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8日的清晨,北京城依旧薄雾未散,一封写着毛泽东收的信被送进中南海。信纸并不华贵,却字迹苍劲。落款“九十岁老白石”,短短数行,请求政府在土地改革中不要把自己划为地主。送信人既非普通农户,也非地方士绅,而是举世闻名的国画大师齐白石。在那样的年代,这封信显得格外微妙。
彼时,土地改革进入关键期。县、区、小乡一层层召开群众大会,测亩、验仓、定成份,谁是耕者,谁是地主,谁又是富农,关系一家老小的命运。很多文化人、开明士绅对此忧心忡忡,担心一旦被贴上“地主”标签,几十年积累的声誉荡然无存。齐白石虽以画名传世,可手中确实买过几亩地,用来保值也好,用来养老也罢,客观存在便须面对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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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到毛主席案头时,他手里正握着那方“片老真空石”砚台。那是一年前齐白石忍痛割爱的宝物,长约二十六厘米,通体青灰,砚额雕花隐起。毛主席写字用它,喜欢用得很顺手。外人未必知道,这块砚台早已成了领袖与老人友谊的见证。茶水氤氲中,毛主席拿起铅笔在信笺上写下批示:“请王首道同志转交湘潭县县委研究处理。”字不多,却透着审慎。
要说两位湖南同乡的交情,还得从1949年冬天那件小插曲提起。刚开国不久,齐白石托人给中南海送去两枚阴阳文寿山石印章,外加一块楠木砚盒包裹的青石砚。原本,毛主席收到再珍贵的馈赠,也多一律移交文物部门;这一次,他却破例把砚和印章都留在了自己桌上。负责机要的工作人员后来打趣:“主席用那砚频率,比用电话还高。”有意思的是,齐白石当时并没想到,两人因砚台结缘,往后会衍生出一连串雅事。
1950年春末,毛主席设宴招待齐白石,请郭沫若作陪。席间茶过三巡,毛主席从秘书手里接过一幅装裱好的李树图,道谢道:“老哥,这幅画我很喜欢。”齐白石一听,一脸茫然——他自己根本没正式送过这幅画。细想之下,才猜到八成是自己包印章时顺手抓来的“废画”。画面上,一棵李树枝叶繁茂,树下老牛歪头,枝头五只小鸟嬉闹,色彩浓烈却略显随性。在齐白石眼里不过练笔,在毛主席眼里却灵动生趣。
老人当即想把画收回去,承诺回家再画一幅“正经”的。毛主席摆手:“送出去的礼物没有讨回的道理,我偏爱这张。”场面略显僵。郭沫若笑着抬杠:“白老,这画分明是送给我的。你看,树上五只鸟,上五上五,’尚武’不就是我嘛!”齐白石长须抖动,还来不及接话,毛主席又笑道:“这树是李子树,茂盛得很,不正是‘李得胜’?”众人会意,席间哄然。最终,一幅意外流出的“废画”成了三个大人物的“私人笑柄”。
老人提出让两位题字,毛主席提笔写下“丹青意造本无法”,郭沫若随即写“画圣心中常有诗”。字落,墨香四溢,齐白石捋须大笑,索性把画卷好带回府上珍藏。有人说政治家斗不过艺术家,大抵指的就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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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插曲只是铺垫。真正让齐白石忐忑的,是土地改革的严峻现实。那年冬天,他悄悄整理自家田契,掂量再三:若按规定标准,不算大地主,可也绝非贫雇农。他自认“脑力劳动者”,唯恐被简单归类。于是写信给主席,开门见山:愿把土地交给政府,教育子孙耕种守法,只求“勿划地主”。语言恭谨,却句句出自肺腑。
毛主席读过信后,并未立刻答复。按常理,他完全可以直接批示“照章办理”。然而,他还是把信转给湖南省委书记王首道,并叮嘱“实事求是”。不久,湘潭县委成立专门小组,查阅田亩、访问邻里,认定齐白石属于自耕农兼手工业者,不列入地主范畴。处理意见报上来,毛主席在电话里对王首道说:“白石老人说真话,我们就给真结论。”短短一句话,道出他对老友的信任,也体现新政权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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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带到北京,齐白石放下心中石头。他对家人说:“共产党讲理,我可以安心作画。”此后几年,他几乎每隔数月便让人把新作送进中南海;而毛主席偶尔也托秘书带去茶叶、家乡腊味、水果罐头等小礼物,“不值钱,却暖心”。从外界看,这是一位艺术家与一位政治家的往来;从当事人内心看,也许更像年长兄与小弟的守望。
1957年9月,坐在北京医院病榻上的齐白石已是风烛残年。他把子孙叫到床前,交代后事:一切画稿、印石、砚台,皆敬献毛主席,再由国家收藏。他停顿片刻,又说:“那幅李树图暂不提,缘分未了。”谁也不知“缘分未了”指什么,画自此成谜。
同年9月16日深夜,老人安详离世,享年九十七岁。噩耗传到中南海,毛主席沉默许久,只吩咐一句:“好好整理白石先生遗物,入国家博物馆。”随后提笔写了挽联:“诗意在民间,画道开新境;高风垂竹简,丹青照古今。”字迹遒劲,却能读出几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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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齐白石遗物清点时,人们重新见到那方“片老真空石”砚台、两枚寿山石印章,以及毛主席、郭沫若题词的装裱卷轴,却唯独不见李树图。有传言说,画被老人晚年某位亲近弟子带走;也有人猜测,老人临终前把画悄悄焚毁,意在“画随人走”。真假已无从考证,只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空白。
回到那封1951年的信:它看似一件小事,实则折射出新政权对知识分子的包容,也展示出领袖与艺术家的惺惺相惜。在波诡云谲的大时代里,这份坦诚与善意弥足珍贵。或许,这正是齐白石对毛主席敢于直言、毛主席对齐白石体恤备至的深层原因——知己难寻,更何况跨越三十年年龄差和迥异的人生轨迹。
后人评论齐白石的艺术,赞其“红花墨叶、意在笔先”;评论毛主席的书法,则称其“苍劲跌宕、不拘成法”。二人虽然分属不同领域,却都信奉一个原则:真率。画要真率,字要真率,为人做事亦要真率。也正因如此,当土地改革的风浪逼近,齐白石会坦白自家田亩;毛主席则选择实事求是地“予以照顾”。纵观整段往事,情理交织,不失温度。
如今,砚台静卧故宫库房,印章陈列于中国国家博物馆,题词李树图下落未明。但那封写于1951年初的旧信仍存档案,其上毛主席的铅笔批示清晰如初。数十字之间,既有政策的尺度,也有朋友的体贴。既见大时代的章法,也见人情世故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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