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首页 > 网易号 > 正文 申请入驻

溥仪幼年有个奇特习惯,乳娘宫女皆知晓,宫中暗流涌动

0
分享至

1957年,抚顺战犯管理所。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像极了光绪三十四年的那个冬天。

爱新觉罗·溥仪坐在破旧的书桌前,手里的钢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稿纸上只写了三个字:我的乳母。

他的手在抖。

那双曾经签过卖国条约、签过杀人命令的手,此刻却因为想起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而颤抖不已。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涌出来的不是温情,而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腻味。

那是白水煮肘子的味道;紧接着,幻痛袭来,他仿佛觉得自己的牙齿间还残留着某种血腥气。

他闭上眼,试图把那个跪在地上哀求他的女人从脑海里赶走,但另一个更久远的画面却浮了上来。

那是故事的开始,也是罪恶的源头。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直隶宛平县。

那一年,大清国已经是日薄西山,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醇亲王府的喜气。

因为王府里添了一位小阿哥,也就是后来的宣统皇帝溥仪。

小主子落地,第一件大事就是选乳母。

内务府的告示贴出去,方圆百里的穷苦女人都动了心。

能进王府当差,那可是端上了金饭碗,每月二两月银,还包吃包住,足以养活一家老小。

王连寿也是动了心的女人之一。

她刚生下一名女婴,名叫大妞。



丈夫刚走,婆家穷得揭不开锅,公公婆婆又都病着。

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和空空如也的米缸,十九岁的王连寿咬了咬牙,去内务府报了名。

选奶口的过程,比选牲口还严。

内务府的嬷嬷们板着脸,像挑骡马一样,把几十个年轻媳妇扒得精光。

看体型,要端庄丰腴,不能太瘦也不能太胖;

看奶水,要色白、浓稠,滴在桌子上能聚成珠子不散;

看相貌,要五官端正,说是怕丑陋的妇人吓着小阿哥,更怕把“穷酸气”过给了贵人。

一轮轮筛下来,几十个人里只剩下了王连寿一个。

她奶水极好,人也长得温顺敦厚,一看就是个好生养、好拿捏的。

“就你了。”

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把一块腰牌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也被摆了上来。

王连寿的眼睛亮了。

五十两!这不仅能给公婆治病,还能给刚出生的大妞买最好的细面,甚至能盖两间新瓦房。

她刚要伸手去谢恩,太监那尖细刻薄的声音却像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慢着,银子可以拿,但规矩得先立下。”

太监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进了王府,你这身子就不是你自个儿的了,是小主子的‘御用奶升子’。

为了保证小主子吃得独一份,从今儿起,你不许回家,不许见外人。”

说到这,太监停顿了一下,眼神阴冷地盯着王连寿那鼓胀的胸脯:

“尤其是你家里那个赔钱货丫头,必须立刻断奶。

这一滴奶都不许给她留,全都得攒着给小主子。

若是让我们知道你偷偷喂了自家孩子,小心你的脑袋!”

王连寿愣住了。

大妞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啊!这时候断奶,家里又买不起牛奶羊奶,那不是要孩子的命吗?

“公公……”王连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求您行行好,容我每日回家喂一次吧!哪怕就一次!孩子太小,离了娘活不了啊!”

“活不了那是她的命。”太监冷笑一声,“小主子是什么金贵身子?那是龙孙!他的口粮,岂能让一个乡野丫头分了去?沾了穷气,你担待得起吗?”

“要么拿钱进府,要么滚回去受穷,你自个儿选。”

王连寿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一边是白花花的救命银子,一边是家里等着吃饭的几张嘴,还有怀里那个等着吃奶的女儿。

良久,王连寿颤抖着手,抓起了那五十两银子。

在那一刻,她把自己卖了。

她不再是一个母亲,她成了一头被买断的“人形奶牛”。

临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

王连寿最后一次抱了抱大妞。

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拼命往她怀里钻,小嘴急切地寻找着粮仓。

涨奶的痛感像针扎一样刺着王连寿的神经。

当她狠心把乳头从孩子嘴里拔出来,交给婆婆的时候,大妞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妞,别怪娘……”王连寿一边抹泪,一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娘去给你挣命了……有了钱,咱就能买好的吃……你等着娘……”

那哭声穿透了破旧的窗户纸,像一把带钩子的锁链,死死地勾住王连寿的心。

直到她坐上了王府接人的青呢小轿,那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外面的世界被隔绝了。

轿子晃晃悠悠地抬进了那座深不见底的王府大院,也就是后来溥仪登基后的紫禁城。

王连寿坐在轿子里,双手死死捂着胀痛的胸口。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忍过这几年,攒够了钱,就能回家补偿女儿。

她不知道,这扇朱红色的大门一旦关上,就是生与死的两重天。

她那一身原本属于大妞的甘甜乳汁,从此将全部流进那个大清国未来皇帝的嘴里。

而这代价,将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血债。

光绪三十四年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接连驾崩。

那个还不到三岁的醇亲王府小阿哥溥仪,在一片哭声中被抱进了紫禁城,成了宣统皇帝。

作为“龙乳”的供应者,王连寿也跟着进了宫。

她住进了离养心殿最近的配殿,身边围着的一圈太监宫女,见这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二嬷”。

表面看,她是一步登天,掉进了福窝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福窝,是个不见血的刑场。

