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漫记:在蒲坂文脉中捡拾河东的千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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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驶入永济老城,黄河的浊浪气息就裹着墨香漫过来——不是旅游手册上“舜都蒲坂”的笼统注解,是鹳雀楼的飞檐挑着朝阳,是普救寺的莺声绕着回廊,是五老峰的松涛卷着雾霭,是蒲津渡的铁牛凝着风霜。七日的徜徉像翻一本浸着汾酒的线装古籍:一页是名楼的雄,刻着王之涣的诗行;一页是古寺的幽,藏着崔莺莺的遐想;一页是仙山的奇,载着八仙的传说;一页是古渡的壮,留着盛唐的气象。每处风景都不是刻意的“观光盆景”,是能吟出豪情的楼栏、能触到缠绵的砖墙、能品出甘醇的米酒、能摸出厚重的铁牛,藏着永济最鲜活的历史印记。
鹳雀楼:清晨的霞光与诗韵
永济的天刚泛出鱼肚白,我就跟着文史学者张老往鹳雀楼走。他的布鞋踩过带露的石阶,手里的诗卷晃着撞到我的胳膊:“要趁晨光初现时登楼,这时的黄河最配‘欲穷千里目’,我守着这楼的复建,等了三十年,早懂了诗里的壮阔。”他的指缝里嵌着淡淡的墨渍,掌心有翻书磨出的薄茧,那是与文脉相守的印记。
鹳雀楼临黄河而建,九层高楼的飞檐如展翼的鹳雀,木质的楼体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楼前的黄河像一条黄龙,奔涌着向东而去。“这楼始建于北周,原楼毁于元初,2002年才按唐代形制复建,”张老指着楼内的《登鹳雀楼》石刻,“王之涣当年登楼时,见此壮阔景象,才吟出千古名句,你看这‘黄河入海流’的笔力,藏着黄河的气势。”远处的中条山还浸在雾里,像横亘在天际的黛色屏障,他指着河面的晨雾:“那雾里若隐若现的,是当年商船往来的影子,盛唐时这儿可是黄河航运的要冲。”
朝阳爬过楼檐时,楼内已有不少吟诵的身影。张老的学生们正围着诗碑临摹,笔墨在宣纸上晕开,孩子们跟着张老念诗,清脆的童声混着黄河的涛声,在楼内回荡。“这楼的木构没用一颗铁钉,全靠榫卯衔接,”张老抚过楼柱的雕花,“你看这斗拱,仿的是唐代样式,每一个都藏着古人的智慧。”楼前的广场上,晨练的老人正打太极,动作舒展如黄河的波浪,与楼的雄奇相映成趣。
霞光洒满楼栏的瞬间,张老站在顶层凭栏远眺。“有人来这儿只拍张照就走,”他指着奔腾的黄河,“其实这楼的好,在诗韵的浓里,在黄河的壮里,在晨光的暖里。”我摸着被晨露打湿的楼栏,指尖泛起微凉,忽然懂了鹳雀楼的美——不是“复建名楼”的噱头,是诗行的劲、黄河的奔、张老的热忱,是把盛唐的豪情,藏在了清晨的霞光里。
普救寺:正午的梵音与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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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鹳雀楼开车半小时,普救寺的梵音就撞入耳膜。寺里的住持了尘师父正站在山门等候,他的僧袍整洁,手里的念珠转得沉稳:“要趁日头正盛时逛寺,这时的莺莺塔最显灵气,我在这儿修行二十年,早懂了这寺里的故事。”他的眉宇间带着平和,手掌有捻珠磨出的温润,那是与古寺相守的印记。
普救寺藏在峨嵋塬头,红墙黛瓦的殿宇错落有致,寺内的莺莺塔巍然矗立,塔前的梨花树刚抽出新枝,让人想起《西厢记》里的缠绵。“这寺始建于隋代,因王实甫《西厢记》而闻名,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儿,”了尘师父领着我走过西轩,“你看这‘梨花深院’,就是当年崔莺莺的居所,墙头上还留着张生跳墙的传说。”不远处的大雄宝殿里,香火袅袅,诵经声混着木鱼声,与寺外的鸟鸣交织成曲,格外宁静。
了尘师父的禅房里,摆着一本泛黄的《西厢记》,书页上有密密麻麻的批注。“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他翻开书页,“王实甫写的不仅是爱情,更是人性的美好。”他指着窗外的莺莺塔,“这塔是中国四大回音建筑之一,站在塔前拍手,能听到清晰的回音,像莺莺的应答。”寺内的庭院里,几位游客正围着塔拍手,惊叹声混着笑声,打破了寺的静谧却不显得喧闹。
