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31日凌晨两点,白云山阵地的夜空被照明弹撕开缝隙,冰冷山风把硝烟味一股脑儿往壕沟里送。第二营营长孙德功猫在主阵地指挥坑口,袖口早已被冻得硬邦邦,却没空抖一抖,敌军的探照灯刚扫过,山腰又闪起一串机枪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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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战役进入第六天,“联合国军”把主攻轴线卡在汉江南岸,50军与38军顶在最前沿。2营守白云山,4连守光教山,6连占兄弟峰,本是一张咬合严密的齿轮。可在强大炮火面前,铁齿轮也会掉齿,一旦出现空档,防线就像拉链断了牙。
50军出身特殊——前身滇军60军,1949年在长春起义。部队的战斗力不差,可思想改造时间短,遇到极端考验时,旧习气难免冒头。司令部一直担心这一节,因而把白云山这种要死守的位置交给他们,一是信任,二是考验。
1月26日至30日,6连在兄弟峰顶端整整顶住九轮冲锋,打到连长、副连长都倒下,只剩指导员和三个兵。兄弟峰失而复得,再失再得,疲惫写在每个人脸上,却没人敢松手。孙德功只提一个要求——给营里多送手榴弹,其他他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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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29日下午,光教山突然出事。4连副连长程某带着前卫班行至半山腰,听见山顶炮声密集,腿软了。程某“解释”说弹药快见底,想折回补给,可谁都看得出那是心里先缺了货。穆家楣率5连随后赶到,发现前卫班蹲一地不走,他冷着脸问一句:“为什么?”程某低头嘟囔:“任务完成了,得回去。”穆家楣没废话,临时抽二排副排长顶上,连夜把光教山拿了回来。让人意外的是,敌人夜色中撤了,山顶空无一人。
次日拂晓,程副连长才晃回营部,想拿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搪塞。孙德功一眼就戳穿:“这么点路就能把子弹打光?别拿老子当新兵!”话音未落,一个耳光甩过去,程某连人带枪跌在地上。孙德功吼道:“通讯班,把他枪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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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某临阵脱逃在先,还故意把弹药藏起来,若不当场处理,其他人心里难免打鼓。教导员杨明是起义干部,心软,劝一句“等团里定”,孙德功摇头:“阵地就在身后,再退一步就掉下去,这会儿讲情面就是给全营挖坑。”
团政委卢昭接电话,也想“先关后议”。有意思的是,政委话还没说完,孙德功火气就蹿到嗓子眼:“政委,你那儿关着一个排长,再塞一个连长,我这个营长当什么?要关,干脆连我一起关!”卢昭拗不过,只得把皮球踢到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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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到师部,代理师长金振钟听完冷静一句:“这是战场,先执行后报告,别完不成任务再来谈纪律。”得到准许,孙德功挂断话机,心里石头落地。他当即召集排以上干部开短会:“军法就在这儿,谁碰了高压线,一个样!”
傍晚,敌机轰炸波及营部掩蔽洞,程副连长被弹片削掉一条腿。医疗兵忙着包扎,孙德功面无表情,照章把程某抬出洞口,连夜执行枪决。枪声闷在山坳,炮声很快把它吞没,战士们没时间多想,手里的弹链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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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立住,人心才稳。31日深夜,白云山再次遭集团冲锋,2营靠剩下的一百六十来号人硬撑;2月1日凌晨,美军急了,直接轰平山头。志愿军主力趁机撤到第二线,白云山任务完成。统计伤亡时,2营减员过半,轻伤五十余,重伤十八,能站着的都挂着绷带。
战争一停,奖状立刻送下来。“白云山团”的锦旗烫金鲜亮,孙德功却把营里那份立功名单往桌上一推:“真流血的是兵,前线干部拿头功,拿得心里不踏实。”话虽硬,拨给营里的慰问金他一分未动,全部让炊事班加了菜,活下来的兵能多盛两勺。
1998年秋,孙德功和杨明从吉林驱车去辽宁阜新看望穆家楣。三人满头白发,见面没寒暄几句,就把当年那阵仗翻出来复盘。杨明湿了眼圈,穆家楣也长叹:“光教山那一夜,真觉得命悬一线。”孙德功敲着茶杯:“怕归怕,只要纪律在,阵地就不会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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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算来,50军从起义到血战,不过两年多,却硬生生在汉江畔顶住了装备优势几十倍的对手。有人说这是意志,有人说是精神,但老兵们心里门儿清——无条件执行命令的那根弦,一松就完。白云山的石头被炸成粉,却把这条铁律刻得更深,直到很多年后仍无人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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