每日午时,御膳房的太监都会准时送来一个红漆食盒。

盖子一掀开,没有诱人的饭香,只有一股子直冲天灵盖的油腥气。

那是一只大海碗,里面盛着一只炖得软烂脱骨的猪肘子。

皮是白的,肉是白的,汤也是浑浊的乳白色。

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晶亮的油脂,随着太监的动作微微颤动。

“二嬷,请吧。”



负责监督进食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连寿看着那碗肉,喉咙里还没吃就开始往上反酸水。

这是太医院特意开的“催乳方”。

为了保证皇上的口粮“醇厚、色白、无杂味”,这肘子在炖煮时,严禁放一粒盐,严禁放一滴酱油,甚至连葱姜大料都不许放。

这就是一坨纯粹的、没有任何味道的烂肥肉。

“公公,能不能……哪怕给点咸菜也好啊?”王连寿苦着脸,胃里翻江倒海,“这一连吃了半年了,我这闻着味儿都想吐……”

“吐?”太监脸一沉,声音尖了起来,“这可是内务府特供的‘黑猪’,外头老百姓过年都吃不上一口。

您要是吐了,就是把皇上的福气给吐了,这罪过您担得起吗?”

“再说了,太医说了,吃了咸的,奶水就稀,那是‘火奶’,皇上喝了要上火的。

您就别不知足了,赶紧吃,皇上那头还等着呢。”

王连寿含着泪,端起那只大海碗。

她屏住呼吸,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肥皮,闭着眼塞进嘴里。

油腻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一条黏腻的虫子钻进了胃里。

极度的恶心。

“呕”她干呕了一声。

“咽下去!”太监冷冷地盯着她,“连汤带肉,一点不许剩。”

为了不挨罚,更为了能攒钱回家见女儿,她硬生生把涌上来的酸水压了回去,像填鸭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皇恩”。

在这座紫禁城里,她没有味觉的权利。

她的胃,只是一个为了把猪肉转化为人奶的加工厂。

如果说吃饭是受刑,那么喂奶就是一场带血的折磨。

三岁的溥仪,正是长牙的时候,也是脾气最坏的时候。

他是皇帝,所有人都要跪着跟他说话,这让他那颗幼小的心灵极度膨胀。

他把身边所有的人都当成了会动的玩具。

午睡醒来,溥仪闹起了觉。

“我要喝奶!我要二嬷!”他踢腾着小短腿,把床上的拨浪鼓扔得老远。

王连寿刚塞完那个大肘子,满嘴油腥味还没散去,就匆匆赶来。

她熟练地解开衣襟,把饱满的乳房递过去。

溥仪一头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像只贪婪的小兽一样大口吸吮起来。

温热的乳汁稍微平复了他的焦躁。

王连寿看着怀里的小皇帝,眼神有些恍惚。

有时候,她会把他错看成自己那个没缘分的女儿大妞,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母性的怜惜。

这股怜惜下一秒就被剧痛击碎了。

许是觉得吸得太慢,又许是单纯觉得好玩,溥仪突然上下牙关一合,狠狠地咬住了那脆弱的乳头。

王连寿疼得浑身一颤,一声惨叫还没出口,就被理智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若是惊了圣驾,是要掉脑袋的!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

那两排细密尖锐的乳牙,像钉子一样嵌进肉里,甚至左右研磨了一下。

“万岁爷……疼……奴才疼……”

王连寿疼得眼泪直流,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却不敢推开,只能轻声哀求。

溥仪听到了她的哀求,松开嘴,抬头看了看她扭曲的脸。

那乳头上,一圈带血的牙印清晰可见,鲜血正渗出来,混进了白色的乳汁里。

看着那红白相间的颜色,看着乳娘因为疼痛而抽搐的面部肌肉,年幼的溥仪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二嬷做鬼脸,好玩!”

他觉得这很有趣。

在这个寂寞的深宫里,那些太监宫女都像木头人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只有在这个女人怀里,他能通过牙齿,感受到一种鲜活的、真实的反馈。

那种掌控他人痛苦的快感,像毒瘾一样,在三岁的溥仪心里扎了根。

“万岁爷喜欢,那就多咬几口。”旁边的太监为了讨好小皇帝,竟然还在帮腔,“二嬷身子壮,不怕疼。”

王连寿绝望地闭上眼。

她把那流着血的乳头,再次送进了那张“龙口”之中。

血腥味在溥仪的口腔里蔓延。

他吸吮着混合了鲜血和油脂的乳汁,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大清国的皇帝。

他是喝着一个母亲的血长大的。

而滋养他的养分,是用无数个令人作呕的白水肘子堆出来的。

在毓庆宫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下,人不再是人,只是食物链上的一环。

猪吃饲料,王连寿吃猪,皇帝吃王连寿。

时光如同宫墙上剥落的红漆,悄无声息地流逝。

转眼间,已是民国五年(1916年)。

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天,袁世凯死了,大帅们轮流坐庄。

但在紫禁城这方小天地里,宣统皇帝依然是“关门天子”。

这一年,溥仪十一岁了(虚岁)。

他个头蹿得飞快,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

嘴唇上冒出了细微的绒毛,喉结也开始隐隐若现,连变声期的公鸭嗓都在提醒着所有人:万岁爷长大了,是个小男人了。

按理说,寻常人家的孩子三四岁就断了奶,可溥仪没有。

他对王连寿的乳汁,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那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他躲避繁重课业、逃避太妃训斥的“安乐窝”。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御书房里,太傅陈宝琛正拿着书本,严厉地训斥着背不出《左传》的溥仪。

“皇上,您是天下共主,若是连这点书都背不下来,将来如何光复大清?”

溥仪听得心烦意乱,猛地把书一摔:“不背了!朕头疼!”

