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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逃婚失败后,我被傅沉舟的保镖押进婚礼现场。
红毯尽头,他正在擦拭一把古董匕首。
“顾小姐,这是你父亲抵押在这里的传家宝。”
“今天要么你走过来完成仪式,要么我把它插进你心脏。”
我笑着握住刀刃凑近他耳畔:
“真巧,我确诊胃癌晚期了。”
“傅先生想当鳏夫的话,请便。”
礼堂沉重的双开门在她面前轰然洞开。
阴冷的风裹挟着昂贵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顾苒单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精心布置、却毫无温度的囚笼。水晶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晃过底下每一张模糊而苍白的脸,那些是本城最显赫的名流,此刻却像无声的幽灵,静默地注视着门口的闯入者——或者说,被捕猎者。
她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一左一右“搀”着,胳膊被铁钳般的手牢牢锁住,脚不沾地,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弄了进来。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是傅沉舟指定的款式,繁复的蕾丝与曳地的裙摆,此刻成了最华丽的镣铐,束缚着她,也嘲笑着她第五次徒劳的挣扎。
每一次逃跑,都像一场耗尽心血的反抗,然后迎来更严密的看守,更沉重的锁链。这一次,她甚至没能摸到机场的边。
红毯很长,猩红得刺眼,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尽头处,站着傅沉舟。
他没有穿传统的礼服,一身剪裁精良的墨黑色西装,将他挺拔却过于冷硬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他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手中,专注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擦拭着一件物事。
周围死寂一片,只有她裙摆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以及自己那颗快要挣脱胸膛束缚的心跳,咚,咚,咚,砸在耳膜上。
距离渐渐拉近。
她看清了。
他手里是一把匕首。样式古朴,象牙制的刀柄温润,却嵌着一枚幽暗的蓝宝石,刀刃在冰冷的光线下,流淌着一层不祥的暗光。那是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一件应该陈列在博物馆玻璃柜里的凶器。
他抬起了头。
目光,像终年不化的积雪,裹挟着冰碴,精准地钉在她脸上。没有怒气,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虚无的冷。
顾苒感觉血液都在这目光里一寸寸冻结。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礼堂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的神经。
“顾小姐。”他叫她,疏离得如同称呼一个陌生人,“这是你父亲,抵押在这里的传家宝。”
他举起那把匕首,幽蓝的宝石对着她,像一只窥探的鬼眼。
“今天,要么你自已走过来,完成仪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
“要么,我把它,插进你的心脏。”
空气凝固了。宾客席上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恐惧像无形的潮水,淹没了一切。
顾苒定定地看着他,看着那把象征着她家族耻辱和自身末路的匕首。很奇怪,预想中的恐惧并没有将她吞噬,反而是一种极致的荒谬感,从心底破土而出。
保镖松开了手。
她获得了一种可悲的、有限的自由。
踩着脚下柔软的、象征通往幸福的红毯,她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婚纱的裙摆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她走得很慢,但很稳。
终于,她站定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的冷锐。
他比她高很多,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然后,她笑了。唇角轻轻弯起,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某种破碎凄艳的弧度。
在傅沉舟没有任何防备的刹那,她突然伸出手,不是去推开他,也不是去抢夺匕首,而是——一把握住了那闪着寒光的刀刃!
动作快得惊人,决绝得不顾一切。
锋利的刃口瞬间割破她掌心娇嫩的皮肤,温热的血涌了出来,顺着她白皙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圣洁的婚纱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刺目的红。
傅沉舟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握著匕首的手背青筋微凸。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借着这股力道,猛地凑近他,冰凉的唇瓣几乎贴上了他微凉的耳廓。
一股极淡的、带着决绝气息的热气拂过他的耳际。
他听见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轻快的语调,低语:
“真巧。”
“我确诊胃癌晚期了。”
“傅先生想当鳏夫的话,”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心口,“请便。”
傅沉舟周身那亘古不化的冰冷气息,似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那滴滴答答落在婚纱上的血,红得那般触目惊心。
而她,只是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星子、如今只剩枯寂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瞬间凝滞的身影。
第2章 第一次,在机场
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
顾苒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听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为她生命的倒计时读秒。
“顾小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沉重,“检查结果出来了……胃部恶性肿瘤,晚期。已经……有扩散迹象。”
后面的话,顾苒有些听不清了。
晚期。
扩散。
这两个词像两座冰山,轰然砸下,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未来,都冻结在无边无际的寒冷里。
她是怎么走出诊室的,已经不记得。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指尖冰凉,没有一丝血色。
医院走廊很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像一个游魂。
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锲而不舍。她麻木地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父亲”。
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
终于,她划开接听,放到耳边。
“苒苒!你跑哪儿去了?!”顾明辉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焦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傅先生派人来家里了!商量下个月的订婚宴细节!你赶紧回来!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惹麻烦!”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只有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打包送入那个名为“傅太太”的金丝笼。
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涩得发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电话那头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快死了,她得了癌症,晚期。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极轻的、带着血腥气的嗤笑。
“呵……”
“苒苒?你听到没有?立刻回来!”顾明辉的语气加重。
顾苒缓缓抬起手,看着那张诊断书。白色的纸张,黑色的字迹,判了她死刑。
也……许是解脱?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不要死在那个笼子里。不要以“傅沉舟太太”的身份,躺在冰冷的坟墓中。
她要逃。
哪怕只剩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她要以顾苒的身份,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知道了。”她听到自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后,不等那边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将诊断书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最内侧的夹层,像藏起一个肮脏又珍贵的秘密。
