疼,火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锡。
“你打我?”
秦锡眼眶猩红,后知后觉摊开自己的手。
这时,小淮从客厅冲了进来,站在了我面前。
他才5岁。
就像个男子汉一样护着我。
“我不准你欺负妈妈!”
而他,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离婚的答案。
4
我是舍不得秦锡。
但更舍不得的,是我唯一的儿子,秦以淮。
我没告诉芝芝。
也没和我爸妈说实话。
秦家势力庞大,背景深厚。
如果我要离婚,势必是带不走小淮的。
秦锡也开玩笑般和我说过。
“秦县虽小,可到处都是我的人。晚晚,如果有一天你带着小淮走了,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找回来。”
那时我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甜蜜爱情里,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直到我发现秦锡出轨那天。
我才明白我的处境是多么绝望。
而被扇巴掌的那瞬间。
回忆如同走马灯般一帧帧倒带。
是结婚那天,秦锡哭着撩开我头纱。
是和爸妈敬酒,秦锡跪在地上向他们保证会一辈子对我好。
是订婚时,爸妈为了祝福我们憋着眼泪把我送上婚车。
是弟弟听说我要结婚,偷偷蒙在被子里哭泣。
是秦锡向我求婚,眸光明亮,爱意翻涌。
是18岁高考前夕,我看书睡着了,秦锡替我拉下窗边的帘子。
微风吹动,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幸福。
可秦锡。
你口中的一辈子太短暂了。
又让我怎么放心把小淮交到你的手上。
我攥着小淮的手。
生怕秦锡再发疯,把他推出厨房。
事实上,秦锡疯完了。
他蹒跚着走到沙发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沉沉睡去了。
而那句“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在我脑海里不断徘徊。
小淮清澈的眼睛望着我。
小手轻抚着我红肿的脸颊。
“妈妈痛不痛?爸爸太坏了,我们去姥姥家吧。”
我想到了什么。
猛然摇头。
“不。”
“小淮,我不能走。”
就这样,我和小淮互相依偎着到了天明。
清晨,我小心翼翼走出房间。
看见的第一幕,就是秦锡在厨房里,跟着手机教程做寿司的情景。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寿司做好,仔细放进保温盒。
嘴角带着浅笑,推门离开了家。
他是做给谁的呢。
好难猜啊。
心脏一寸寸下沉。
指甲嵌进掌心。
难道我就要这样装傻充愣一辈子吗?
可当我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淮,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我选择继续装下去。
为了小淮,为了他能做个有妈妈在身边的孩子。
但不知为什么。
下午,爸妈得到了我被秦锡打了的消息。
他们来到家里,说什么都要接我回去。
我不同意。
倔强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那通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接通的时候,我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请问您是陆听晚小姐吗?”
可男人声音沉厚,不像我认识的人。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一名检察官,我姓胡。”
我皱了皱眉,以为他打错了电话。
直到他说出了秦锡和赵媚的名字。
“希望你多留意一下你的丈夫,他和这个女人关系匪浅。”
起初,我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觉得他大抵和我爸妈一样,都不想看我在这段腐朽的婚姻里沉沦。
然而,他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片刻犹豫。
直奔律师事务所。
当晚,我把离婚协议甩在秦锡的脸上。
“秦锡,我们离婚吧。”
第二天,我打包行李直接回了娘家。
爸妈很开心。
但还是疑惑地问我,我为什么突然就想开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究竟和我说了什么?
我喝了口水,平静开口。
5
“爸妈,秦家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芝芝连夜赶到了我家。
她一脸欣慰:“我的姑奶奶啊,你总算想清楚了,离婚,赶紧离!”
说完,她看向我爸妈:“叔叔阿姨,你们是怎么劝服的这个犟种,是不是费了可大的劲?”
显然,爸妈依然停留在讶异中。
“没有啊,我们也是劝了晚晚好久,她怎么都不肯离婚。但昨天晚上,有个人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突然就想开了!”
芝芝听了,难掩震惊。
“晚晚,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我就知道,她一定也很好奇那个人是谁。
毕竟我的转变太快了,快到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姓胡的检察官,昨晚说的话还在我耳边字字句句回响。
一瞬间,我又红了眼眶。
不过在他们看来,我这是受了极大委屈的表现。
妈妈走过来抱住了我,语调哽咽:“好了好了,我们不问了。你能想清楚和那个混蛋离婚,我们都高兴着呢!”