说完,他不顾太傅那气得发抖的胡子,在那群太监的簇拥下,逃也似地奔回了后宫。



他熟门熟路地冲进了王连寿的配殿。

一进门,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帽子一扔,直奔坐在炕上的王连寿。

“二嬷,我要喝奶。”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急不可耐地去解王连寿的衣扣。

此时的画面,已经不再温馨,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

王连寿已经三十岁了,常年的幽禁和强行催乳,让她显得比同龄人苍老。

而溥仪站着都快比她高了。

他不得不弯下那个细长的腰,像只巨大的螳螂一样蜷缩在王连寿怀里。

王连寿看着眼前这个嘴边长着绒毛的“大孩子”,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羞耻。

这……不像话啊。

古人都说“七岁不同席”,万岁爷都十一岁了,还这样含着她的……这要是传出去,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万岁爷,”王连寿试探着推了推溥仪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您大了……太医说,这时候的奶也没啥营养了,不如……让御膳房给您炖碗燕窝?”

“闭嘴!”溥仪含糊不清地骂道,牙齿又不满地磨了磨,“朕就要喝这个!这是朕的!”

他蛮横地把头埋得更深,吸吮得更用力,仿佛要把刚才在书房受的气全吸回来。

就在这时,门帘忽然动了。

两个刚进宫不久、不懂规矩的小宫女,本是来送茶水的。

她们掀开帘子,冷不丁撞见了这一幕。

那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两个小宫女先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

紧接着,其中一个实在没忍住,从指缝里漏出了一声极低的嗤笑。

那笑声极轻,却像一声惊雷,炸响在王连寿的耳边。

她看见了宫女眼里的神色,那是看怪物的眼神,是看不知羞耻的疯子的眼神。

“你看,这么大的男人了,还赖在怀里吃奶,真不害臊……”

虽然宫女没说话,但王连寿仿佛听到了她们心里的嘲讽。

王连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作为女人的尊严,在那一刻碎了一地。

溥仪也听见了。

他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白色的乳汁。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被窥破隐私的暴怒。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他抓起炕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了过去。

“啪!”瓷片碎裂,滚烫的茶水溅了宫女一身。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两个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拖出去!掌嘴!打烂她们的嘴!”溥仪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太监们一拥而上,把哭喊的宫女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啪啪”的掌嘴声和惨叫声。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溥仪喘着粗气,回过头,想继续刚才的事。

“二嬷,别管她们,咱们继续……”

“万岁爷!”

王连寿突然跪在炕上,向后退去,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扣子,一边泪流满面。

“奴才伺候不了了!奴才真的伺候不了了!”

她哭着,九年的委屈和刚才的羞耻混在一起,终于爆发了,“您大了,奴才不能再这样了……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呀!”

“奴才想出宫……奴才想回家……”

她跪行到地下,额头重重地磕在碎瓷片上,鲜血直流,“奴才离家九年了,大妞要是活着,也该像您这么高了。

奴才求求您,看在奴才喂了您九年的份上,放奴才回家看一眼闺女吧……”

溥仪僵住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卑微的、一心想逃离他的女人,心里的暴怒慢慢冷却,变成了一种更可怕的恐慌和占有欲。

她是他的,她怎么能走?她走了,谁来安慰他?谁来让他发泄?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僵局。

大总管太监张谦和阴沉着一张老脸,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信封上沾着泥土,是从宛平县老家递进来的加急文书。

张谦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流血的王连寿,又看了一眼满脸阴郁的小皇帝。

那双阅尽深宫阴私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精光。

他没理会王连寿,而是径直走到溥仪身边,弯下腰,附在溥仪耳边。

“万岁爷,”张谦和的声音低得像毒蛇吐信,“刚才宛平县来信了……二嬷家那个丫头大妞,其实早在光绪三十五年……就饿死了。”

那个让二嬷心心念念了九年、为了她才肯吃糠咽菜忍受折磨的女儿,早就死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王连寿。

这个可怜的女人还在那儿磕头:“求万岁爷开恩……让我回家看一眼大妞吧……”

她还不知道。

她还做着母女团圆的美梦。

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帝王的掌控感,突然涌上溥仪的心头。

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疯,奶水也会断,甚至会死。

溥仪脸上的表情变了。

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阴森,一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冷酷。

他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连寿,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二嬷,你想回家看大妞?”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行,朕答应你。

不过,张谙达刚才跟朕说了一个关于大妞的消息……”

王连寿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希冀的光:“大妞?大妞怎么了?她还好吗?”

溥仪手里把玩着那块染血的碎瓷片,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掉进陷阱的猎物。

他轻启薄唇,缓缓吐出了一句足以将这个女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却又能将她死死锁在宫里的谎言……

溥仪看着眼前这个卑微如蝼蚁的女人,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刚才张谦和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早饿死了”,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涟漪。

如果说实话,这个女人一定会崩溃,会哭嚎,甚至会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要出宫。

那朕以后怎么办?谁来喂朕?谁来给朕咬?

不,朕不能没有她。

既然她是朕的乳母,那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女儿,都该归朕处置。

哪怕那个女儿已经变成了鬼。

溥仪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温和而虚伪的笑容。

“二嬷,你先别哭。”

溥仪弯下腰,竟然破天荒地伸出手,用袖口擦了擦王连寿脸上的血迹,“张谙达刚才跟朕说了,你家里来信,是因为……大妞这丫头争气,长胖了,也长高了,如今都能帮家里干活了。”



王连寿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万岁爷……没骗奴才?大妞真的……真的挺好的?”

