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例曝光！泰国儒艮幼崽17天抢救失败，死因出乎意料 |海潮天下讯

上图：这头儒艮幼崽（Dugong dugon）的康复与医学检查：(a) 儒艮幼崽在纤维圆形水池中接受康复治疗；(b) 幼崽的粪便呈黄色、松软且未成形，堆积成堆，表明存在腹泻症状；(c) 图表展示了儒艮幼崽在17天康复期间的每日体重变化；(d) 右侧胸腰部X光片，显示肺叶内有肺泡模式（插图I，红箭头）、支气管模式（插图I，黄箭头）以及肠气（白箭头）；(e) 胸腰部背腹面X光片，显示相似的肺泡肺部变化（红箭头）和肠气（白箭头）。论文出处：Eiamcharoen, Piyaporn, et al.(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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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10日，在泰国甲米府的海岸边发现了一头搁浅的雄性儒艮幼崽。儒艮这种常被称为“美人鱼”原型的海洋哺乳动物，在全球范围内被评为“易危”物种，在泰国的种群情况更是岌岌可危，因此每一次儒艮搁浅事件都会引起很大的关注。这头幼崽被发现后，救援人员立刻将它送往宋卡府的康复中心进行救治。

根据测量，这头幼崽身长102厘米，体重13.8公斤，这些数据加上其身体特征判断，它大概只有两个月大。它被发现时状态很差，不仅脱水严重，而且一只眼睛有混浊的症状。更让人揪心的是，它表现出明显的虚弱、嗜睡，并且持续有吸吮的动作，颈部也明显凹陷。这些迹象都表明，它很可能已经跟母亲失散好几天了。对儒艮幼崽来说，脱离母乳喂养意味着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免疫力下降，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

在康复中心，工作人员尽了最大的努力，首先针对脱水和眼疾进行了治疗。但海洋动物的救治往往非常艰难，这头幼崽的病情在入院仅仅一周后就急剧恶化。虽然工作人员根据经验判断，给它注射了恩诺沙星这种常用抗生素，但由于当时还没有拿到药敏试验结果，用药的准确性其实是存疑的。尽管经过了长达17天的努力抢救和精心护理，幼崽的状况依然没有好转，最终不幸死亡。

2024年8月10日，一名游客在泰国海滩岸边意外发现了一头搁浅的儒艮幼崽。接到发现报告后，下安达曼海海洋与海岸资源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将其转运至董里府拉查曼加拉理工大学自然资源与环境研究所接受专业救治。此时它已尽显疲态，身体脱水严重，头部和鼻部带有轻微伤口，体型也比同龄幼崽偏瘦。更令人担忧的是，它的左眼浑浊，肺部存在积液，肠道还出现了收缩症状，每一项体征都预示着生命危机。▲上图：这头一个月大的儒艮幼崽在救助设施内的情形。图源：亚洲太平洋新闻（视频截屏）

对于海洋生物保护者和科学家来说，每一次动物的死亡都必须追查到底，搞清楚真正的死因是什么。这次也不例外。研究人员对这头儒艮幼崽进行了全面的尸体解剖和深入的病理学、微生物学分析。正是这些细致的科学调查，揭开了一个此前在儒艮身上从未被正式记录过的致命组合。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小编近日拜读了一篇2025年8月20日发表在《Animals》期刊上的论文，对于此次死亡儒艮的尸体进行了解剖、研究。这项研究由Eiamcharoen等人主导，首次揭示了由氧化木糖无色杆菌（Achromobacter xylosoxidans）引发的系统性感染与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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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2024年8月10日泰国救助的这头儒艮幼崽（Dugong dugon）17天后死亡。上图是它的尸体解剖学表现：(a) 头侧和腹侧的身体视图；(b) 开放尸体后揭示的厚厚一层脂肪；(c) 肌肉内出血和坏死；(d) 前部区域深部肌肉坏死的特写；(e) 中部区域深部肌肉坏死的特写；(f) 肺水肿和出血；(g) 心包上积液；(h) 肝充血及胆囊膨胀；(i) 左眼角膜溃疡及眼内碎片；(j) 肠道充血。论文出处：Eiamcharoen, Piyaporn, et al.(2025)

在尸检中，研究人员看到了很多迹象，表明感染已经扩散到了全身。

接着，组织病理学检查提供了更具体的证据——在它的许多器官组织中，比如肝脏、胰腺和大脑，都发现了大量的纤维蛋白血栓、广泛的出血点、肝细胞坏死、胰腺组织受损，以及淋巴组织的严重损耗。