“不管那个劝好晚晚的人是谁,我们都应该感谢人家。”
芝芝听了,也认可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我家的门人重重敲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一跳。
“这是谁啊!放着门铃不按,敲这么大声干嘛。”
说着,芝芝就气冲冲要去开门。
我眸光一暗,上前拦住她。
“芝芝,你去看好小淮。”
“门外的人,我来应付。”
想都不用想,是秦锡来了。
他是来找小淮的。
果然,我在猫眼里看到了一脸愠色的秦锡。
间许久没人开门,他暴躁起来。
“开门啊!陆听晚,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凭什么私自把小淮带走!”
看他的样子,难道又想对我动手吗?
不过,这可是我家。
我冷着脸打开门。
在秦锡媚反应过来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在他左脸上留下一片红印子。
秦锡惊愕地抬眸。
“陆听晚,你疯了?”
我扯起唇角:“对,我疯了。”
“劝你最好别惹我。”
可秦锡不听劝。
他忘记了自己依然是我丈夫的身份,忘记了他身处的是他丈母娘的家门前。
也忘记了,他曾经跪在我爸妈面前,说着一辈子对我好的誓言。
下一秒,我的头发被他用力扯住。
“赶紧带着小淮回家,否则我……”
这次,他的威胁没能说出口。
因为我抬起脚,看准了他的裆部用力踢了一脚。
秦锡倒在地上哀嚎时。
我爸妈跑了出来,张着嘴面面相觑。
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下,我又朝秦锡的身上补了一脚。
我在心底悄声说:“小淮,这次换妈妈保护你。”
6
那么上次呢?
上次,当然是小淮站在我面前保护我。
是秦锡为了赵媚把我打了个半死的那个晚上,小淮哭着拦住秦锡意欲再次施暴的手。
但小淮的力量太小了。
秦锡一脚把他踢开,他的肩膀重重撞在柜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小淮说,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这道疤。
他都能想起那个窒息的晚上。
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去了。
他都忘不了。
因为,秦锡把他的妈妈活活打死了。
妈妈就死在他面前。
他后悔,他愧疚。
自己怎么不能快点长大,帮妈妈挡下爸爸一下比一下要重的拳头。
就这样,小淮做了二十年的噩梦。
终于在25岁那年,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专业律师。
可后来他发现,这还不够。
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也长大了。
他再也没办法把小时候的自己判给妈妈。
小淮没有放弃。
接下来的五年里,他陆续考上公务员,一步步往上走。
三十岁,他成了县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员。
再后来,他凭借优秀的业务能力步步高升。
四十岁,荣升省级检察长。
也是在这一年。
他穿越了。
穿越回了,我和秦锡结婚,并怀孕的那一年。
已经步入中年的小淮,起初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直到他凭借记忆找到这座他出生的小县城,亲眼看见我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楼下散步时。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
下一秒,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让妈妈再遭受未来的痛苦。
于是他走上前,佯装成算命道士。
劝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姑娘,这个孩子会为你带来不幸,你不能要。”
视角转换。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干净儒雅的中年男人。
怎么都无法把他和算命道士混为一谈。
我好言拒绝了他的奉劝。
匆匆离开。
可回头打量他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在抹眼泪。
好奇怪的男人。
又莫名,有点熟悉。
这就是为什么,我接到胡检察官的电话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
只因胡检察官,就是五年前穿越过来的小淮。
7
“天黑黑,我不怕。小淮向前走,身后有妈妈。”
这就是那天在电话里,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小淮三岁那年,秦锡带他去楼下玩。
可玩着玩着,只有秦锡自己回了家。
我问秦锡:“小淮呢?”
秦锡一脸茫然:“小淮不是自己回来了吗?”