“朕是天子,金口玉言,怎么会骗你?”溥仪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了一丝责备的语气,“你瞧瞧你,为了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还说什么要出宫。

你现在出宫去干什么?回去种地?让大妞跟着你受穷?”

王连寿愣住了。

她刚才是一时情急,现在听万岁爷这么一说,又犹豫了。

是啊,自己手里虽然攒了点钱,但离“大富大贵”还差得远。

见她动摇,溥仪抛出了早已想好的诱饵。

“二嬷,朕舍不得你。”

溥仪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朕现在还离不开你。

你若是这时候走了,大妞也就是个乡下野丫头。

可你若是肯留下来,再陪朕几年……等朕将来大婚亲政了,朕就下一道圣旨,封大妞做‘格格’!还要赏她一套四合院,让她进宫来享福,怎么样?”

她一个乡下女人,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的女儿能当格格。

那是祖坟冒青烟的大造化啊!

为了女儿的前程,为了女儿能当上人上人,自己再吃几年苦,再受几年罪,又算得了什么?

“万岁爷……”王连寿泣不成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奴才谢主隆恩!奴才糊涂!

奴才不走了!奴才一定好好伺候万岁爷,把身子养得棒棒的,等着大妞来享福!”

她哭得那样伤心,又那样幸福。

她想象着大妞穿着绸缎衣服、戴着珠翠向她走来的样子。

她不知道,她磕头的方向,正对着张谦和那张似笑非笑的阴森老脸。

张谦和站在阴影里,看着这场由少年皇帝导演的残酷大戏,心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位小主子,心够狠,嘴够严。

那大妞的骨头恐怕都烂成泥了,他却能拿着个死人,把个大活人拴得死死的。

这才是帝王心术啊。

“行了,起来吧。”

溥仪达到了目的,脸上的温情瞬间收敛,变回了那个任性的主子,“朕饿了,刚才被那两个贱婢搅了兴致,朕现在要吃奶。”

“哎!奴才这就伺候!”

王连寿顾不得擦干脸上的血泪,也顾不得膝盖上的伤,赶紧手脚麻利地爬上炕,解开了衣襟。

她把乳头送进溥仪嘴里,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慈爱的笑。

哪怕溥仪为了发泄刚才的怒火,再一次狠狠咬了下去,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声没吭。

每忍一下,大妞离“格格”就近一步。

溥仪吸吮着甘甜的乳汁,眼神越过王连寿的肩膀,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他保住了他的安乐窝。

至于那个死去的女孩?谁在乎。

在大清皇帝的眼里,奴才的命不是命,只是为了让主子活得更舒坦的燃料罢了。

从那天起,王连寿变得更加顺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御膳房送来的白水煮肘子,她不再抱怨恶心,反而大口大口地吃,吃吐了就再塞进去。

因为她觉得,她吃的每一口肉,都是在给死去的大妞“攒福气”。

这谎言,像一座无形的牢笼,把她关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她日夜思念着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大妞格格”,用自己的血肉,供养着那个杀死了她女儿希望的仇人。

直到有一天,溥仪十二岁了。

民国七年(1918年)。

紫禁城的红墙依旧高耸,但墙内的空气却变得有些黏稠暧昧。

这一年,溥仪十二岁(虚岁十三)。

他长得很快,身量细长,脸上那层婴儿肥早就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棱角和喉结。那个曾经蜷缩在怀里的小肉团,如今站起来已经能遮住王连寿头顶的光了。

按理说,这时候早就该断奶八百年了。

但这深宫里,没人敢提这茬。

因为万岁爷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暴戾。

而唯一的“镇静剂”,依然是二嬷的怀抱。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

养心殿的东暖阁里,门窗紧闭,拉着厚厚的帘子。

王连寿侧躺在榻上,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虽然屋里放着冰盆,但她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浸透了绸缎单衣,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溥仪就趴在她身上。



这一幕若是让外人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溥仪并没有在喝奶,他早就过了需要母乳充饥的年纪。

他只是叼着,时不时用牙齿发泄般地研磨,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在那具曾哺育过他的身体上游走。

那不是对母亲的依恋,而是一种对私有物品的把玩。

“万岁爷……”王连寿羞愤难当,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是个传统的守节寡妇,这种超越了伦理界限的亲密,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您……您轻点……奴才这肉皮子糙,别硌着您的手。”

溥仪闷哼一声,抬起头。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王连寿看不懂、却本能感到害怕的光芒,那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混杂着帝王唯我独尊的霸道。

“二嬷,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溥仪的手指划过她的锁骨,语气轻佻而阴鸷,“是不是御膳房的肘子没吃够?朕让他们再加一碗。”

听到“肘子”,王连寿胃里一阵痉挛。

“不用了!万岁爷,奴才吃够了……奴才真的吃够了……”

“那就老实点。”溥仪重新埋下头,王连寿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鬓角。

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大妞还在家等着呢。大妞要当格格了。

只要把这位小爷伺候好了,大妞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这身子脏了就脏了吧,反正也是个没了男人的寡妇。

她不知道,这种忍耐,在外人眼里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不堪。

门外,两个值班的小太监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听听,听听,”一个小太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猥琐地笑道,“这动静,啧啧啧……万岁爷这是长大了啊,拿奶娘练手呢?”

