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
他刚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漫过全身。
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杨思妤发来的消息:“今晚和卢炫明他们聚聚,晚点回。”
“卢炫明”这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不深不浅的位置。
他回了句“好的,少喝点,需要接吗?”,语气平和得如同寻常丈夫。
杨思妤很快回复:“不用啦,很近,打车方便。”
徐健放下手机,车窗外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晕。
他想起上周无意中瞥见的聊天记录,那些看似寻常的玩笑和关心。
还有岳母苏明珠欲言又止的提醒,像沉闷空气中的低气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阴翳。
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思妤只是性格开朗,朋友多了些。
可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个名字,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
他想,或许该找个机会,好好和思妤谈一谈,关于界限,关于感受。
但话到嘴边,又总是被她的笑脸和“你别多想”给堵了回去。
信任是婚姻的基石,他反复告诉自己,却感觉那基石下似乎有细沙流动。
今晚,他决定不再只是等待。他要知道,那片模糊的阴影背后,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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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上九点半,徐健推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玄关的灯为他亮着,是杨思妤习惯性的体贴,但屋里缺少了她的声音。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是她白天出门时用的那款“晨曦”。
他换下皮鞋,走进客厅,沙发靠枕摆放得整整齐齐。
餐桌上盖着留给他的饭菜,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碗米饭,已经凉透了。
他没什么胃口,径直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加班带来的燥热和一丝说不清的不快。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时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缓慢。
他拿起手机,点开与杨思妤的微信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她说的“快结束了,准备撤啦”,是一个小时前。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发消息去催。
他知道她和卢炫明那群朋友在一起时,总是容易忘记时间。
卢炫明,那个比思妤小三岁,开着一家颇有名气设计工作室的男人。
年轻,有活力,审美在线,总能和思妤聊到一块儿去。
徐健揉了揉眉心,试图甩开这些比较的念头。
他起身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夏夜的微风带着温热,楼下花园里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传来。
远处城市的灯火连绵不绝,每一盏灯下似乎都有一个故事。
他吐出烟圈,看着它们缓缓消散在夜色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来看,是条新闻推送。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他想起刚结婚那会儿,思妤也爱玩,但总会掐着点回家。
即使晚归,也会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跟他分享聚会的趣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关于“卢炫明们”的聚会,汇报变得简洁,分享也变得笼统?
是那次她生日,卢炫明送了她一副限量版耳机,恰好是她念叨了很久的款式?
还是上个月她感冒,卢炫明托人从国外带回了特效药,比他还早一天送到?
徐健掐灭了烟蒂,烟草的余味带着苦涩。
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事,朋友之间的正常关心罢了。
思妤嫁的是他徐健,他们有着共同经营了五年的家。
他回到客厅,重新坐下,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
剧情巧合得有些讽刺,演的是妻子怀疑丈夫有外遇,各种猜忌跟踪。
徐健烦躁地换了台,体育频道正在重播一场足球赛。
他强迫自己看进去,盯着屏幕上奔跑的身影,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他想起白天岳母苏明珠打来的电话,语气关切地问及思妤的近况。
末了,老太太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思妤那个姓卢的朋友,最近好像常来找她?”
当时他打着哈哈应付过去,说年轻人朋友多正常。
现在独自面对这满室清冷,那句话却像回声一样在耳边响起。
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他决定去洗个澡,冲掉这一身的疲惫和莫名的烦躁。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稍微缓解了紧绷的神经。
他试图理清自己的情绪,是工作太累导致的敏感?
还是作为一个丈夫,某种直觉在向他发出预警?
擦干身体,他走到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他和思妤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思妤笑得明媚灿烂,依偎在他身边,眼里满是星光。
那时的他们,简单,快乐,相信彼此就是全世界。
徐健轻轻抚过照片上妻子的笑脸,心头那点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他躺上床,准备先休息一会儿。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轻盈,带着些许踉跄,是思妤回来了。
他睁开眼,看了眼床头的夜光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十。
02
周末的家庭聚餐定在岳母苏明珠家。
老太太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活,炖汤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徐健和杨思妤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精致的凉菜。
“妈,我们来了。”杨思妤声音清脆,换上拖鞋就钻进厨房,“好香啊!”