我想也没想,几乎是飞奔下楼。
小淮是我的命。
我无法想象失去他了,我该怎么活着。
我把嗓子都喊哑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最后,在一簇花丛旁看见了瑟缩成一团的小淮。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用力打了两下自己的脸。
“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照顾好你。”
小淮仰起头,看清我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把小淮背上了楼。
秦锡慌慌张张和我撞在一起,可我没怪他。
“小淮找到了,回家吧。”
那天晚上,小淮怎么都睡不着。
我就给他编了一首儿歌。
“天黑黑,我不怕。”
“小淮向前走,身后有妈妈。”
“妈妈永远都不会丢下小淮的,妈妈发誓。”
可最后,我还是违背了誓言。
当听筒里传来中年小淮带着哭腔哼儿歌的声音时。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怕我不信。
给我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3岁的时候,我看见路边卖的小猫走不动道,妈妈给我买了一知黄花掺白花的小猫,还给它取名花花。”
“4岁那年,我想吃还没出锅的年糕,手都放在锅盖上了,妈妈跑过来把我抱走,结果自己烫到了手。”
“5岁,我在幼儿园里挨欺负,平时温声细语的妈妈冲进教室,把我护在怀里给我撑腰。”
“爸爸第一次打你的那个晚上……”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哽咽着让他停下。
我说:“我信你。”
“妈妈信你。”
就这样。
小淮告诉我,那天我拒绝他后。
他又花了五年时间,摇身一边成了首席大检察官。
“妈妈,这次我有能力为你撑腰了。”
“你看,没了你的庇护我也能好好长大。姥姥姥爷和舅舅把我养得可好了,可妈妈,就差你了。”
“每个新年万家灯火的时候,我最想的人就是你啊。”
长大的小淮,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伤心。
就是在那一刻,我才彻底清醒。
困住我自由脚步的人,从来都不是小淮。
而是我自己。
是我的愚昧和困顿,害我的生命永远停留在27岁。
现如今,小淮来找我了。
他向我证明了,就算没有我。
他也能成为顶顶好的人。
我没有理由再欺骗自己了。
8
于是再度和秦锡面对面。
我已经不是低于他一等。
要不是小淮。
我或许还要被过去的他困在回忆里。
殊不知他早就从根上烂透了。
更会在不久后,亲手把我置于死地。
或许秦锡也感觉到我目光里的冰冷了吧。
他拧紧眉头。
“陆听晚,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反问回去:“秦锡,你到底想怎么样?”
“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只要你签了字,就能和那个女人圆满了。你不开心吗?”
闻言,秦锡脸色骤变。
他张望了一眼周围:“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抱起胳膊:“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见不得人呢?”
见自己已被拆穿,他也不再装模做样了。
“离婚可以。”
“但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你那离婚协议里写了要带走小淮。我绝不同意!”
说着,秦锡再次露出威胁的目光。
“陆听晚,你别忘了。秦县到处都是我的人,凭你也想带着小淮全身而退?做梦!”
果然,他还是这副嘴脸。
我不自觉捏紧了手心的杯子。
可这次,我不是因为害怕。
下一秒,我把杯子里的液体悉数泼在了秦锡脸上。
他以为我和他坐下喝喝茶,就是求和解的意思么?
不,只是因为大庭广众下,才好把事情闹大。
这不,咖啡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
我起身绕到了身后的坐位。
拍了怕卷发女人的肩膀。
“赵小姐,偷人也就罢了,想不到你还喜欢偷听。”
“也别藏着了,和大家伙说说,你是怎么和我老公在单位里眉来眼去的吧。”
赵媚一脸惊慌,试图挣脱我的手。
“你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那我可认识你。”
我揪着她的头发,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叠准备好的打印纸。
纸上,就是赵媚和秦锡在单位里幽会的监控画面。
我一抬手,纸张洋洋洒洒落在这间县城生意最好的咖啡店。
秦锡再拦我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哪,这女的不就是小三吗?”
“真是世风日下,小三还能见光了,不知羞耻。”
这是小淮教我的。
想解决一件棘手的事情,要先把这件事闹大。
于是一夜之间。
秦锡和赵媚的大名就上了公众号。
婚内出轨的罪名,他坐实了。
9
和秦锡再见面,是在婆婆家。
为了压下舆论,平息家庭矛盾。
婆婆组织了这次家庭聚会。
聚会上,她给了我十万红包。
“晚晚,看在这些年我对你不错的份上,你就收手,好好和秦锡过日子吧。”
我爸妈都在旁边。
弟弟就站在不远处。
在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我知道,他们怕我又想不开。
但我没告诉他们,答应来参加这次聚会。
我的目的,是要掀桌子。
三天前,我和秦锡在咖啡厅谈离婚。
赵媚就坐在我身后。
而我的结果,和这次谈话的结果有直接的关系。
我不同意离婚,那么我会死在三天前的晚上。
如果我同意离婚。
秦锡就会把小淮带走。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
还要多亏了小淮给我的录音。
这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
按下了播放键。
秦锡和赵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餐厅。
“老公,她要是不同意离婚怎么办?”
“怎么办?我就打到她同意为止。”
“那你下手轻点,千万别把她打死。”
可赵媚,你这么说,不就是希望我死快点吗?
这么明显的教唆杀人。
现在想起来要拿钱和解了。
我冷眼看着婆婆,亲手把那十万块钱扬在她脸上。
“阿姨,听说你要亲手接生赵媚和秦锡的孩子?”
