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药炼丹的“哀”帝司马丕:一个少年天才如何沦为丹药奴隶
公元361年五月,建康城白幡如雪。年仅十九岁的晋穆帝司马聃暴亡,满朝文武在灵前陷入了微妙的沉默——这位皇帝没有子嗣,帝国继承权再次悬空。就在这个权力真空的紧要关头,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被提了出来:21岁的琅琊王司马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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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皇位应当过继幼童,方便权臣操控。但皇太后褚蒜子力排众议:“国事多艰,当立长君。”群臣愕然地看着她身后的帘幕,那里仿佛还站着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二十二年前,正是褚太后抱着两岁的司马聃,开启了漫长的垂帘听政。如今她选择成年的司马丕,用意不言自明:她要终结“幼主-权臣”的死循环。
消息传到琅琊王府时,司马丕正端详着一枚新炼的丹药。丹炉的青烟缭绕中,他放下朱砂瓶,对使者说了三个字:“知道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没人想到,这个痴迷炼丹的宗室子弟,将在四年后以晋哀帝之名,成为东晋最荒诞也最悲凉的皇帝标本。
一、登基:炼丹炉旁的天降皇冠
司马丕是晋成帝司马衍的长子,本应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但父亲去世时他才两岁,叔父司马岳以“社稷为重”为由即位。十九年来,司马丕的身份从皇长子变成琅琊王,从政治中心逐渐边缘化。
他的兴趣也随之转向方外。据《晋书》记载,司马丕“少而聪慧,通经史,尤好黄老之术”。王府后园常年丹烟袅袅,他亲自参与配方实验,甚至记录了大量炼丹心得(后散佚)。当时名士如王羲之等都曾慕名来访,观其炼丹后感叹:“若论道术,琅琊王当为宗师;若论政事……”后半句总是咽回肚里。
这样一个人,却被推上皇位。361年七月登基大典上,群臣注意到一个细节:新皇帝龙袍袖口沾着几点暗红——那是朱砂的痕迹。典礼进行到一半,司马丕突然转头问身旁侍中:“今日是庚申日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竟面露喜色。事后才知道,道家认为庚申日炼丹“药力倍显”。
即位初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励精图治。毕竟他是成年即位,又有“少聪慧”的美名。司马丕也确实做了几件漂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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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精简宫廷:裁撤乐师三百人,称“国丧未除,不宜宴乐”
2. 优抚老臣:重赏何充、蔡谟家族,追赠王导更高谥号
3. 调节矛盾:在桓温与殷浩的争斗中保持中立
但他真正的热情,却在另一个地方。登基三个月后,有大臣奏请在宫中设“天师道场”。按例这种方术场所不应设在禁中,但司马丕大笔一挥:“准。”并在旁边加盖丹房,取名“飞云阁”。
从此,建康宫常飘异香。起初是檀香,后来是硫磺、硝石、汞砂混合的刺鼻气味。朝臣上奏时需强忍咳嗽,而皇帝常神色恍惚,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符箓图案。
二、转向:从“金石之药”到“狂诞之始”
转变发生在362年秋。司马丕偶感风寒,太医开方后,他竟自己添入“五石散”成分(寒食散)。服药后浑身燥热,披发跣足在宫中疾走,大呼:“朕见神仙矣!”
此事震惊朝野。尚书令王述上疏直谏:“陛下身系社稷,岂可服食狂药?”司马丕在奏疏上批复:“卿不通道术,安知奥妙?”批复字迹潦草狂放,与登基初期工整的楷书判若两人。
真正让他沉迷的契机,是道士杜炅(字子恭)的入宫。此人是天师道首领,自称得张道陵真传。他献上一套理论:“陛下乃紫微星转世,当服九转金丹以通天庭。”并神秘地说:“先师遗训,晋祚之续,在丹不在兵。”
这句话击中了司马丕最深的焦虑。他即位时东晋已立国四十五年,北伐屡败,门阀割据,皇权虚弱。现在有人说,只要炼丹就能延续国运——这比桓温的刀剑、殷浩的清谈都来得直接。
从此他变本加厉:
朝会改革:将五日一朝改为十日一朝,理由“朕需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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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任命:提拔道士杨羲为散骑常侍,掌“通玄之事”
财政倾斜:拨巨资采购丹砂、黄金、玉石,户部尚书哭谏“国库将罄”
最荒唐的是363年三月的一次朝会。桓温从荆州上表,请求移镇姑孰(今安徽当涂),以便“拱卫京师”。这实际是要求靠近权力中心。当奏章念到“臣夜观天象,帝星晦暗”时,司马丕突然打断:“桓卿也通星象?可知紫微垣旁辅星何名?”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使者尴尬无言。皇帝竟当场讲解起星宿知识,最后说:“转告桓卿,天象之事,朕自明了。”
