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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嫁女我妈让随礼,我照做,30分钟后,我们一家4口肠子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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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踮着脚,给我儿子李想够他书柜顶上那个落了灰的航模。

那是我去年出差从上海给他带回来的,一架C919,我们自己的大飞机。

他宝贝得不行,拼好了非要放在最高的地方,说那样离天空最近。

我老婆陈静,正拿着个小本子,在客厅沙发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叨。

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在算钱。

这个月要还的房贷,女儿舞蹈班的续费,还有李想那个烧钱的小提琴。

李想今年十二,拉琴五年了,前阵子他老师说,孩子有天赋,真想走这条路,得去北京参加那个“晨星杯”全国青少年比赛,见见世面,也让那些音乐学院的教授们听听。

陈静当时眼睛就亮了,像两盏小灯。

我们家不富裕,我就是个国企里熬年头的小职员,陈静在一家私企做行政,俩人加起来的工资,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也就是勉强撑着一个家的体面。

但儿子的梦想,是这个家里最金贵的东西。

陈静二话不说,把我们攒了好几年,准备换车的那笔钱取了出来,单独放在一张卡里。

她说:“别的都能省,孩子的前途不能省。去北京,报名费、来回车票、住宿、请老师加课,哪样不要钱?这笔钱,就是李想的‘出征’军费,一分都不能动。”

我当时搂着她,心里又酸又软,觉得这辈子能娶到她,是我李伟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所以,当我妈在电话里,用她那一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出“你静表姐下个月嫁女儿,你准备个大红包,怎么也得五千”的时候,我手一抖,那架C919的机翼,“啪”一声,撞在了天花板上。

我赶紧把它拿下来,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心里却像是被那一下撞得嗡嗡响。

“妈,哪个静表姐?”

我脑子里使劲地搜索,这个称呼太遥远了,像上个世纪的黑白照片。

“还能是哪个?你姨妈家的刘静!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都多大的人了,亲戚都不记了?”我妈的声调高了一点,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姨妈,刘静。

这两个名字在我心里,不是照片,是两根扎了很久的刺。

我爸还在的时候,有一年冬天,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去上班,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

人没事,腿断了。

医院说要马上手术,不然就得落下终身残疾。

手术费差三千块钱。

九十年代的三千块,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塌下来的重量。

我妈哭着给我姨妈打电话,我姨妈,也就是刘静的妈,当时做生意,是我们家亲戚里最有钱的。

我当时就站在我妈旁边,听着电话那头我姨妈不紧不慢的声音:“哎呀,姐姐,真不凑巧,我这批货刚出去,钱还没回来,手头上一分钱都没有啊。你再问问别人吧。”

我妈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后来,是我爸单位的工友们,你一百我五十,凑钱给我爸做的手术。

从那以后,我们家和我姨妈家,就断了。

不是吵架,不是撕破脸,就是那种默契的、心照不宣的疏远。

逢年过节,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实在想不明白,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妈怎么会主动提起这家人。

“妈,她们家结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都不来往了。”我的语气有点硬。

“什么叫没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姨妈前两天亲自给我打电话了,说得可怜见的,说当年是她不对,她也是有苦衷的。现在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出嫁,想让我们都过去,热闹热闹,把当年的事儿翻篇。”

我简直想笑。

苦衷?把钱捂得紧紧的,看着自己亲姐姐一家在医院走廊里急得掉眼泪,这叫苦衷?

现在想翻篇了?是觉得我们家现在过得还行,重新有了利用价值?

“妈,我不去。钱,我也不给。”我把航模递给跑过来的李想,压低了声音。

“李伟!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你姨妈都服软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让人家跪下来求你?我们老李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你不去,我去!你不出钱,我拿我的退休金去!”

我妈在电话那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我知道她的软肋,就是“面子”和“亲情”。

在她看来,亲戚主动示好,就是天大的面子,我们要是端着架子,就是不识好歹。

“五千块!你必须包!你爸当年住院,你姨妈是没借钱,可你忘了?你小时候发高烧,半夜里是你姨夫骑着摩托车送你去医院的!你上小学,是谁给你买的第一个新书包?你不能忘本!”