“嘘!不要命了?”另一个太监虽然嘴上制止,脸上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二嬷也是有些手段,都三十好几了,还能把万岁爷迷得五迷三道的,整天挂在身上不下来。

这要是放在前朝,那就是客氏那个妖妇啊!”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东西六宫。

有的说皇帝有了“特殊癖好”,有的说乳母想用狐媚手段上位当太妃。

这些话,最终传到了真正的后宫掌权者,端康太妃(瑾妃)的耳朵里。

端康太妃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宝座上,手里转着佛珠,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不像话,简直是不像话!”

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颤,“皇帝已经十二岁了!正是读书明理、以后要大婚亲政的时候!整天窝在一个乡下寡妇怀里,这成何体统?

传出去,大清皇室的脸还要不要了?”

旁边的老太监张谦和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太妃息怒,万岁爷那是念旧情,离不开二嬷……”

“什么旧情?我看是那个女人不知廉耻!”端康太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哀家早就看那个王连寿不顺眼了。

以前皇帝小,离不得奶,哀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皇帝都多大了?她若是懂点规矩,早就该自己请辞出宫!赖着不走,还要封她女儿当格格?我看她是想做这紫禁城的半个主子!”

“太妃,那您的意思是……”

端康太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立刻,马上,趁着皇帝还没陷得太深,把这个祸害给哀家清理出宫!”

“可是……万岁爷那脾气您也知道,要是硬赶,怕是要闹翻天啊。”张谦和有些为难。

“闹?”端康太妃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养心殿的方向,“他是皇帝,哀家还是他的额娘呢!这宫里,现在还是哀家说了算!

为了皇帝的清誉,这个恶人,哀家当定了。”

一道懿旨,已经在磨墨提笔之间酝酿成形。

而在养心殿的暖阁里,王连寿还在忍受着溥仪的“折磨”,心里还在做着母女团圆、女儿当格格的美梦。

她不知道,她这辈子的“福分”,已经到头了。

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驱逐,和一场比死还要绝望的真相。

这九年的忍辱负重,换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像一块用脏了的抹布一样,被嫌弃地扔出高墙。

懿旨下得很快,

那天清晨,王连寿还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用热毛巾敷胸口,准备伺候万岁爷“早膳”。

突然,养心殿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还没穿好外衣的王连寿按在了炕上。

“奉端康皇太妃懿旨!”

领头的太监尖着嗓子,宣读着那份冷冰冰的判决书,“乳妇王氏,在宫当差九载,今万岁爷龙体已成,毋需再行哺乳。

念其劳苦,特赏银一百两,即刻出宫,不得延误!”

九年的青春,九年的屈辱,九年没日没夜的吞咽白肉和忍受啃咬,最后就换来了这一百两银子。

比起当年进宫时的五十两,这身价翻了一倍。

可王连寿心里没有一丝欢喜,只有一种被突然掏空的茫然。

“公公……”王连寿挣扎着抬起头,发髻散乱,“这……这也太急了!容奴才跟万岁爷磕个头,道个别成吗?”

“道别?”太监冷笑一声,“太妃说了,就是怕万岁爷心软,才趁着万岁爷去书房念书的时候办这事儿。

你还想见万岁爷?想让万岁爷留你?做梦去吧!”

两个嬷嬷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王连寿的铺盖卷一裹,连同她平时攒下的一点细软,一股脑塞进包袱里。

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架着她就往外拖。

“我不走!我要见万岁爷!万岁爷答应过我的!我女儿还在等着封格格呢!”

王连寿扒着门框,声嘶力竭地哭喊。那是她唯一的念想,是她忍受这一切的支柱。

如果就这样走了,那个承诺还算数吗?

一个嬷嬷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闭嘴!再嚎丧,把你的嘴缝上!”

这一巴掌把王连寿打懵了。

她终于明白,在这宫里,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二嬷”,也不是什么半个主子。

离了万岁爷的怀抱,她就是个没人要的乡下婆子。

御书房里,消息还是传到了溥仪耳朵里。

“什么?把二嬷赶走了?”



溥仪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毛笔掉在宣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

“谁敢!朕没下旨,谁敢赶朕的乳母!”

他疯了一样往外冲,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全是戾气。

“万岁爷!万岁爷不可啊!”

张谦和带着几个太监死死抱住溥仪的腰,“这是端康太妃的主意!太妃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啊!

您都十二了,再不断奶,这要是传到民国大总统那儿,咱们大清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朕不管!朕只要二嬷!”

溥仪拼命挣扎,手脚乱蹬,甚至张嘴咬住了一个太监的手背,死死不松口。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像极了他小时候咬乳头的样子。

可是这一次,任凭他怎么咬,怎么闹,那扇通往宫外的大门也没有为他打开。

端康太妃赶到了。

她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那个撒泼打滚的少年皇帝。

“皇帝闹够了没有?”

太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大清的主子,为了一个乡下奶妈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哀家这是在帮你斩断孽缘!你若是再胡闹,就是不孝!哀家这就去列祖列宗面前请罪,说哀家没教好皇帝!”

“不孝”这顶大帽子压下来,溥仪瞬间软了。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皇族里,若是背上了“不孝”的罪名,他这个皇位也就坐不稳了。

溥仪松开了嘴,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他看着神武门的方向,眼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妥协。

是啊,太妃说得对。

朕长大了。那个女人……终究是个奴才。

为了一个奴才,得罪太妃,坏了名声,不划算。

“那……那个承诺呢?”溥仪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朕答应封她女儿做格格的……”

旁边的张谦和听见了,凑过来低声说道:“万岁爷,那是您哄她的话,哪能当真呢?