苏明珠系着围裙,回头看见女儿,脸上笑开了花:“快出去,厨房油烟大。”
她又看向跟在后面的徐健,点点头:“徐健来了,茶几上有新泡的茶,自己倒。”
“妈,辛苦您了。”徐健礼貌地笑笑,走到客厅坐下。
杨思妤还是赖在厨房,帮着母亲打下手,母女俩低声说笑着。
徐健给自己倒了杯茶,碧螺春的清香舒缓了周末早起的些许倦意。
他看着厨房里妻子的侧影,她穿着简单的家居裙,头发随意挽起。
和昨晚深夜归家时那个妆容精致、衣着时髦的她判若两人。
这样的思妤,更贴近他记忆中那个单纯快乐的女孩。
“听思妤说,你最近项目很忙?要注意身体。”苏明珠端着盘水果走出来。
“还好,快收尾了,下周能轻松点。”徐健起身接过果盘。
“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你看你,好像又瘦了点。”苏明珠打量着他。
杨思妤端着热腾腾的红烧鱼出来,接口道:“他就是瞎忙,说了也不听。”
语气里带着一丝娇嗔,是夫妻间常见的埋怨与关心。
徐健笑了笑,没接话。一家人围坐到餐桌旁。
饭菜很丰盛,苏明珠的厨艺一向很好,席间气氛融洽。
大家聊着家常,工作上的趣事,亲戚间的消息。
“对了,思妤,”苏明珠夹了块排骨给女儿,“前天我碰到你张阿姨了。”
“她夸你越来越有气质,说在万象城看到你和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一起喝咖啡。”
“聊得可开心了,她还以为是徐健呢,走近一看不是。”
空气似乎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杨思妤筷子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说:“哦,是卢炫明。”
“他工作室不是接了个新项目嘛,找我给点参考意见。”
“正好在万象城附近谈事,就一起坐了会儿。”
她说着,转头对徐健解释:“就上周二下午,你开会那天,记得吗?”
徐健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嗯,听你提过。”
他记得那天思妤确实说过要和卢炫明讨论一个设计案。
只是,张阿姨描述的“聊得可开心”,和她此刻轻描淡写的“给点意见”,
似乎存在着某种细微的温差。
苏明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低头喝了口汤。
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这个小卢,是不是还没交女朋友?条件这么好,眼光挺高吧?”
杨思妤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妈,您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他呀,忙着搞事业呢,说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我看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苏明珠慢悠悠地说,
“上次你犯胃炎,人家半夜还给你送药过来,比有些人都及时。”
这话意有所指,徐健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那次他正好在外地出差,得知消息后干着急,是卢炫明帮忙送的药。
他当时还很感激卢炫明,但现在被岳母在这种场合下提起,滋味有些复杂。
“妈,您说什么呢!”杨思妤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
“炫明就是热心肠,对朋友都这样。徐健出差回来不也赶紧照顾我了嘛。”
她说着,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徐健的腿,示意他别在意。
徐健扯出一个笑容:“是啊,妈,那次多亏了卢先生。”
他用了“卢先生”这个略显疏远的称呼。
苏明珠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
但餐桌上刚才那片刻的微妙,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虽未剧烈扩散,
却悄然改变了氛围的底色。
吃完饭,杨思妤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徐健在阳台透气。
他看着楼下小区里玩耍的孩子,心里却回味着刚才饭桌上的对话。
岳母的话,是出于关心,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思妤的解释,合情合理,却又似乎太过流畅,像预先排练过。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为什么每次涉及卢炫明,他都会不自觉地去剖析细节?
“想什么呢?”杨思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了两杯茶走过来。
“没什么,看看风景。”徐健接过茶杯。
“我妈就那样,说话总是不经大脑,你别往心里去。”杨思妤靠在他身边。
“怎么会,”徐健揽住她的肩膀,“卢炫明帮过我们,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他说得诚恳,试图说服自己,也安抚妻子。
杨思妤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大度了。”
她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像只偷腥的猫。
阳光洒在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笑容纯粹得让徐健感到一丝愧疚。
也许真的是他多心了。婚姻需要信任,他不断提醒自己。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那个名叫“卢炫明”的影子,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他喝了一口茶,微苦,回甘却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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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一早上,徐健被一阵手机提示音吵醒。
身边的杨思妤还睡着,呼吸均匀,一只手搭在枕头边。
她的手机屏幕因为新消息而亮起,在略显昏暗的卧室里有些刺眼。
徐健本能地想伸手按掉,却瞥见了锁屏界面预览的消息头几句。
发信人是“炫明”,内容关于一个叫“海蓝之谜”的精粹水。
好像是说买到了她想要的那个限量版,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拿。
徐健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昨晚睡得并不踏实。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那个预览消息像颗小石子,投进了他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湖。
海蓝之谜,他知道这个牌子,价格不菲。
卢炫明为什么要送思妤这么贵的护肤品?仅仅是朋友间的馈赠?