我妈开始翻旧账,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恩情,被她拿出来,像武器一样,一下下砸在我心上。

我沉默了。

我记得那个书包,蓝色的,上面有个米老鼠。

也记得姨夫那辆摩托车颠簸的后座。

可这些,能和我爸那条差点残废的腿相提并Eslussão?

人情这东西,真是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陈静放下笔,走过来,给我倒了杯水。

“妈又让你干嘛了?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我把事情一说,陈静的脸也立刻沉了下来。

“李伟,你不会答应了吧?”

我看着她,没说话。

“五千块!她怎么张得开嘴!我们李想去北京的钱还没凑齐呢!再说,他们家当年怎么对我们的?你爸那事儿你忘了?现在看我们日子好过了,想起来有这门亲戚了?门儿都没有!”

陈静很少这么激动,她一向是温柔理性的。

我知道,她是真的急了。

那五千块,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李想小提琴老师的加课费。

“我知道,可那是我妈……”我辩解得苍白无力。

“你妈你妈,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的小家想想?为你儿子想想?李伟,我把话放这儿,这钱,你要是敢给,我就……我就……”

她“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眼圈却红了。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们结婚十年,从没红过脸,她是真的伤心了。

那一个星期,我们家里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我和陈静几乎不说话,她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却不再看我的眼睛。

李想也感觉到了,练琴都无精打采的。

我妈的电话一天三个,催命符一样。

从一开始的命令,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哭诉。

她说我不孝,说我不给她这个当妈的留面子,说她死了都没脸去见我爸。

我被夹在中间,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一边是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母亲,一边是为我生儿育女、操持着这个家的妻子。

我快被逼疯了。

婚礼前一天晚上,我妈直接杀到了我们家。

她带来了我爸的遗像。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我爸穿着旧式的中山装,笑得很腼腆。

我妈把照片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就是抹眼泪。

陈静在房间里没出来。

李想和妹妹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出声。

我看着我爸的照片,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爸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他常说,吃亏是福,亲戚之间,别太计较。

如果他还在,他会怎么做?

大概,也会劝我“算了吧”。

“妈,你别哭了。我去。钱,我也给。”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妈的哭声立刻停了,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像是确认自己没听错。

“真的?”

“真的。”

我转身走进房间,陈静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那张写着“李想出征军费”的银行卡。

我的手在抖。

这张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疼。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取了钱,装在一个崭新的红纸包里。

那五大沓红色的老人头,厚厚的,沉甸甸的。

我没让陈静知道,我跟她说,我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钱。

她没信,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失望透顶。

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门口停满了豪车,气派非凡。

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西装,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

姨妈和表姐刘静穿着一身珠光宝气的礼服,在门口迎客。

二十多年不见,姨妈胖了,也老了,但那股子精明算计的神气,一点没变。

刘静看我的眼神,很陌生,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哎呀,是李伟啊!快进来快进来!你妈都到了!”姨妈热情地拉住我的手,那手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镯子,硌得我手腕疼。

我妈就站在她旁边,满脸堆笑,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我把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递过去。

“姨妈,刘静表姐,恭喜。”

姨妈接过红包,手指习惯性地捏了捏厚度,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哎哟,你看看,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氣!快进去坐,你妈给你留了位置。”

她顺手就把红包塞进了旁边一个专门收礼金的司仪手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我感觉,我不是送上了一份祝福,而是完成了一场屈辱的交易。

我儿子的小提琴课,我老婆的眼泪,我自己的尊严,就在那轻飘飘的十秒钟里,被打包卖掉了。

我被我妈按在主桌上,和一群我根本不认识的“重要亲戚”坐在一起。

桌上的菜像流水一样端上来,龙虾,鲍鱼,我叫不出名字的海鲜。

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又堵又涨。

我妈倒是如鱼得水,跟这个碰杯,跟那个寒暄,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她不停地给我夹菜,“吃啊,多吃点,这都是好东西,平时哪吃得到。”

那语气,骄傲得仿佛这桌宴席是她办的。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心里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

这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那个在我爸病床前,因为三千块钱而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

那个靠着给人做零工,省吃俭用供我读完大学的女人?