这些病变表现，在医学上被高度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疾病状态——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

简单来说，DIC就是身体的凝血系统“失控”了。在严重感染（比如败血症）的刺激下，凝血系统被异常激活，导致血液在全身的小血管里不受控制地形成大量的微小血栓。这些血栓会像小小的“路障”一样，堵塞流向重要器官的血液通道，造成组织损伤和坏死。与此同时，因为凝血因子和血小板都被大量消耗在形成血栓的过程中了，机体反而失去了正常的止血能力，很容易引发大出血。所以，DIC本质上是一种“又堵又流血”的致命性凝血功能障碍，通常是败血症的严重并发症。虽然在海狮、海豹等动物中有所报告，但在儒艮身上，这还是头一回被发现。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菌引发了这场灾难呢？答案来自微生物学实验室。

研究人员对这只幼崽的肺、肝、脾、肾、脑和心脏等多个器官的组织样本进行了细菌培养。结果显示，从所有这些组织中都分离出了一种名为氧化木糖无色杆菌（Achromobacter xylosoxidans）的细菌。这明确指出，是这种细菌导致了这头儒艮幼崽的急性全身性感染，也就是败血症。

氧化木糖无色杆菌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细菌，通常被认为是一种“机会性病原体”，广泛存在于水体和环境中。它本身可能不会攻击健康的个体，但对于像这头搁浅幼崽这样，由于饥饿、脱水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免疫力几乎崩溃的个体来说，它就成了趁虚而入的致命杀手。研究人员推测，这种细菌很可能是在康复过程中，通过被污染的水源、医疗器械，甚至是工作人员的接触，感染了这头虚弱的幼崽。这个发现提醒我们，在救援和康复过程中，严格的消毒和感染控制措施是多么的关键和重要。

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是一种集“栓塞”和“出血”于一身的致命性综合征，通常是严重感染（败血症）的并发症。在海狮和海豹等鳍足类动物中，DIC曾有报告，但在儒艮身上，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上图是泰国救助的这头儒艮幼崽在救助设施内的场景。图源：亚洲太平洋新闻（视频截屏）

更进一步的科学分析揭示了这种感染对儒艮幼崽大脑的破坏机制。

研究人员通过精密的免疫荧光技术，检测了幼崽脑组织中两种与氧化应激相关的生物标志物。氧化应激，通俗点讲，就是体内产生了过多的“自由基”，这些自由基会攻击细胞，造成损伤。检测结果证实，在脑组织中发现了大量“自由基”攻击细胞膜和DNA所产生的产物。

这表明，严重的氧化木糖无色杆菌感染引发了强烈的炎症反应，进而产生了大量活性氧，最终对脑细胞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这为败血症如何损伤中枢神经系统提供了一个清晰的病理学解释。

最后，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浮现出来。研究人员在对分离出的氧化木糖无色杆菌进行药敏试验时发现，这种菌株对多种常用抗生素存在耐药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工作人员使用了恩诺沙星，幼崽的病情依然无法控制。抗生素耐药性的问题，使得医生在面对这种爆发性的感染时，可用的治疗手段非常有限，最终导致了救治的失败。

所以，这项研究对一头不幸死亡的儒艮幼崽的科学解剖和分析，首次证实了氧化木糖无色杆菌感染能够引发败血症，并最终导致儒艮发生致死性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以及氧化应激损伤。这个发现填补了在儒艮疾病研究上的空白，同时也给所有从事海洋哺乳动物康复工作的机构提供了宝贵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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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结论·讨论

首次证明氧化木糖无色杆菌能引发海洋哺乳动物的DIC

这项研究首次记录了儒艮幼崽因感染氧化木糖无色杆菌引发急性全身性感染并导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的案例。氧化木糖无色杆菌是一种常见的机会性革兰氏阴性细菌，通常存在于水环境中，是人类中已知的致病菌，特别容易在新生儿和免疫系统受损的个体中引发败血症。尽管在动物中报道的感染案例较少，但在狗的心内膜炎和关节疾病中曾发现该细菌的踪迹。此次发现不仅是首次在儒艮中报告氧化木糖无色杆菌的感染，还首次证明其能引发海洋哺乳动物的DIC。