再说了,那丫头早就死了,封个死人格格有什么用?只要您不说,太妃不说,这事儿啊,就烂在肚子里了。”

溥仪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站起身,拍了拍龙袍上的灰尘。

他的眼神变得冷漠而空洞,仿佛刚才那个哭闹的孩子不是他。

“知道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赶走就赶走吧,朕累了,回宫歇着。”

他就这样转身走了。

没有去追,也没有再提那个承诺。

他轻易地原谅了自己的背信弃义,就像扔掉一块用旧了的抹布。

王连寿被扔出了宫门。

身后的朱红大门“轰隆”一声合上,隔绝了那个她生活了九年的金丝笼。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寒酸的包袱,站在护城河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刚才的绝望慢慢散去,一种久违的轻松感涌上心头。

终于活着出来了。

虽然没能见到万岁爷最后一面,虽然没拿到“格格”的圣旨,但她手里有一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年攒下的几百两私房钱。

“大妞……”

她望着宛平县老家的方向,露出了九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娘回来了,娘有钱了。

娘给你买新衣裳,买大房子,还要给你找个好婆家……”

她迈开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跑。

那一双因为长期裹脚而变形的小脚,此刻却跑得飞快。

她跑向她的家,跑向她的女儿,跑向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团圆梦。

她不知道,那条路的尽头,没有大妞,没有新房。

只有一座长满荒草的小坟包,和一个能把活人逼疯的残酷真相。

宛平县的路,并不好走。

王连寿雇了一辆骡车,颠簸了大半天才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村子。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比九年前枯败了许多。

王连寿跳下车,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一路小跑着冲向自家的破院子。

“大妞!大妞!”

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娘回来了!娘给你带好吃的了!”

院门虚掩着。

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满地枯叶,显然很久没人打扫了。

那个她想象中会飞奔出来迎接她的女儿,并没有出现。

“二弟!弟妹!”王连寿心里咯噔一下,喊起了小叔子的名字。

一个面容愁苦、背有些佝偻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她的小叔子。

见到王连寿,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她的脸,只是嗫嚅着:“嫂……嫂子?

你怎么……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万岁爷恩典,放我出宫了!”王连寿顾不上寒暄,急切地抓住小叔子的胳膊,往屋里探头,“大妞呢?是不是下地干活去了?还是出去玩了?快去叫她回来,就说娘回来了!”

小叔子浑身一僵,低下了头,那双手死死地搓着衣角,半天没吭声。

屋里,弟媳妇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走了出来,看见王连寿,脸上露出一种见了鬼似的惊恐和……愧疚。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漫过王连寿的头顶。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开始发抖:“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大妞呢?万岁爷跟我说,大妞长高了,长胖了……她人呢?”

“嫂子……”小叔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你别问了……别找了……”

“什么叫别找了?”王连寿疯了一样把他拽起来,“那是我的闺女!我拿命换钱养活的闺女!她在哪里?!”



弟媳妇在旁边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嫂子,大妞早死了!早就没了!”

王连寿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包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一百两银子散落出来,滚进了烂泥里。

“你……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努出来,“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万岁爷明明说……”

“六年前就死了!”

小叔子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光绪三十五年,你刚进宫第三个年头……那年闹饥荒,家里断了粮,大妞又没人奶吃,身子骨本来就弱……一场伤寒,没挺过去,就……就咽气了。”

原来,在她还在宫里为了大妞的“格格梦”拼命吃肘子的时候,在她为了不让万岁爷断奶而忍受啃咬的时候,在她日日夜夜对着月亮想闺女的时候……

她的闺女,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小尸体。

“那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王连寿的声音轻得像游魂,“为什么宫里的人说她活着?为什么万岁爷说要封她做格格?”

“不敢说啊嫂子!”小叔子磕头如捣蒜,“大妞刚死,内务府就来了人。

给了我们五十两封口费,威胁说,要是让你知道了,你一上火回了奶,饿着了皇上,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我们也是没法子啊……”

原来她女儿的命,也是可以用银子买断的。

原来这九年来,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一个巨大的、恶毒的谎言里。

“哈哈……哈哈哈……”

王连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像夜枭的啼哭。

“万岁爷……你好狠的心呐!”

她仰天长啸,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你喝了我的奶,还要喝我闺女的血!你拿个死人骗了我六年!我就为了那么个‘格格’的空话”

“带我去。”她止住了笑,眼神空洞得可怕,“带我去看看她。”

村后的乱葬岗。

夕阳如血,照着那些荒草凄凄的坟包。

小叔子指着一个小小的、几乎要被杂草淹没的土包:“嫂子,就是这儿。”

没有碑,没有供品。只有一堆黄土。

这就是她的大妞。

这就是那个她用九年的屈辱和一百两银子换来的“格格”。

王连寿慢慢走过去,跪在那堆黄土前。

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那些枯草,仿佛在抚摸女儿的小脸。

“大妞……”

她轻声唤着,“娘回来了。娘没用。娘被人骗了。”

突然,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

王连寿趴在坟头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她吐得撕心裂肺,把这些年在宫里吃进去的那些白肉、那些肥油、那些令人作呕的“皇恩”,连同胆汁和血水,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她吐脏了女儿的坟头,也吐尽了自己半辈子的精气神。

“我的儿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终于冲破了喉咙。

王连寿趴在那座小小的坟包上,双手死死抓着泥土,哭得昏天黑地,哭得肝肠寸断。

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恨那个吃人的皇宫,更恨那个为了钱抛下女儿的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进宫,哪怕娘俩一起讨饭,至少大妞还能活着,还能在她怀里叫一声娘啊!