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为了这点虚无缥gōng的“面子”,她竟然可以忘记过去的伤疤,忘记我们的窘迫,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享受着“仇人”的盛宴。

我实在坐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包厢。

婚礼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的脚步声。

我走到酒店后花园的露台上,想透透气。

外面下着小雨,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我掏出手机,想给陈静打个电话,告诉她,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李伟?”

我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

是刘叔。

我爸以前一个厂的工友,也是我们的老邻居。

当年我爸住院,就是刘叔带头给我们凑的钱。

后来我们搬家,就很少联系了。

“刘叔?您怎么也在这儿?”我惊喜地走过去。

“我女婿,是今天新郎的同事,被拉过来凑数的。”刘叔说这话的时候,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家跟他们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来往了。”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我妈……她非要我来。”

“你妈……”刘叔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她也是个苦命人,就是脑子……唉,一辈子都没活明白。”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拉着我走到一个角落里。

“李伟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憋在心里二十多年了,今天看到你,我觉得,我再不说,就对不起你死去的爹。”

我的心,猛地一沉。

“刘叔,您说。”

“你还记得你爸出事那年吗?我们到处凑钱,就差三千。”

“我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妈给你姨妈打电话,被拒绝了,对吧?”

“对。她说她没钱。”

刘叔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笑容里带着鄙夷和愤怒。

“她没钱?她放屁!”

刘叔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的心上。

“就在你妈给她打电话的半个小时之前,我亲眼看见的!我老婆那天肚子疼,我去药店给她买药,路过信用社门口,亲眼看见你姨妈,从里面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出来,脸上笑得像朵花一样。”

“当时我没多想。可后来你家出了事,我听你妈说她不肯借钱,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托我在信用社上班的表弟查了一下。”

刘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姨妈,就在那天上午,刚刚领了一笔拆迁补偿款。整整五万块!”

五万块!

在九十年代,那是一笔什么样的巨款!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

“她有五万块……她却不肯借给我们三千块……就因为那三千块,我爸的腿……”

我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又疼又涩。

“这还不算完。”刘叔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判官,“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有钱吗?她男人,也就是你那个姨夫,早些年跟着一个老板倒卖钢材,赚了不少黑心钱。后来那个老板出事被抓了,你姨夫怕被牵连,就把钱都转到了你姨妈名下,自己跑到外地躲了好几年。你爸出事那会儿,正是他家最有钱的时候。”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我一直以为,姨妈当年的拒绝,是人性的自私,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常态。

我从来没想过,在那份冷漠的背后,是如此恶毒的谎言和见死不救的刻意。

她不是没有钱。

她只是不想借。

她宁愿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躺在病床上,冒着终身残疾的风险,也不愿意拿出那笔对她来说九牛一毛的钱。

为什么?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

就在我失魂落魄,感觉天旋地转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女声,不合时宜地从不远处的转角传来。

是我姨妈的声音。

她大概是陪着哪个重要的客人出来抽烟,声音里带着炫耀和得意。

“哎呀,王局长,您太客氣了。这婚礼办得还行吧?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会疼女儿。这钱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得花在刀刃上。”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奉承:“那是那是,刘姐您是真有魄力。这酒店,这排场,没个百八十万下不来吧?”

“嗨,小钱,小钱。”我姨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骄傲,“主要还是当年那笔拆迁款,放手里也生不出崽来,不如拿出来给我女儿办个体面的婚礼。也让那些瞧不起我们家的亲戚们看看,我们刘家,现在是什么光景!”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但那股子得意劲儿,却更浓了,像发酵过度的面团,酸腐又刺鼻。

“你猜怎么着?今天我那姐姐一家也来了。就是当年为了三千块钱跟我哭天抢地那个。她儿子,叫李伟的,刚才还给我包了个五千块的大红包呢!你说可笑不可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地把钱送上门来,给我赔笑脸?所以说啊,这人呐,不能跟钱过不去。有钱,你就是爷!没钱,你连亲戚都做不成!”