这项发现尤其重要，因为全身性细菌感染在海牛等海洋哺乳动物中较为常见，但此前未曾报告过氧化木糖无色杆菌对儒艮的致病性。研究还揭示了该细菌的抗药性谱，进一步强调了这一细菌对常用抗生素的耐药性，尤其是对阿米卡星、头孢唑林、头孢曲松和土霉素的耐药性。这一耐药性模式与先前的研究结果一致，表明细菌的耐药性来源于内在和获得性机制，如β-内酰胺酶的产生、外排泵的过度表达以及生物膜的形成，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治疗上的重大挑战。

该研究还发现，儒艮幼崽的免疫系统未成熟，这可能加速了DIC的发生及多脏器衰竭。在新生儿和免疫系统受损的个体中，免疫功能的不足会使其更易感染机会性病原体。在类似的鲸类研究中，免疫抑制通常是由环境压力、重金属污染或并发感染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所致。研究结果进一步引发了对环境因素对海洋哺乳动物免疫力影响的关注，以及水生病原体抗药性问题的忧虑。

此次案例还强调了重新审视并加强儒艮康复协议的重要性，以减少机会性细菌污染的风险。氧化木糖无色杆菌的潜在来源可能包括被污染的水源、喂食器具甚至人工处理。鉴于该细菌在水域环境中的普遍存在及其能在生物膜中存活，应特别关注康复设施中的卫生管理、消毒程序以及水质管理。此外，为了更好地了解和控制此类感染，建议对环境中的细菌污染进行系统筛查，特别是在水系统和喂食设备上进行定期检测，以帮助识别感染源并指导防控策略。

DIC的特征是凝血系统的系统性激活、抗凝血途径的抑制和纤溶作用的抑制，最终导致广泛的小血管血栓形成，继而发展为消耗性凝血病和多脏器衰竭。在本研究中，广泛的组织学病变，特别是在肺、胰腺和大脑血管中的纤维蛋白血栓，以及多个器官的出血和坏死，都是DIC的典型表现。此外，严重的眼部病变，包括角膜穿孔和视网膜脱落，提示眼部可能是感染的初始局部部位，并为细菌的全身性扩散提供了通道。先前的研究表明，眼部创伤后微生物定植或血源性传播可能促进系统性感染的发生。因此，儒艮幼崽的眼部病变可能是全身性感染的早期临床指征。

尽管在康复期间给予了支持性治疗，但儒艮幼崽免疫系统的未成熟，表现为严重的白细胞增多症和低白蛋白血症，这一模式与感染性疾病的发生和严重性密切相关。与其他年轻动物类似，这只幼崽的免疫机制尚未发育完全，使其在环境或营养压力下容易感染机会性病原体。免疫学上的不足很可能加剧了感染的进程，并最终导致致命的DIC。

本研究所观察到的致病机制与微血管血栓形成相一致，可能导致组织缺氧，进而触发炎症反应和凝血级联机制的激活。一个关键的病理过程是缺氧引起的氧化应激，它损伤了血管内皮，导致细胞内活性氧（ROS）水平升高。这些ROS的升高对细胞成分，包括脂质、蛋白质和DNA造成了显著损伤。免疫荧光染色结果显示，尤其在大脑组织中，氧化应激和DNA损伤显著，提示大脑是全身性功能障碍的主要靶点，可能对此次死亡起到了致命性的作用。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小编注意到，另据泰国媒体报道，近年来，儒艮的死亡数量呈现出显著上升趋势，尤其是在2023年和2024年。据泰国海洋与沿海资源研究中心（DMCR）记录，2023年和2024年的死亡数量远超往年，已有45头儒艮死亡，而死亡原因却并不明确。在2024年10月，泰国自然资源与环境部长查兰猜·西里翁（Chalermchai Srion）就曾公开表示，泰国的儒艮死亡率通常为每年13头，但2024年当时的数据已经超过了这一数字。

过去，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船只撞击、螺旋桨绞杀、渔网缠绕、栖息地破坏、海草床丧失、塑料污染以及误食等人类活动对儒艮的直接威胁。现在，这项研究提醒，那些环境中的“隐形杀手”——机会性细菌，对身体虚弱的搁浅个体来说，同样是致命的威胁。今后的野生动物救助和康复工作必须更加注重早期诊断、严格的感染控制和靶向性治疗，以便真正提高这些珍贵的海洋哺乳动物的生存机会。

而且，上面这个研究表明，这头儒艮感染氧化木糖无色杆菌后，迅速发展为败血症和DIC，且与免疫系统的弱化密切相关。“海潮天下”小编认真拜读、并且写了这个案例，希望它能为将来中国海洋搁浅网络的建设、海洋哺乳动物的救助、尸检和死因法医判断等，提供一个侧面的案例参考。