这次事件后,桓温彻底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他私下对幕僚说:“今上已入魔道,不足虑也。”转而专心经营自己的势力版图。
三、崩坏:当“飞升梦”撞上现实政治
364年是转折点。正月,司马丕服食新炼的“九转还丹”后昏迷三日。醒来后非但不悔,反而宣称:“朕魂游昆仑,见王母赐桃。”他在宫中设宴庆祝“遇仙”,命宫女扮作瑶池仙子起舞。褚太后闻讯赶来,看见的是面色青白、眼神涣散的儿子,正举着酒杯对空气说:“王母请饮。”
母子爆发了即位以来最激烈的冲突。太后怒砸丹炉,司马丕竟跪抱残炉痛哭:“母后毁我仙缘!”太后含泪道:“你父皇若在,见你如此……”皇帝漠然打断:“父皇?父皇活了二十二岁,朕今年二十四了。”言下之意,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求长生。
这次冲突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1. 太后心灰,逐渐退出政事,“自此不复多言”
2. 桓温趁机扩张,当年六月加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
3. 朝局失控,各派系开始公开争斗
讽刺的是,在皇帝最荒唐的时期,东晋却迎来了一次军事胜利。364年秋,前燕慕容儁病逝,桓温上表北伐。司马丕在药物作用下亢奋异常,下诏:“可!朕当亲临前线,以仙术助阵!”吓得群臣跪求三日,才改为“遣使劳军”。
但他对前线的“支持”令人啼笑皆非:命人赶制三千面符旗,上书“紫微护法”,送往军营。桓温收到后,沉默良久,命人全部烧掉。此战虽小胜,却与皇帝的“仙术”毫无关系。
四、陨落:长生梦碎太极殿
365年正月,司马丕的身体彻底垮了。长期服食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晋书》描述他“肤如金纸,齿发脱落”。但他仍坚持在飞云阁炼丹,甚至宣称:“待金丹成日,朕将蜕去凡胎。”
二月,他最后一次临朝。被搀扶上龙椅时,龙袍空荡得像挂在衣架上。有大臣奏报并州饥荒,他恍惚地问:“并州……是昆仑山所在吗?”满殿死寂。侍中赶忙圆场:“陛下说的是雍州吧?”他茫然点头:“对,雍州……有西王母庙。”
退朝后他直接昏厥。太医诊断后私下对太后说:“陛下五脏俱损,药石罔效。”太后闭目良久,问:“还有多久?”答:“多则三月,少则旬日。”
最后的时光里,司马丕出现了幻视。他常对空自语:“青童君来接我了。”“玉皇许我琼楼一座。”有一次深夜,他突然坐起,对守夜的宦官说:“朕悟了!长生不在丹炉,在……”话未说完,吐血数升。
365年二月二十三,司马丕在太极殿西堂驾崩,年仅二十五岁。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对道士杨羲说的:“金丹……炼到第几转了?”杨羲哽咽不能答。
他的遗诏只有八个字:“归葬高平,勿扰山陵。”没有指定继承人,没有安排后事——或许他真以为自己只是“飞升”,而不是死亡。
余响:被丹药埋葬的皇帝
司马丕谥号“哀”,在谥法中意为“恭仁短折”。这个“哀”字,既是哀其早逝,更是哀其荒唐。
他的死引发了一场继承危机。因其无子,褚太后再次出面,立了司马丕的弟弟、21岁的司马奕(晋废帝)。但此时桓温已完全掌握实权,四年后就废司马奕立简文帝,开启了权臣废立皇帝的序幕。
从历史角度看,司马丕的悲剧是多重因素酿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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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个人层面:聪明敏感却误入歧途,将宗教追求置于政治责任之上
2. 家庭层面:幼年失怙,边缘化的宗室生涯造成心理创伤
3. 时代层面:东晋玄学、道教盛行,上层普遍服食丹药
4. 政治层面:皇权虚弱使他产生“超现实逃避”心理
唐代编《晋书》时,对他的评价充满矛盾:“哀帝少有智慧,及登大位,雅好黄老,断谷饵药,以求长生,卒至夭折。”既肯定其资质,又痛惜其迷失。而《资治通鉴》则尖锐指出:“帝信方士言,饵长生药,毒发不治。由是权在桓温,晋室益衰。”
最深刻的反思或许来自明代学者王夫之:“哀帝非昏庸也,乃太聪明而误用其聪。见国势日蹙,自度无力回天,遂遁入虚无。岂知天子一遁,则天下尽遁矣。”
建康宫的飞云阁,在他死后被褚太后下令拆毁。工匠们发现丹炉底部积着厚厚的汞渣,墙壁被硫磺熏得漆黑。而在阁楼暗格里,找到了一卷未完成的《金丹要诀》,扉页上有一行清秀小楷:“若能飞升,何必为帝?既已为帝,何以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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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他的终极困惑。这个二十五岁就因追求长生而早逝的皇帝,用生命验证了一个残酷的悖论:越想逃离现实的人,往往被现实吞噬得越快。而他留下的,除了一个“哀”字谥号,就只有东晋皇权最后一点尊严的彻底崩塌——从此,皇帝真正成了权臣手中的棋子,直到这个王朝在丹药的迷雾和刀剑的寒光中,走向注定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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