就算工作室业绩好,这样的礼物也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他想起上次思妤无意中提起,说某个系列的精粹水很好用,就是难买。
当时他随口说“喜欢就买啊”,思妤笑了笑说“太贵了,算了”。
原来,她随口的一句话,卢炫明却记在了心里,并且设法买到了。
一种混合着失落、疑惑和轻微恼怒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
他洗漱完走出卫生间,杨思妤已经醒了,正拿着手机回复消息。
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看到徐健出来,她抬头笑了笑:“醒啦?我正跟炫明说事儿呢。”
她的坦诚反而让徐健有些不知如何接话,他“嗯”了一声,走向衣柜。
“他不知从哪儿搞到了那款难买的精粹水,问我要不要。”
杨思妤的语气很自然,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哦,那挺好。”徐健背对着她,挑选着衬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说我该不该要啊?”杨思妤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走过来,
“这么贵的东西,平白无故收下好像不太合适。”
徐健转过身,看着妻子:“你自己决定就好,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他把“好朋友”三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
杨思妤歪着头想了想:“也是,回头我请他吃顿大餐回礼好了。”
她似乎并没察觉丈夫语气里的细微异样,哼着歌又去拿手机回复了。
徐健看着她轻松的侧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问,什么样的朋友关系,会让对方惦记着你随口一提的护肤品?
他想问,回赠一顿大餐,就能抵消这份过于用心的礼物所隐含的情谊?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害怕一旦问出口,会显得自己小气、多疑。
会破坏此刻表面上的平和,甚至会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选择了沉默,像往常很多次一样。
出门前,杨思妤心情很好地帮他整理领带。
“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炫明他们约了看一个设计展,据说很棒。”
“好,知道了。”徐健点点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电梯下行时,徐健看着镜面门里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思妤生日,他送了一条项链,价格也不便宜。
当时思妤很开心,但喜悦中似乎少了一点……惊喜?
是不是因为,卢炫明已经送过了那副她更心仪的耳机?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胸闷。
一整天,工作时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下午茶歇时,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卢炫明的朋友圈。
卢炫明的朋友圈更新很频繁,大多是工作室的作品、看展记录、生活碎片。
不乏一些含蓄的文艺句子和风景照,透露着单身精英的品味和些许孤独感。
徐健很少仔细看,今天却一条条往下翻。
他看到了上周二,卢炫明发了一张咖啡杯的照片,配文:“难得的下午,愉快的交流。”
定位正是在万象城。照片一角,隐约能拍到一只纤细的手腕,戴着思妤常戴的那条手链。
徐健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下滑。
再往前,是思妤感冒那几天,卢炫明发了一段鸡汤文字:“关心不该有时差,希望重要的人早日康复。”下面有不少共同好友的点赞和关心询问。
卢炫明统一回复:“谢谢大家,朋友已经好多了。”
没有点名,但徐健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重要的人”就是杨思妤。
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关掉朋友圈,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理智告诉他,这些可能都是巧合,是自己过度解读。
卢炫明是思妤多年的朋友,关系好一些也正常。
但情感上,那种边界被模糊的不适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下班回家,思妤果然还没回来。
家里空荡荡的,和上周她晚归那晚一样冷清。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刚结婚时,思妤也曾有过异性朋友,但交往都有度。
他会自然地融入她的朋友圈,她也一样。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卢炫明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的聚会,他参与的越来越少,思妤的解释是“你们话题不同,怕你无聊”。
他们的交流,似乎有了越来越多他不了解的内容和默契。
徐健感到一种无力感。他信任思妤,但无法忽视那些不断累积的细节。
它们像小小的沙粒,一颗一颗,悄然堆积,或许有一天会形成阻碍的沙丘。
他需要一次确认,一次能够让他安心,或者……让他死心的确认。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慢慢成形。他要去接她,就今晚。
不是以丈夫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去看看那个他未曾深入了解的世界。
去看看思妤和卢炫明在一起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04
晚上八点,徐健开车出了门。
他没有告诉杨思妤他会去接她,只发了条信息问聚会结束了吗。
杨思妤很快回复:“还没呢,刚开始第二轮,在‘云顶’清吧,你别等我了先睡。”
“云顶”清吧,徐健知道这个地方,氛围不错,消费不低,是卢炫明常选的据点。
他设定好导航,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车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进他有些晦暗的心绪。
他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来,试图吹散那些纷乱的念头。
他告诉自己,只是去接妻子回家,仅此而已。不要预设,不要猜疑。
但方向盘上微微汗湿的手心,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云顶”清吧离他们家不算太远,二十分钟后,徐健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的一个隐蔽角落。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清吧的门口和部分临窗的卡座。
他熄了火,坐在驾驶座上,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忐忑的窥探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吧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是衣着光鲜的年轻人。
徐健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门口,既期待看到思妤,又有些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场景。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看到卢炫明和另外几个男女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聊天。
卢炫明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身材挺拔,在人群中很显眼。
他谈笑风生,举止优雅,确实有种吸引人的魅力。
不一会儿,杨思妤也走了出来,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外搭一件小开衫。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笑着用手拢了拢,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美丽。
卢炫明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近。