正午的阳光晒得寺内的青石板发烫,了尘师父给我泡了杯菊花茶。茶香混着寺院的香火味,格外清爽。“有人来这儿只寻《西厢记》的痕迹,”他啜了口茶,“其实这寺的好,在梵音的静里,在故事的暖里,在梨花的香里。”我摸着梨花深院的砖墙,指尖触到带着温度的砖石,忽然懂了普救寺的美——不是“爱情圣地”的标签,是故事的柔、梵音的净、了尘师父的平和,是把人性的美好,藏在了正午的梵音里。
五老峰:暮色的松涛与仙韵
夕阳把五老峰的峰峦染成金红色时,我正跟着护林员老李往山中走。他的胶鞋踩过厚厚的松针,肩上的柴刀晃着撞到树干:“要趁暮色看五老峰,这时的云雾最像仙境,我在这儿守了四十年,早懂了这山的脾气。”他的袖口沾着松脂,指关节有握刀磨出的厚茧,那是与仙山相依的印记。
五老峰的五座主峰像五位老者,并肩矗立在云雾之间,山间的松树如墨笔勾勒,松涛在山谷间回荡,像老者的低语。“这山是道教名山,传说八仙曾在这儿修炼,”老李指着远处的玉柱峰,“你看那峰的形状,像不像八仙的拐杖?老辈人说山上还有八仙洞,洞里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山间的石阶上,几位登山的游客正互相搀扶着下山,脸上带着征服的喜悦,笑声混着松涛声,在山谷里传开。
下山时,山脚下的农家已升起炊烟。老李的妻子正在火塘边炖羊肉,肉香混着花椒的香气漫开。“这羊肉是山羊肉,用山泉水炖着最香,”她往锅里加着葱段,“再配着自家做的油糕,是咱五老峰的特色。”墙上挂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三十年前的五老峰:“那时候路还没修通,游客要爬一整天山,我们就给他们送水送粮。”
暮色渐浓,山间的云雾越来越浓。老李给我盛了碗羊肉汤,汤色浓稠,飘着翠绿的葱花。“有人来这儿只爬到半山腰就走,”他喝着自酿的米酒,“其实这山的好,在松涛的响里,在云雾的幻里,在羊肉的香里。”我喝着热汤,舌尖泛起鲜香,忽然懂了五老峰的美——不是“道教仙山”的名号,是峰峦的奇、松涛的劲、老李的热忱,是把自然的仙韵,藏在了暮色的云雾里。
蒲津渡遗址:星夜的铁牛与盛唐
从五老峰开车四十分钟,蒲津渡遗址的夜色就裹着星光袭来。考古研究员老王举着手电筒在遗址前等我:“要趁星夜看铁牛,月光照得铁牛的纹路最清,我在这儿守了二十年,知道每尊铁牛的故事。”他的工装裤沾着尘土,手掌有触摸铁牛磨出的粗糙纹路,那是与遗址相守的印记。
遗址的展厅里,四尊铁牛昂首伫立,每尊铁牛都牵着铁人,牛身的肌肉线条饱满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迈步前行。“这是唐代的镇河铁牛,建于唐玄宗时期,用来固定蒲津桥的缆绳,”老王用手电筒照着铁牛的纹路,“你看这牛蹄的细节,刻得多逼真,每尊铁牛重三十多吨,是当年的超级工程。”展厅的墙上,挂着蒲津桥的复原图,图上的桥梁横跨黄河,商船往来不绝,尽显盛唐的繁华。
星子越升越高,老王给我讲起铁牛的发掘过程。“1989年发掘时,铁牛沉在黄河滩里,上面全是淤泥,清理了好几个月才露出真面目,”他指着铁牛身上的锈迹,“这些锈迹里,藏着黄河的泥沙和盛唐的历史。”展厅外的广场上,几盏路灯照着铁牛的复制品,与远处的黄河涛声相映,格外有历史的厚重感。
夜风渐凉,老王给我递了件外套:“遗址里潮气重,别着凉。”他望着铁牛的眼睛,“有人来这儿只觉得铁牛笨重,”他的声音带着感慨,“其实这遗址的好,在铁牛的沉里,在盛唐的壮里,在历史的深里。”我摸着铁牛冰冷的身体,指尖触到凹凸的纹路,忽然懂了蒲津渡的美——不是“考古遗址”的空泛,是铁牛的重、历史的厚、老王的执着,是把盛唐的气象,藏在了星夜的光影里。
离开永济那天,我的包里装着张老的诗稿、了尘师父的菊花茶、老李的松籽、老王的考古手册。汽车驶离蒲坂大地时,回头望,鹳雀楼的飞檐仍映在晨光里,蒲津渡的铁牛还守在黄河边。七日的行走让我明白,永济的美从不是“历史名城”的空泛形容——是学者吟诵的诗行、寺僧捻动的念珠、护林员炖的羊肉、研究员触摸的铁牛。这片土地的好,藏在每一句诗的豪情里,藏在每一段故事的温情里,藏在每个普通人的手里,要你慢下来,才能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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