感兴趣的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读者可以参看全文：

Eiamcharoen P, Khumraksa P, Ninwat S, Suttiboon T, Keawchana N, Sornying P, Suyapoh W. Novel Insight into Dugong Mortality: First Report of Systemic Achromobacter xylosoxidans Infection, 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lation, and Associated Pathogenesis. Animals. 2025; 15(16):2441. https://doi.org/10.3390/ani15162441

THE END·拓展阅读

【百科知识】儒艮是什么？长啥样？

儒艮（Dugong dugon）是儒艮科（Dugongidae）中唯一现存的物种，也是世界上极少数以海草为主食的海洋哺乳动物之一。自1776年由缪勒（Müller）首次命名以来，儒艮一直被视为热带和亚热带浅海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海草床退化、船只撞击及海洋污染等多种人为因素，儒艮的全球种群数量持续下降。在全球范围内，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目前将其列为“易危”（Vulnerable）物种。

儒艮是极少数以海草为主食的海洋哺乳动物之一，对维持海草生态系统的结构和功能具有关键作用。人类活动造成的栖息地退化（尤其是海草床的破坏）、船只撞击、渔具缠绕、螺旋桨事故、水质污染等，是导致儒艮数量锐减的主要威胁因素。▲上图：一对母子儒艮。图源：MECC

儒艮只吃海草，因此，健康的海草床生态系统对于这一物种至关重要。▲上图：卡塔尔海域的海草床。©摄影：王敏幹（John MK Wong） | 海潮天下

▲上图：海草可以说是海洋生态系统的“基石”，它们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长在海底那么简单。海草草甸就像海底的“大房子”一样，为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提供了栖息和藏身之处。大到鲨鱼、儒艮，以及各种尺寸的鱼类、虾、蟹，还有大家熟悉的海龟、海马、绿海龟，以及许多的海洋生物，都依赖这片“海底草原”生存。据统计，全球有超过1000种海洋生物和海草生态系统息息相关，其中不少还是渔业资源的重要来源。可以说，海草不仅是海洋生物的家园，也是许多沿海渔民赖以生存的“粮仓”。©摄影：王敏幹（John MK Wong）

【百科知识】《全球儒艮现状与保护需求评估报告（2025）》

《全球儒艮现状与保护需求评估报告（2025）》是2025年10月12日发布的一份全球旗舰报告，是指导未来全球儒艮保护与政策的一份权威指南。该报告由联合国《保护野生动物迁徙物种公约》（CMS）组织了全球70余位专家共同撰写，是自2002年以来对全球儒艮分布范围种群情况的首次全面更新。

▲上图：《全球儒艮现状与保护需求评估报告（2025）》发布会·报告简介。©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摄影

儒艮是海牛目（Sirenia）儒艮科（Dugongidae）下唯一幸存的物种，属于中型海洋哺乳动物。它们的分布范围极其广阔。《全球儒艮现状与保护需求评估报告（2025）》指出，儒艮繁殖率极低，对人为影响异常脆弱，在全球范围内被IUCN红色名录列为“易危”物种；在区域层面，儒艮面临更严重的威胁，例如琉球群岛和东非沿海的亚种群已被列为“极度濒危”。

儒艮面临的主要威胁包括渔业兼捕、传统捕猎、船只撞击、栖息地丧失、螺旋桨伤害、塑料污染等等等。该报告还评估了全球九个区域的儒艮状况，如波斯湾种群数量稳定在5000头左右，东非种群因捕猎和渔网兼捕严重下降。为有效保护儒艮，该报告建议改进科学评估，采用合适的种群规模估算和海草测绘技术，量化海草栖息地的“蓝碳”生态价值，加强区域协作，关注小种群保护。

▲上图：2025年10月14日，在阿联酋的SeaWorld，一头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生菜的圈养中的儒艮。©Linda Wong 摄影 | 海潮天下（Marine Biodiversity）

【儒艮视频】请欣赏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是2024年在卡塔尔海域拍摄的；可以感受一下野外儒艮种群调查时所见的情况。图源：MECC

【参考资料】

《全球儒艮现状与保护需求评估报告（2025）》下载：

https://dugong.cms.int/publication/global-assessment-dugong-status-and-conservation-nee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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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讯源 | Animals. 2025; 15(16):2441.

编译 | 王海诗

编辑 | 海潮君

日期 | 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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