风呜呜地吹着,像是在替那个饿死的孩子控诉。

那一枚枚散落在院子里的银元宝,在夕阳下闪着诱人而诡异的光。

那是买命钱。

是用一个母亲的乳汁和一个孩子的性命,铸成的“盛世”陪葬品。

王连寿哭晕在了坟前。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那个清晨。

大妞还在襁褓里哭着要奶吃,而她却坐上了那顶青呢小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扇吃人的朱红大门……

1932年,长春。

这一年,溥仪又做了皇帝,虽然是个傀儡,但他还是把自己那位被赶出宫多年的乳母接到了长春。

美其名曰“颐养天年”,实则是他心里那点可怜的怀旧感在作祟。

他在日本人面前当惯了孙子,需要找个旧人,来提醒自己曾经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子。

伪满皇宫的偏殿里。

王连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旗装,拘谨地坐在椅子边沿。

岁月像一把杀猪刀,早已把她削得面目全非。

她的背驼了,头发花白,那双曾经饱满、流淌着乳汁的乳房,如今干瘪得像两个挂在胸前的空布袋。

“二嬷,”溥仪穿着大元帅服,戴着圆眼镜,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语气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恩赐感,“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

如今朕回来了,你也该享享福了。”

王连寿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曾趴在她怀里咬她、曾为了留住她而编造弥天大谎的少年吗?

那一身黄皮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沐猴而冠。

“谢皇上恩典。”

王连寿木然地磕了个头。

没有感激,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情绪。

自从在女儿坟前哭干了眼泪,她的心就死了。

现在的她,就是一具会喘气的行尸走肉。

溥仪似乎对她的冷淡有些不满,他皱了皱眉,试图唤起一些温情:“二嬷,你还记得吗?朕小时候最爱喝你的奶。

那时候不懂事,总咬你……你心里,恨过朕吗?”

王连寿身子微微一颤。

怎么能不恨?

可恨有用吗?他是皇上,她是奴才。

她的女儿已经变成白骨了,就算她现在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大妞也活不过来了。

“奴才不敢。”王连寿低下头,声音沙哑,“奴才的命是万岁爷给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溥仪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句“不敢”。

这让他觉得安全,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随手赏了王连寿几件首饰,便让人把她带下去了。

从那以后,王连寿就被养在伪满皇宫的角落里。

她像一件摆设,平时没人理会,只有当溥仪心情不好、或者想要展示“仁孝”的时候,才会把她拉出来溜溜。

她吃着精米白面,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她常常坐在窗边发呆,看着外面的日本兵巡逻,脑子里想的全是宛平县那个荒草凄凄的小坟包。

1945年8月,大栗子沟。

日本人的气数尽了。苏联红军打过来了。

伪满洲国像纸糊的房子一样塌了。

溥仪带着家眷、财宝,仓皇逃到了通化大栗子沟,准备从那里逃往日本。

火车站一片混乱。

哭喊声、枪炮声、火车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

“快!快上车!”

溥仪抱着他那两个装满国宝的大皮箱,在随侍的簇拥下拼命往火车上挤。

他脸色惨白,眼镜都跑歪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命,如何保住他的珍珠项链和字画。

人群中,年迈的王连寿跌跌撞撞地跟着队伍跑。

她裹着小脚,体力不支,很快就被挤到了后面。

“万岁爷……等等奴才……等等奴才……”

她伸出干枯的手,想要抓住前面那件熟悉的军装衣角。

溥仪听见了喊声。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被人群冲散的王连寿。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车门快关了。

日本人只给了这几个名额。

带上这个老太婆?她跑不动,是个累赘。

若是带上她,说不定自己就走不掉了。

三十九年前,为了这口奶,他买断了她的人生。

二十九年前,为了这口奶,他欺骗了她的感情。

如今,奶早就干了,人也成了废渣。

药渣,是用完即弃的。

溥仪咬了咬牙,猛地转过头,钻进了车厢。

“开车!快开车!”他对着日本人嘶吼。

“万岁—!”

王连寿绝望的呼喊声被火车的轰鸣声淹没。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颗流弹,或者是日本兵为了清场的一刺刀。

王连寿觉得胸口一凉。

她低下头,看见鲜血从胸前的衣襟里涌出来。

那个位置,正是当年溥仪无数次吸吮、啃咬过的地方。

她倒在了冰冷的站台上。

视线逐渐模糊。

在那一片血色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列火车呼啸而去,带走了那个她喂了一辈子的“巨婴”,也带走了她这辈子所有的荒唐与苦难。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想万岁爷。

她看见了那个光绪三十二年的清晨。

篱笆院里,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婴正张着没牙的小嘴,冲着她笑。

“大妞……”

王连寿嘴角微微上扬,两行浊泪滑落,混进了地上的血泊里。

“娘……回家了……”

1957年,抚顺战犯管理所。

溥仪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稿纸上,“我的乳母”四个字已经被泪水洇湿,变得模糊不清。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双手,保养得很好,即使在战犯管理所改造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多少老茧。

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这双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油腻和腥甜。

那是白水煮肘子的油。

那是王连寿和大妞母女俩的血。

他终于承认了那个他逃避了半辈子的事实:

他不是什么真龙天子。

他只是一个趴在苦难母亲身上,吸干了她们最后一滴血的寄生虫。

那个吃人的时代结束了。

但那些被吃掉的人,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寒冷的旧梦里,再也回不来了。

窗外,雪停了。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声明:个人原创,仅供参考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

相关推荐
热点推荐
巴基斯坦一夜变天?陆军参谋长晋升太上皇,总理彻底靠边站?

