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平凡的世界》,发现了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
年少时,我们总是将自己代入孙少安的坚韧不拔,或是孙少平的精神追求。
那时,我们都梦想着成为改变世界的孙家兄弟,然而,人生行至中年,蓦然回首,却惊觉自己早已在生活的泥淖中,活成了那个我们嗤之以鼻的,王满银。
王满银,这个双水村著名的逛鬼,现在我们所说的二流子,或者一个更时髦的称呼,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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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少安、孙少平光芒万丈的奋斗史诗映衬下,他显得如此滑稽、不堪、丑陋、可笑、甚至可悲。
但若我们摘下有色眼镜,平心而论,王满银何尝没有优点?
01
王满银有眼光,也有理想。
他是双水村最早嗅到商品经济气息的人。
当所有人还被禁锢在土地和集体主义的思维里时,王满银已经拎着他的破提包,走南闯北,做起了二道贩子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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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城里倒腾些老鼠药、手表、塑料玩具等新鲜玩意到乡下,试图从中赚取差价。
他的理想,或许就是通过这种低买高卖的方式,摆脱贫困,活得体面一些。
然而,悲剧在于,他空有发现商机的眼光,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资本与毅力。
他的商业活动大多以失败告终:要么是货不对路,要么是被市管会抓个正着、血本无归。
他没有孙少安那种破釜沉舟、一定要把砖厂办成的狠劲;也不读书,没有孙少平那种在精神上不断学习、提升自我的韧性。
他缺乏知识,缺乏远见,更缺乏一种将理想转化为现实的系统性能力。
于是,他的所有努力,都成了零敲碎打的折腾,最终只能止步于一个失败的二道贩子,不仅没能赚到钱,反而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但路遥的笔下,王满银又是极其幸运的。
他的幸运,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他有一个叫兰花的老婆。
02
王满银虽然活得不体面,但是,穿着打扮方面一向讲究。
但他第一次出现在兰花面前时,浑身上下收拾得山清水秀,衣冠楚楚。让兰花,这个淳朴的农家女孩第一眼就为之心动。
王满银幽默,见多识广,会唱很多信天游,更人兰花付出全部痴情。
死也要死在王满银门上!
兰花很快裸婚嫁给王满银,这个朴实到近乎愚昧的孙家长女,成为王满银人生中最稳固的大后方。
无论王满银在外面如何胡闹、如何一年到头不归家,兰花都毫无怨言地守在罐子村那个破败的家里,为他养育两个孩子,操持着地里和家里的所有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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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贤惠、能干,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硬生生为王满银扛起了一个风雨飘摇却始终没有塌掉的家。
她对王满银的爱,是死心塌地的。
哪怕全世界都嘲笑她的男人是个“逛鬼”,在她眼里,他依然是那个曾带给她短暂爱情幻想的、与众不同的先生。
她用一种近乎母性的包容,接纳着王满银所有的落魄与不堪。
正是这个稳固的后方,才给了王满银在外面瞎折腾的底气和最后的退路。
试想,如果没有兰花,王满银的结局,恐怕只能是流落街头的乞丐。
当我们看清王满银的全部画像,一个心怀不切实际梦想却能力平平的男人,和一个无条件为他托底的女人,再反观现实,会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这,何尝不是现实中许多男人的缩影,甚至,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我们身边,有多少这样的“王满银”?
他们年轻时也曾心比天高,幻想干一番大事业,却因能力、机遇、性格所限,在现实中屡屡碰壁,最终归于平凡,甚至平庸。
他们没有成为叱咤风云的孙少安,也没有成为精神丰盈的孙少平,他们就是那个为了一日三餐奔波,为了一点小生意绞尽脑汁,却始终无法突破阶层与能力天花板的普通人。
而比这更残酷的是,很多人甚至连王满银都不如。
王满银折腾半生,一无所成,但至少他回头时,家里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总有一个叫兰花的女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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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实中,多少男人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最终不仅一事无成,还耗尽了家人的耐心与温情,身后空空如也,连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都没有。
所以,活成王满银,是悲哀的吗?
无疑是。他代表着理想与能力的错位,是失败者的典型。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能拥有兰花,王满银又是何其侥幸。
这种“无论你怎样,我都在这里”的接纳,这种在世俗评判体系之外的绝对认可,或许是命运给予一个失败者最温柔、也最珍贵的补偿。
人到中年,若我们能坦然接受自己“王满银”式的平凡,并珍惜身边那个“兰花”式的守护,或许,这就已经是跌宕人生中,一种朴素的、踏实的幸福了。
我们终将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英雄,但每个人,都可以努力守护好自己那个虽不完美,却充满温情的家。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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