杨思妤仰头听着,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不时点头。
徐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竟有些……和谐。
其他朋友陆续打车离开,最后只剩下杨思妤和卢炫明站在门口。
卢炫明抬手看了看表,又对杨思妤说了句什么。
杨思妤摆了摆手,像是在拒绝,但卢炫明态度似乎很坚持。
他伸手,似乎想帮杨思妤叫车,但杨思妤后退了一步,笑着摇头。
然后,徐健看到卢炫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自然地披在了杨思妤肩上。
杨思妤愣了一下,似乎想推辞,但卢炫明按住了她的肩膀,语气像是在劝说。
最终,杨思妤没有再拒绝,拢了拢那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男士外套。
那一刻,徐健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凝滞了一瞬。
披外套这个动作,看似绅士,实则充满了占有欲和亲昵感。
而思妤,她接受了。尽管有所犹豫,但她最终还是接受了。
徐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她站在夜风里,身上披着另一个男人的外套,和对方言笑晏晏。
一种混合着愤怒、羞辱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积聚。
他几乎要推开车门冲过去,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这样冲出去,算什么?捉奸吗?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越轨的行为。
只会让场面变得难堪,让思妤下不来台,让他自己像个笑话。
他死死地盯着那边,看着卢炫明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但杨思妤却没有上车,她对着卢炫明说了几句话,又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了他。
卢炫明接过外套,脸上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着跟她道别,坐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走了。杨思妤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大概是在叫车。
晚风吹得她裙摆飞扬,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抱住了双臂。
看到这一幕,徐健心中翻涌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酸楚。
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回家,拒绝了卢炫明的相送。
这是否说明,她心里还是有界限的?
但那个披外套的画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他看着她在夜风中有些单薄的身影,心疼和猜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击中了他。
他想知道,如果她不知道是他,在完全放松和迷糊的状态下,
她会选择去哪里?会说出哪个地址?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冲动,强烈地诱惑着他。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站不稳,大概是酒劲上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缓缓地、无声地,将车开到了她的面前。
他降下车窗,压低了头上的棒球帽帽檐,刻意改变了声线,
用一种略带轻浮的、属于陌生代驾司机的口吻,笑着问:“美女,一个人?需要代驾吗?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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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杨思妤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显然没认出眼前这辆熟悉的车和车里压低帽檐的丈夫。
酒精让她反应迟钝,她歪着头,似乎在努力聚焦。
“代驾?”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醉后的绵软,“哦……对,得回家。”
徐健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他保持着那个刻意营造的、略带疏离的笑容。
“是啊,美女,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地址是?”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薄汗,眼睛透过帽檐的阴影紧紧盯着她。
杨思妤晃了晃脑袋,像是要甩掉眩晕感,然后报出了一个小区名字。
不是他和她共同的那个家的地址。
那个小区名字,徐健很熟悉,是卢炫明住的高级公寓。
一瞬间,徐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醉糊涂了说错了。
“哪里?”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发紧,差点破了音。
“就……就那个‘铂悦府’,B栋……1802……”杨思妤含糊地补充着门牌号。
非常具体,具体到不容置疑。
她甚至微微蹙眉,似乎在责怪这个“代驾”怎么连这么有名的楼盘都不知道。
“快点啦,好冷……”她抱怨着,伸手就去拉后座的车门。
那个动作,那种熟稔的、理所当然的语气,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精准地刺穿了徐健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所有的猜忌、不安、岳母的暗示、那些聊天记录、披外套的画面……
在这一刻,被这个清晰的地址串联起来,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
他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为维持体面而做的努力,都显得可笑至极。
信任的基石,在她报出这个地址的瞬间,彻底崩塌,碎成齑粉。
怒火,不再是缓慢燃烧,而是轰然爆裂,吞噬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猛地推开车门,动作之大让整个车身都晃了一下。
杨思妤被吓了一跳,拉车门的手僵在半空,醉眼朦胧地看着这个突然暴起的“代驾”。
徐健几步绕到她面前,一把扯掉头上的棒球帽,露出了那张她熟悉至极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眼神冰冷得吓人。
杨思妤的酒意瞬间被吓醒了大半,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徐……徐健?怎么是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带着惊恐和困惑。
“什么意思?”徐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危险,
“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铂悦府B栋1802?嗯?”
他每说一个字,就向前逼近一步,杨思妤被他骇人的气势逼得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车身。
“我……我喝多了,说错了……”杨思妤脸色煞白,试图解释,舌头却像打了结。
“说错了?”徐健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门牌号都报得那么清楚,这叫说错了?杨思妤,你当我傻吗?”
积压了数月的怀疑、委屈、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那张他曾以为无比熟悉、深爱着的脸,
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甚至……丑陋。
他想起她每次提起卢炫明时那种自然的语气,
想起她为他辩解时的理所当然,
想起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外套……
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徐健!你弄疼我了!”杨思妤尖叫起来,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