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我想怎样”,只有“我能承担怎样的后果”。
上周三晚高峰,东直门银座商场停车场,我刚帮穿西装的男人搬完后备箱的行李,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老周,以前单位的同事,如今的科室主任。他扶了扶眼镜,盯着我胸前的网约车工牌:“小李,你这是……体验生活?”旁边取车的人凑过来打量,有人低声说“副科级辞了开网约车,图啥”,有人叹“还是体制内稳”。我擦了擦方向盘上的灰:“周主任,晚高峰堵车,慢点开。”
第一阶段:体制内的“铁饭碗”,不是想砸就能砸的底气
31岁那年,我在区文旅局熬到了副科级。每天的节奏像上了发条:八点半泡好领导爱喝的碧螺春,九点晨会念完上周总结,中午陪考察团吃饭记要点,下午改汇报材料改到眼花,下班前把第二天的会议流程摆到每个座位上。最折腾的一次,为了旅游节的宣传语,连续三天住在单位,改到第九版,局长拍板“还是第一版接地气”。
我曾以为这“铁饭碗”能端一辈子,直到体检报告递过来:高血压140,甲状腺结节三级,还有轻度焦虑。医生劝“少熬夜少生气”,可当晚我还在办公室帮副局长写他儿子的奖学金申请书。那时我满脑子都是“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太憋屈”,却没算过辞职后房贷、孩子学费的账。体制内的“铁饭碗”从来不是枷锁,是没攒够底气前,最不该轻易打碎的保障。
真正冲昏头的是发小的一句“现在短视频带货风口,咱俩干肯定成”。儿子抱着我腿说“爸爸别总加班”,成了我辞职的借口。递交辞呈那天,老周拽着我往楼梯间拉:“你房贷还有80万,孩子要上幼儿园,想清楚啊!”我拍着胸脯说“一年就赚回来”,走出政府大楼时,连阳光都觉得是“自由的味道”,压根没看见妻子眼里的担忧。
局长找我谈了三次,最后说“给你留三个月停职留薪,想回来随时说”。我当时只觉得是客套,转头就把公积金取了,加上父母的养老钱,凑了100万开了家传媒公司,主打短视频带货。签租房合同时,妻子小声问“万一亏了咋办”,我瞪了她一眼“格局要大”,现在想起,那是我最混蛋的一句话。
第二阶段:创业的“热血”,是没掂量清楚的代价
辞职头一个月,我像打了兴奋剂。租写字楼、招主播、拍脚本,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发小负责找货,我负责运营,第一次直播卖本地樱桃,看着在线人数从100涨到1000,订单跳个不停,我当场给员工每人发了200红包。那天晚上,我们在公司地板上喝啤酒,我说“年底换辆奔驰”,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我当时坚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却忘了自己连供应链都没摸透。第二次进樱桃,为了压价跟果农签了10万斤的单,结果赶上连阴雨,樱桃烂了三成。为了不砸招牌,我们只能亏本发货,一单亏5块,一万单就是5万。发小急得掉头发,我却还想“再投钱做推广就能回本”。创业的热血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冲动,是摸透规则后,再步步为营的底气。
更糟的是,我们踩了直播的坑。找了个小网红带货,花了20万坑位费,结果只卖了3000块的货。我去找网红公司理论,对方拿出合同说“我们只保证直播时长,不保证销量”。回来的路上,我坐在公交上哭,看着窗外以前单位的大楼,突然想起局长说的“停职留薪”,却拉不下脸回去。那时候才懂,不是体制内的工作磨人,是自己把安稳扔了,又抓不住风口。
为了填窟窿,我开始借网贷。最初只是几千,后来越借越多,利息像滚雪球。有天催债电话打到了妻子手机上,她拿着手机哭:“你把爸妈的养老钱都亏没了,还要拖垮这个家吗?”我蹲在地上,第一次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天晚上,我翻遍通讯录,想找以前的同事帮忙,却发现自己辞职后,早就断了联系。
第三阶段:耗不起的不只是钱,是家人的期待
创业第三年,公司只剩个空壳。员工走得只剩两个人,写字楼的房租欠了三个月,物业锁了门。我把电脑、打印机搬回家,堆在阳台,看着就心烦。妻子没再骂我,只是每天早出晚归打两份工,给孩子买奶粉都要算着花。有次儿子问“爸爸,为什么我们不买草莓了”,我抱着他,眼泪滴在他头发上。
最让我崩溃的是母亲的生日。以前在体制内,我会订好酒店请全家吃饭,那年只能买个小蛋糕。吃饭时,父亲给我夹了块肉:“爸知道你难,不行就去找找老领导,别硬扛。”我嘴里的肉嚼着没味,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创业梦”,其实是让全家人为我的冲动买单。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我想怎样”,只有“我能承担怎样的后果”。