婆婆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绿了。
为了服众,我又把秦锡陪着赵媚去妇产科产检的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按照婚姻法,婚内出轨就是过错方,在争夺孩子抚养权时,大概有0个优势。”
我没再和他们废话,趁着亲朋都在。
直接开口:“我和秦锡是一定要离婚的,我条件不多,那就是孩子归我。”
谁承想,话音刚落。
婆婆就哭号起来:“晚晚啊,你至于做得这么绝情吗?”
“小淮是我们秦家的后代,怎么能跟着你走啊!”
“谁说小淮只能姓秦!”
说话的人,是我弟弟。
有了我的态度,娘家人也不再忍气吞声。
他们指着桌上秦锡出轨的证据,声嘶力竭为我争取小淮的抚养权。
婆婆又哭又喊,秦锡黑着脸,对我怒目而视。
我有一种预感。
秦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10
于是到了下午。
秦锡不知从哪知道了胡检察官的存在。
他拿着我和检察官见面的照片。
质问我:“你出轨了这个男人,对不对?”
我看着秦锡复杂的表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眼神里有一种悲伤。
这种悲伤我见过的。
发现他和赵媚关系的那个晚上。
我的眼睛里也有。
可我再不是从前那个感情用事的陆听晚了。
舆论很快发酵。
秦家买通的媒体指明是我出轨在先,为了争夺小淮的抚养权,他们已经丧失人性了。
那么,我何必再给他们留情面?
身为产科医生的婆婆收受巨额红包。
公公滥用职权,三年在政要单位塞进了五个秦家人。
我把这些资料整理好,一并交给了中年小淮。
临走前,他留恋地看着我:“妈,等我回来。”
“我想吃你做的寿司。”
我眼眶一酸。
连连答应着:“好,你快回来。妈妈给你做寿司,加好多的肉松。”
小淮最爱吃肉松了。
可5岁之后,他再也没吃到过记忆里的味道了。
从前,传统的思想把我困囿在一方小城。
为了爱的人,我不想走得很远。
于是我放弃了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选择离婚生子。
我承认,我不是那么精明,也没什么大出息。
有了孩子之后,我也被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训诫捆绑。
我乐在其中,却也时常迷茫。
可假如,我要为此失去生命,那我不要这样。
这次,我不为小淮。
不为家庭,不为父母。
只为自己。
以一己之力,撕碎了从校服到婚纱的县城爱情。
结果就是。
婆婆被辞退了,公公经过检察院调查后,锒铛入狱。
家破人散那天。
秦锡跑到我家门外,哭着问我为什么。
“晚晚,我们的那么多年算什么!”
“秦家对你不错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说完,他眼神又澄明起来。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早就背叛我了!”
事已至此,我只觉得讽刺。
抬脚离开时,我却听见门外传来小淮的声音。
急急看过去。
我就看见。
小淮摊着手,面露哀伤地看着秦锡。
“你记得这个胎记吗?”
秦锡缓缓地抬头,打量着小淮。
他怎么不记得呢。
小淮出生时,他那么高兴。
亲亲我的额头,摸摸小淮的小手。
可忽然间,他愣住了。
我问他怎么了。
他就笑着告诉我,小淮手心有块胎记。
形状像只……小蝴蝶。
但现在,他看着小淮手心的胎记,怎么忽然崩溃了啊。
秦锡捂着头,喃喃自语着什么,踉踉跄跄越走越远。
他去了医院。
用一把水果刀插进了赵媚的腹部。
“都怪你,毁了我的家!”
也许这就叫自食其果吧。
赵媚保下了一条命,落下了残疾。
秦锡进了监狱,至少要在里面待五年。
而五年,正好是我被这段婚姻困住的时间。
幸好,一点都不迟。
我自修了心理学,很多很多年以后,成了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解救千千万万个和我一样,迷失在小城中的女人。
有过了很多年,我老了,走不动了。
躺在床上,悠悠的回忆开始倒带。
我是不是遇到过一个检察官?
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这时,悠扬的童谣传来。
“天黑黑,我不怕。”
“妈妈向前走,小淮在身后啊。”
我努力睁开眼,看见床边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我笑着摸他的头发:“小淮,你怎么老了呀!”
不知怎么,小淮带着哭腔。
他攥着我的手,用力握着,怎么都不放开。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手心那朵蝴蝶形状的胎记。
哦,我记起了。
蝴蝶,蝴蝶。
那个检察官,姓胡。
他骗我了,他根本不姓胡。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宝贝小淮。
是为这社会做出贡献的,顶顶好的大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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