巴基斯坦一夜变天?陆军参谋长晋升太上皇,总理彻底靠边站?

林子说事
2025-11-18 13:17:46
辽宁男篮官宣韩德君王者归来,四大外援就位,目标总冠军

辽宁男篮官宣韩德君王者归来,四大外援就位,目标总冠军

无意争春
2025-11-19 07:23:05
日本议员:受降的是中华民国,新中国没资格说话!网友:那更好了

日本议员:受降的是中华民国,新中国没资格说话!网友:那更好了

青青子衿
2025-11-15 15:51:35
倒闭14万家!曾年赚22亿的奶茶之王,加盟商怒挂条幅:血本无归!

倒闭14万家!曾年赚22亿的奶茶之王,加盟商怒挂条幅:血本无归!

青眼财经
2025-11-13 23:02:27
新一代宝马X5曝光,外观大变样,增程版、氢动力版都要来?

新一代宝马X5曝光,外观大变样,增程版、氢动力版都要来?

车品
2025-11-17 17:45:38
两性关系:50岁的女人,最容易与这5类男人发生婚外情 ,请慎重

两性关系:50岁的女人,最容易与这5类男人发生婚外情 ,请慎重

荷兰豆爱健康
2025-11-19 09:31:49
俞敏洪南极旅游发全员信引争议!员工称“只觉得讽刺”:老板在南极,员工在加班

俞敏洪南极旅游发全员信引争议!员工称“只觉得讽刺”:老板在南极,员工在加班

每日经济新闻
2025-11-17 23:37:12
柯文哲结局已定,岛内曝退党潮,大陆判断没错,两岸统一大势所趋

柯文哲结局已定,岛内曝退党潮,大陆判断没错,两岸统一大势所趋

放开他让wo来
2025-11-18 10:16:43
机关事业单位退休人员迎来好消息,除了养老金外,还有一笔钱能领

机关事业单位退休人员迎来好消息,除了养老金外,还有一笔钱能领

社保小达人
2025-10-27 14:50:06
他只想更好地做科研写论文,却一不小心改变了全球程序员的命运......

他只想更好地做科研写论文,却一不小心改变了全球程序员的命运......

码农翻身
2025-11-18 09:00:17
美国对台军售捅马蜂窝!中国反手大举卖武器,反美国家抢疯了

美国对台军售捅马蜂窝!中国反手大举卖武器,反美国家抢疯了

狸花小咪
2025-11-17 15:13:50
“太子集团”头目陈志被曝在日本买豪宅并成立3家公司,“以获得长期居留资格”

“太子集团”头目陈志被曝在日本买豪宅并成立3家公司,“以获得长期居留资格”

每日经济新闻
2025-11-18 16:15:33
最后一舞!詹姆斯坦诚愿适应任何角色,回归将面临无球转型

最后一舞!詹姆斯坦诚愿适应任何角色,回归将面临无球转型

奕辰说球
2025-11-19 10:19:21
日本对华挑衅的四大底气:国力、民意、靠山与误判

日本对华挑衅的四大底气:国力、民意、靠山与误判

夷门王生
2025-11-18 15:23:59
浙经贸的三分钟战士大二弟弟火了

浙经贸的三分钟战士大二弟弟火了

杭城村叔
2025-09-11 12:54:47
停飞中国航班,拒绝中国游客,这个专和我国作对的小国,如今怎样

停飞中国航班,拒绝中国游客,这个专和我国作对的小国,如今怎样

安珈使者啊
2025-10-31 14:27:27
有用户反馈苹果iPhone 17 Pro Max用湿巾清洁后机身涂层被擦除

有用户反馈苹果iPhone 17 Pro Max用湿巾清洁后机身涂层被擦除

IT之家
2025-11-16 10:17:07
不再沉默!郑丽文指桑骂槐,提醒高市:台湾没事,日本也就没事

不再沉默!郑丽文指桑骂槐,提醒高市:台湾没事,日本也就没事

时时有聊
2025-11-18 09:18:16
全运会最新金牌榜,反超广东浙江,山东重回榜首,山东究竟几金?

全运会最新金牌榜,反超广东浙江,山东重回榜首,山东究竟几金?

第五才子
2025-11-18 23:42:24
云南原副省长李石松受贿超1亿获刑15年: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减轻处罚

云南原副省长李石松受贿超1亿获刑15年:有重大立功表现被减轻处罚

界面新闻
2025-11-18 17:34:56
2025-11-19 10:52:49
乐趣纪史
乐趣纪史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热泪,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878文章数 846关注度
往期回顾 全部

头条要闻

女子被男友辱骂殴打后持刀刺胸口自杀 法院:男友无罪

头条要闻

女子被男友辱骂殴打后持刀刺胸口自杀 法院:男友无罪

体育要闻

结束最后一次对决,陈梦和朱雨玲笑着相拥

娱乐要闻

又反转!曝喻恩泰出轨美女律师

财经要闻

黄金税改两周,水贝低价神话终结?

科技要闻

一夜封神,Gemini 3让谷歌找回“碾压感”

汽车要闻

脱胎换骨的优秀底盘Get 新款享界S9动态驾驶体验

态度原创

家居
亲子
手机
本地
军事航空

家居要闻

彰显奢华 意式经典风格

亲子要闻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手机要闻

10月国内排名:苹果夺冠,小米创新高,OPPO增速最快

本地新闻

这档古早综艺,怎么就成了年轻人的哆啦A梦?

军事要闻

中方代表:日本毫无资格要求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