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掌心空空如也。
她没有回顾家。
她用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了一张最快离开这座城市的机票。目的地是南方一个靠海的小城,名字很陌生,但她想,那里应该有阳光,有沙滩,有不同于这里压抑的空气。
机场熙熙攘攘,广播里航班信息不断更新。她混在人群里,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心脏因为紧张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剧烈跳动着。
只要过了安检,只要登上飞机……
她攥着那张单薄的登机牌,走向安检通道。
队伍缓慢前行。眼看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突然,两只手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制。
顾苒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凉透。
她甚至不用回头。
身后,传来一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恭敬,却冰冷刺骨:“顾小姐,傅先生请您回去。”
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张毫无表情的陌生面孔,黑色的西装,耳廓上挂着隐形的通讯设备。
傅沉舟的人。
他无处不在。
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她牢牢罩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那一刻,巨大的绝望如同海啸,将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扑灭。
手里的登机牌,飘然滑落,掉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她第一次逃婚。
失败得,轻而易举。
第3章 第二次,在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
夜幕下的码头,灯火零星,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和铁锈的味道。
顾苒缩在一只巨大的、散发着鱼腥味的木箱后面,身上套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宽大、肮脏的工装外套,掩盖了里面质地精良的裙子。脸上抹了些灰尘,头发也故意弄得乱糟糟的。
这是她计划了好几天的路线。通过一个在网上用高价联系到的、声称可以偷渡出境的蛇头,混上这条即将启航的货轮。条件艰苦,风险巨大,但她别无选择。
傅沉舟的眼线遍布航空、铁路,只有这种见不得光的水路,或许有一线生机。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把皱巴巴的钞票,这是她变卖了母亲留给她唯一一枚戒指换来的。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
她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快点!检查一遍!船马上开了!”一个粗嘎的嗓音喊道。
是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那是疾病带来的不适,最近越来越频繁了),猛地从木箱后钻出,低着头,快步朝着货轮船舷旁那个不起眼的小舷梯走去。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水手服、皮肤黝黑的男人,正不耐烦地东张西望。看到她,使了个眼色。
快到了,就差几步……
突然,几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利剑,毫无预兆地刺破码头的昏暗,精准地笼罩了她!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形成一个半圆,将她,连同那个水手,堵在了船舷边。
刺目的灯光下,她无所遁形。
水手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顾苒站在原地,没有动。灯光太亮,她看不清车里的人,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
中间那辆车的后车门打开。
先落地的,是一只擦得一尘不染的纯手工定制皮鞋,踩在肮脏湿滑的码头地面上,格格不入。
然后,是笔挺的西裤包裹着的长腿。
傅沉舟下了车。
他甚至没有看她那身狼狈的伪装,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她身后那艘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货轮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顾小姐的品味,”他开口,声音比海风更冷,“真是越来越独特了。”
顾苒咬紧了嘴唇,尝到了铁锈味,不知道是码头的气息,还是自已咬破了口腔内壁。
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将她吞噬。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拈起了她肩上那件肮脏工装的一角,指尖白皙修长,与那污渍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他轻轻一扯。
工装外套滑落在地,露出她里面那条虽然皱了,但依旧能看出质地不菲的裙子。
“玩够了?”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胡闹的孩子,“该回去了。”
他身后,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上前,姿态“恭敬”却强硬地示意她上车。
第二次逃跑。
像一场自导自演的滑稽戏,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她看着地上那件肮脏的外套,像看着自已那可笑的、破碎的自由梦想。
第4章 第三次,在长途汽车站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香烟的味道。长途汽车站候车厅,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顾苒戴着一顶廉价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混在等待检票的人群里。她买了一张去往边境小镇的夜班车票,打算在那里想办法越过国境线。
胃部传来一阵阵隐痛,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抠了两粒,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她必须走。无论如何,必须走。
检票开始了。人群开始蠕动。
她深吸一口气,拉高了衣领,跟着队伍往前挪。
突然,候车厅里所有的广播,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干扰声!
滋——啦——
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语调起伏的男声,透过广播,响彻整个嘈杂的大厅:
“各位旅客,请注意。”
“乘坐今晚K788次班车,前往清塘镇的顾苒女士,您的家人在服务台等您。请立即前往服务台。”
“重复。顾苒女士,您的家人,在服务台等您。”
广播里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顾苒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围的旅客好奇地张望,议论纷纷。
“谁啊?家人找?”
“广播声音好怪……”
“K788次?不就是这趟吗?”
她感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视过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候车大厅二楼的环形走廊上。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如同沉默的雕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
而在他们中间,傅沉舟随意地倚靠着栏杆。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羊绒大衣,身姿颀长,与周围乱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看她,而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
但顾苒知道,他看到了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监视、被掌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她喘不过气。
广播还在重复。
“顾苒女士,请立即前往服务台。”
声音像催命符。
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胃里的疼痛加剧,冷汗从额角渗出。
两个穿着站务员制服(但气质完全不像)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在她身边。
“顾小姐,请。”
他们没有碰她,但那种姿态,比任何强制手段更令人绝望。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检票口,看着那扇通往未知、却也可能是自由的大门,最终,缓缓地,转过了身。
第三次。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只是动动手指,就让她所有的努力,变成一场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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