“哈哈哈哈……”

那男人附和的笑声,和我姨妈尖锐的笑声混在一起,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从给完红包,到站在这里,花了多久?

大概,也就三十分钟吧。

三十分钟。

我用我儿子实现梦想的钱,用我老婆攒了好几年的血汗钱,用我们一家人未来几个月的希望,买来了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真相。

一个血淋淋的、足以将我彻底摧毁的真相。

我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悔黑了,悔烂了。

我后悔我的懦弱,后悔我的愚孝,后悔我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亲手把刀子递到了仇人的手上,让她在我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又狠狠地剜了一刀。

我甚至能想象到,我那五千块钱,现在正静静地躺在她那个收礼金的箱子里,和我爸那条差点残废的腿,我妈当年的眼泪,我们一家人被践踏的尊严,混在一起,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冲过去,跟她同归于尽。

我转过身,对着刘叔,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叔,谢谢您。我都知道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叔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李伟,你……你别做傻事。”

我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我没有回那个让我恶心的宴会厅,我直接走出了酒店。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我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打开门,陈静正坐在沙发上等我,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李想那个坏了一点机翼的航模。

她看到我,愣住了。

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鬼。

“李伟……你怎么了?”

我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静吓坏了,赶紧来扶我。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没起来,我抓着她的手,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我哭了。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我把刘叔的话,把我姨妈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陈静。

我说一句,心就被凌迟一刀。

我说到最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陈静没有说话,她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脖子上,滚烫滚烫的。

我们俩,就在这寂静的客厅里,抱着哭了很久很久。

哭我们错付的亲情,哭我们被践踏的善良,哭我爸那无处安放的冤屈。

哭我们那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破碎的梦想。

那天晚上,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边还很嘈杂,显然,她还在那个“盛宴”上。

“喂?儿子,你怎么先走了?菜还没上完呢!你姨妈还问你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没有跟她吵,也没有质问。

我的心,已经冷了,也硬了。

“妈,我爸的腿,当年是怎么回事,您真的忘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久,我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干涩又游移。

“你……你听谁胡说八道了?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过去?在您心里,这就过去了?三千块钱,一条腿,这就过去了?”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姨妈今天收了五万块的拆迁款,半个小时后,就哭着跟您说她一分钱都没有。这件事,您知道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像一个被戳破了谎言的气球。

我知道,她知道。

她肯定知道。

只是她选择了忘记,选择了原谅,选择了用所谓的“亲情”和“面子”,来粉饰太平。

“李伟……你听妈说……你姨妈她……她毕竟是我亲妹妹……”

“够了。”

我打断了她。

“从今天起,您是我的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会给您养老送终。但是,您那个妹妹,还有她的一家,跟我们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爸的在天之灵,还在看着呢。”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把那张已经没有余额的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卡片上“李想出征军费”那几个字,被陈静娟秀的字迹写着,此刻看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李想和妹妹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

陈静擦干眼泪,走过去,抱住两个孩子。

“没事,宝贝们,没事。爸爸妈妈就是……有点累了。”

我走过去,把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们一家四口,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抱紧了彼此这唯一的浮木。

那一刻,我心里的悔恨,达到了顶点。

我恨我的懦弱,恨我的愚蠢。

我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一场虚伪的亲情秀,亲手毁掉了我儿子的梦想。

我怎么有脸面对他?

怎么有脸面对为了这个家,付出一切的陈静?

第二天,我跟公司请了长假。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就是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爸那张腼腆的笑脸。

我好像听见他在说:“儿子,别太计较。”

可我计较。

我凭什么不计较!

那不是一块钱,两块钱,那是我爸的一条腿,是他后半辈子的尊严!

一个星期后,陈静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瘦了一圈,眼睛里却有光。

她把一张新的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这里面有三万块。”

我愣住了。

“你哪来的钱?”

