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涛 | 《孟子》解读四十九：辞官去齐

《公孙丑下4.10》

原文（1）

孟子致为臣而归（1）。王就（2）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3）而得见乎？”

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他日，王谓时子（4）曰：“我欲中国（5）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6），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7）。子盍（8）为我言之？”

译文（1）

孟子准备辞去官职返回故乡。齐宣王前来看望孟子，说：“以前想见到您而没有机会，后来终于能同朝相处，我很高兴；现在您又要撇下我归去，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孟子答道：“这个我不敢请求，但内心是很希望的。”

过了几天，宣王对时子说：“我想在都城中送给孟子一栋房子，用万钟粟米供养他的弟子，让各位大夫和国人都有个效法的榜样。你何不替我去说说呢？”

《注释》

（1）致为臣：指孟子辞去齐卿之职。归：返回家乡。

（2）就：去；前往。

（3）继此：从此以后。

（4）时子：齐国大夫。

（5）中国：国都中，指临淄城。

（6）钟：古代容量单位，一钟合古代的六石四斗。

（7）矜式：敬重和效法。赵岐注：“矜，敬也；式，法也。欲使诸大夫、国人皆敬法其道。”

（8）盍（hé）：何不。

原文（2）

时子因陈子（9）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

孟子曰：“然（10），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11）予欲富，辞十万（12）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13）曰：“异哉子叔疑（14）！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15）焉。’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16）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译文（2）

时子委托陈子转告孟子，陈子就把时子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哎，时子哪里知道这件事是不可以做的呢？如果我追求富贵，辞掉了十万钟的俸禄却接受一万钟的赏赐，这是追求富贵吗？季孙说：‘子叔疑这个人真奇怪！自己想做官，不被任用也就罢了，却又叫他的儿子、兄弟去做卿。哪个人不想追求富贵？而他却想把富贵垄断起来。’古时候做买卖，拿他的所有换所无，由有关部门加以管理。有个卑贱的男子，一定要找块高地登上去，左边望望，右边望望，恨不得把所有交易的好处都捞了去。人们都觉得他卑贱，于是开始对他征税。对商人征税就是从这个卑贱的男子开始的。”

《注释》

（9）陈子：即陈臻，孟子弟子。

（10）然：应答之词。不训为是。

（11）如使：假使；倘若。

（12）十万：有学者认为十万是孟子多年俸禄总和，而非一年的俸禄。

（13）季孙：赵歧注说是孟子弟子，朱熹则认为“不知何时人”。

（14）子叔疑：人名，生平无考。

（15）龙断：垄断。龙：通“垄”。本指独立的高地。引申为独占其利。赵岐注：“龙断，谓堁（音kè）断而高者也。左右占视，望见市中有利，罔罗而取之。”

（16）丈夫；对成年男子的通称。

本期解读

本章记孟子辞官去齐事。孟子来到齐国后，对齐宣王循循善诱，但宣王始终不愿实施孟子提出的“仁政”方案，特别是经过“伐燕”、“取燕”的事件后，孟子对宣王已完全失去信心，所以准备辞职归家。为了挽留孟子，宣王提出在国都中送给孟子一栋房子和万钟的粟米，孟子断然予以拒绝。孟子曾说，“乃所愿，则学孔子”。孔子主张“士志于道”（《论语·里仁》），又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孟子的行止取舍，与孔子的人生理想是一脉相承的。

孟子反对靠出仕谋取富贵，更瞧不起那些利用官位为亲朋好友捞好处的人，故本章的末尾，用“贱丈夫”、“罔市利”来讥讽这些人，可以说刻画得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