我开始白天打零工,晚上跑代驾。有次代驾时,客户居然是以前的下属,他看着我穿着代驾服,尴尬地说“李主任,您这是……”我笑着说“兼职赚点外快”,下车后,在路边蹲了半小时。那时候才明白,所谓的面子,在家人的生计面前,一文不值。可我还是没勇气回体制内,总觉得“回去就输了”,现在想想,那才是最幼稚的执念。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儿子发烧。那天我在工地搬砖,妻子打电话说儿子烧到39度,让我赶紧回去。我打车往医院赶,司机问“孩子急病啊”,我嗯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连打车钱都快掏不起了。看着急诊室里妻子抱着儿子哭,我第一次跟她说“我错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第四阶段:承认失败不丢人,盲目辞职才愚蠢
创业第五年的冬天,我把公司注销了。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和最后一个员工把办公设备搬到废品站,卖了1500块。他说“李哥,我去南方打工了”,我塞给他500块,说“路上注意安全”。看着他消失在雪地里,我突然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硬撑了。
回家后,我跟妻子说“我想找份稳当的工作”。她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是我当初的停职留薪通知书,早就过期了。但她又拿出手机,翻出老周的微信:“周主任说,局里有个临时岗位,你要是愿意,他帮你问问。”我看着那张纸,眼泪终于忍不住。承认创业失败不丢人,丢人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把家人拖进泥潭。
我最终没去局里的临时岗位,不是抹不开面子,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了。36岁的年纪,没了体制内的光环,创业失败的经历写在简历上,面试时HR都绕着走。有次面试运营岗,面试官问“你创业亏了那么多,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我答不上来。那天晚上,我看着家里的车,突然有了主意——开网约车。
妻子担心我累,我说“没事,我熟悉东直门这片的路”。第二天,我给车洗得干干净净,贴上网约车标识,接了第一单。乘客是个上班族,说“师傅,你车开得真稳”,我笑着说“以前开公务车练的”。那天跑了8小时,赚了300块,给儿子买了草莓,看着他吃得满脸都是,我突然觉得,这才是踏实的日子。
第五阶段:网约车的方向盘,握得住生活才踏实
开网约车的第一天,我就闹了笑话。接单后找不到乘客位置,急得满头汗,乘客反而安慰我“师傅别急,我在路边等你”。还有次晚高峰堵车,乘客赶高铁,我绕小路送他到进站口,他多给了50块,说“谢谢你,不然赶不上了”。那50块,我买了妻子爱吃的排骨,她炖了汤,说“比以前你应酬喝的酒强”。生活的踏实,从来不是赚多少钱,是靠自己双手,让家人安心的底气。
慢慢的,我摸透了东直门的路况:早高峰走二环辅路不堵,晚高峰避开银座商场门口,哪家便利店的热水免费,哪个小区的电梯快。和同行聊天时,他们说“以前当老板的吧”,我笑着承认,他们也不惊讶:“谁还没风光过,现在踏实赚钱最实在。”有次我车胎破了,几个同行帮我换胎,说“都是养家的,互相帮衬应该的”。
上个月遇到老周,就是在银座停车场。他坐我的车去机场,一路上没提以前的事,只说“你现在看着比以前精神”。快到机场时,他说“局里最近招合同工,你要是有想法,我帮你递材料”。我谢了他,说“现在这样挺好”。他下车时,塞给我一瓶水:“踏实就好,比啥都强。”
现在的我,每天早上送儿子上幼儿园,然后开网约车到下午六点,接儿子放学。晚上给妻子打下手做饭,周末带父母去公园。虽然没了“李主任”的称呼,房贷还得慢慢还,但我睡得香了,血压也降了。儿子总跟同学说“我爸爸开网约车,车开得可稳了”,我听着,比以前当副科级还开心。所谓成功,不是要活成别人眼里的样子,是守住家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昨天晚上,送完最后一单,我在东直门桥头停了会儿。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楼上的万家灯火,突然想对当年那个冲动的自己说:“别着急辞职,先看看自己有没有抗风险的能力;别轻视体制内的安稳,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保障。”也想对屏幕前的你说,如果现在的工作能让家人安稳,别轻易换赛道,沉住气,比瞎折腾更重要。
风一吹,我裹紧外套,发动车子往家走。方向盘握在手里,心里踏实得很。我知道,以前的弯路没白走,它教会我:冲动辞职是对生活的投机,沉住气才是成年人的铠甲;所谓安稳,从来不是躺平,是有底气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更有能力承担选择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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