“我把结婚时我妈给我的金镯子卖了。还有这些年攒的一些首饰。”她平静地说,“我还跟我弟弟借了一万。”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你……”

“李伟,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但儿子的梦想,不能等。我们不能因为大人的错误,去惩罚孩子。”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而且,我不想让你一直活在愧疚里。我们是一家人,你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们一起扛。”

我看着她,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妻子。

她才是我们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

她用她的柔弱的肩膀,撑起了我坍塌的世界。

我没再颓废下去。

我把那三万块钱,加上我所有的积蓄,凑够了李想去北京的费用。

我亲自送他去的火车站。

临走前,我把他拉到一边,很认真地跟他说:

“儿子,爸爸之前做错了一件事,可能让你离你的梦想,远了一点点。但是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拼尽全力,支持你。你只要勇敢地往前飞,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李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背着那个比他半个身子还大的琴盒,冲我挥了挥手,走进了检票口。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的心里,五味杂陳。

那场婚礼,像一场噩梦。

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丑陋,也照出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它让我看清了谁是真正爱我的人,什么才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

那五千块钱,我没有再去要回来。

就当是,我替我爸,买断了那份早已腐烂变质的亲情。

也当是,我为自己的愚蠢和懦弱,付出的代价。

这个代价很沉重,但它让我清醒了。

我妈后来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哭着说我不认她这个妹妹,就是不认她这个妈。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妈,您想去看她,我不拦着。那是您的自由。但我们这个小家,跟她们,再无瓜葛。”

后来听说,姨妈的女儿嫁的那个男人,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生意很快就赔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姨妈那场风光无限的婚礼,最后成了一个笑话。

她又开始四处打电话借钱,也打到了我妈这里。

我妈没敢跟我说,自己偷偷把退休金给了她。

结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去看我妈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窗外发呆,头发白了好多。

她没提钱的事,只是跟我说:“李伟,妈老了,糊涂了。”

我没说话,给她削了个苹果。

有些道理,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

有些人,非要被伤得体无完肤,才能看清。

李想去北京比赛,没有拿到名次。

他回来的时候,情绪有点低落。

我跟陈静去接他,没说一句安慰的话。

我带他去吃了顿肯德基,然后带他去了我爸的墓地。

那是我第一次带他去。

我把我爸的故事,我家的故事,还有那场婚礼上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他听得很认真,小小的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

“爸,我明白了。”

“小提琴,我会继续拉下去。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拿奖。”

“是为了不让你们失望。也是为了……让爷爷在天上,能听到。”

那一刻,我看着我十二岁的儿子,觉得他一下子长大了。

他比我,更早地明白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尊严。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静牵着我的手,李想牵着陈静的手,我们一家三口,安静地走着。

我心里那块因为悔恨和愤怒而造成的巨大空洞,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慢慢填满了。

那场婚礼,我们一家四口,的确是肠子都悔青了。

但我们没有被打倒。

我们失去了五千块钱,却找回了更重要的东西。

我们看清了虚伪的亲情,也收获了坚实的家庭。

我明白了,一个男人,真正的“面子”,不是在酒桌上能喝多少酒,不是在红包里能塞多少钱。

而是当风雨来临时,你能否挺直腰杆,护住你身后的妻儿。

是当你的家人需要你时,你是否能毫不犹豫地,站在他们身边。

从那以后,我工作更努力了。

陈静也利用业余时间,做了份兼职。

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紧巴,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李想的琴声,也变了。

以前,他的琴声里,是技巧,是炫耀。

现在,他的琴声里,有故事,有感情。

有我们一家人,共同经历过的那场疼痛,和疼痛过后,重生的力量。

那架被撞坏了机翼的C919航模,被我用胶水,小心地粘好了。

它依然摆在书柜的最高处。

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悔青了肠子的下午。

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

有些亲情,比纸还薄。

有些面子,一文不值。

真正能让你在风雨飘摇中站稳脚跟的,永远是你身边那个,愿意陪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扛起整个世界的人。

和那个,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依然愿意相信你,拥抱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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